月牙劃過樹梢,慢慢升向天際,閃爍的星子密布于綢緞般的夜空中,散發著瀲灩的幽光。
隊隊御林軍駐守禁宮外圍,宮衛、女宮侍負責巡視內宮,編策井然,分工有序。
此時,王宮內,華燈驟然,裝飾華彩,莊重非凡。
萬千宮娥隨侍宮內上下,滿朝的百官攜帶著家眷盈聚御景園,為的是賀商君冊封大妃之喜。
本朝和他國不同,自建朝起,便尊稱皇帝為大君,六宮之主為大妃,也就是皇後,持鳳印寶冊,大妃之下品級是三大夫人,然後是常侍、御侍、御女、婧娥若干,最末等的是充衣,比宮女略高一等,雖是帝王的女人,地位卻還及不上宮內的一般女官。
本朝君主,殷姓,名瑾睿,人已過中年,後宮算不上充盈,寥寥數十人而已,連膝下也僅有兩子兩女,自他繼位起中宮之主便一直是懸而未定,直至今日才正式冊立大妃。
在這之前,後宮中夠資格問鼎大妃之位的只有兩位夫人,一個是隱夫人,入宮最久,資歷最深,但她無所出,未曾誕下子嗣;另一個就是皓月夫人,現在的大妃,她是第一個榮得封號的夫人,膝下有一子,名夙,年僅八歲,生的十分討人喜歡,是大君的掌上明珠。
雖然皓月夫人執掌六宮的資格甚高,卻還是有那麼多人出聲反對,在他們眼中,她是古突厥的後裔,是不懂禮數的蠻夷,是亂出ど蛾子蠱惑君主設立女宮侍,野心大過天的妖女!
現在放眼滿滿一園的官員,又有幾個是真心來祝賀的呢?
經過祭祖,上玉牒,頒鳳印,授寶冊,受朝拜,一系列冗長繁復的儀式後,宮宴即將開始,文武百官依次落座。
今晚的冊封儀式相當隆重,稱得上是盛世空前!卻也不符王室規矩,冊封儀式本應在白日舉行,但大妃說,‘他們就看不得本宮掌權,染指六宮,本宮偏要鶴立獨行,能人所不能,夜晚好啊!夜色是屬于本宮的主色,本宮注定是開在午夜的薔薇,堅韌且華麗!’
眼看後宮的姬妾們,連同兩位公主也將要就位。
站在台下的哥舒無鸞望了一眼高位上鳳衣羽冠,矜貴端莊的女子,視線交匯,她點頭退出了御景園。
涼風習習,卷動了衣擺,落花如絮,沁著幽香,鑽入了鼻翼。
哥舒無鸞疾步走在長廊中,凌厲的視線四處尋索,像是在找什麼人。
這時,一道慵懶的好听的男聲突然傳來,「喲!這不是名頭如雷貫耳的哥舒大人嗎?你倒是悠哉啊,竟有閑工夫在這逛園子!」
人未到,聲先至,光听聲音也能猜到,來人定是個面貌不俗的俊男子。
果不其然,當月光灑向男子臉上,映出一張極盡風流俊美的容顏,那襲碧青色華服在月色下,顯得極惹眼。
他緩步走進,桃花眼泛著春波,一不小心就能將人電的目眩神迷。
「參見殿下!」哥舒無鸞冷淡道,話雖謙卑,語氣中卻未曾表現出些許恭敬。
她平日里便不怎麼待見這位長王子,說起這位王子,名朗,正值弱冠之年,親母早歿,他雖居長,但生性風流,舉止輕佻,掃盡了皇家的顏面,重要的是他一直仇視大妃,與之為敵。
行完禮便欲擦身而過,然而,男人卻堵住了她的去路,「誒!別急著走啊!」
說著邊趨步向她走近了幾步,當他佯裝未站穩,晃著身子撲來,在那雙魔掌將要模上她胸前之時,哥舒無鸞一個旋步凌風,再看男人,竟是撲了一空,栽倒在地,摔了個狗啃屎!
「哎呦!摔死本殿下了,你是故意的!」男人伏在地上,嗷嗷叫的‘**’,听上去像只發情的野獸。
哥舒無鸞無意听他胡攪蠻纏的控訴,指月復撫過腰間的佩劍,像是細數著劍柄上冰涼的紋路,「究竟誰是故意的,殿下心里清楚得很!下官有事在身,沒工夫和您在這兒鬧著玩!」
「你以為本殿下,願意和你鬧著玩啊?哼!本殿下是看你穿成這樣,不男不女,不倫不類的,一時好奇想給你驗驗身,看你到底是不是太監偽裝的!」男人單手支頭,懶懶的側臥在地間,那副悠閑自得的樣子,像是這石板地就是香絲軟臥一般。
他挑著長眉,唇角扯出絲絲邪笑,眼神曖昧的盯著女子的穿著,視線游走于她的周身上下,最後定格在她胸前。
今夜的她,身著一襲黯色官衣,也就是午間緋色送來的那套,暗底繡銀鶴,雲團濯濯,款式偏向于男裝,沒有繁復的廣袖滌帶,豎領窄肩,雲帶將腰身束的縴細干練,穿著起來極是利落,使得身姿顯得既高挑又勻稱,再加上腰間佩戴的長劍,英挺中透著不可侵犯的職權。
她是整個宮內國君親允佩劍的第一個也是僅有的一位女官,所以說她的權位可想一般!
本是秀美如瀑的長發,此刻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高高盤于頭頂,一根平華無奇的銀釵牢牢固定,沒有一絲多余的垂發,露出一張尖尖素淨的鵝蛋臉,鳳目縴美,英眉秀長,蔥鼻如玉,櫻唇似丹,肌膚雖稱不上白皙賽雪,但卻細膩緊致。總體來說不算傾城美人,但也稱得上英麗佳人。
精致的五官配上特立獨行的裝著,由內到外的散發著說不出的韻味。
看慣了她穿女裝,偶爾見到她如此打扮,其中的驚艷溢于言表,他是怎麼了?又不是沒見過女扮男裝的人,為何偏偏對她感到驚艷?而且還是他死敵的鷹犬,一定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了,所以也將眼前的人美化了。
正所謂,月亮惹的禍,母豬賽貂蟬!
在男人神走太虛的之時,哥舒無鸞真想出拳將他的門牙打掉,若被他模了驗了,還不如一杯鶴頂紅來的痛快!
現下,她有重要的事情在身,沒時間和他唇槍舌戰。一陣涼風拂過,再看女子已經走得老遠。
「喂!哥舒無鸞你別走,快點將本殿下扶起來,死女人,偽太監……」只留男人慍怒的余聲蕩在飄著花香的空氣中。
整整半日不見公子夙的身影,今日這麼重要的日子他也敢缺席,看來大人對孩子極度寵溺的結果就是,任性妄為!
在哥舒無鸞腦中想著,此刻公子夙可能在的地方,幾許急亂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不多時,一道身影向她身邊奔來。
「鸞、鸞姐姐……」男孩上氣不接下氣的喚道,甜膩膩聲音甚是好听。
他生的極可人,容貌集國君與大妃的優點于一體,用俊俏來形容,已經不能概括,美得好似畫卷中走出的謫仙。
他年紀雖小,但個子比同齡的孩子要高上許多。
「夙兒,你太不懂事了,今日是你母妃冊封的大日子,你怎麼現在才來,這半天去哪了?」哥舒無鸞雖是聲詞嚴厲,但眼神已經放柔,沒辦法,每每對上他泛著無辜的大眼,也只會百煉鋼化繞指柔。
「你別生氣嘛!昨夜和小夏子捉了一夜的蟋蟀,這不今日一覺到現在,都怪該死的宮人,不忍打擾我休息,這才錯過了母妃的冊封儀式。」這時公子夙已喘勻了氣息,只是蒼白小臉泛著些許憔悴,看來真的是沒怎麼睡好。
耳邊漸漸傳來絲竹管弦聲,女子為男孩整了整略帶凌亂的華服,催促叮囑道︰「好了,快走吧!晚宴已經開始了,記得一會兒說幾句好听的賀詞,別讓你母妃在眾人前掉面子!」
「哦,知道了!」公子夙應聲答道,牽起哥舒無鸞的素手而走。
如此不合乎身份的拉扯,使得哥舒無鸞幾欲抽回手掌,但卻被他拉的更緊,最終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只能任由他拉著她繼續走。
清幽的月色將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長,靡靡夜下不時飄來二人侃侃的話語。
「鸞姐姐,你這身官衣好威武啊!」
「呵!是嗎?這是按你母妃的吩咐縫制的,要知道,大妃她向來都是那麼的別出心裁,總有各種新奇的想法,仿佛根本不該是生在這個時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