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這話倒是說得不假,以他以往的雷厲作風,是絕不會給她留有任何活命喘息的機會的,他這話里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了她,誓要置她于死!
但,眼下听了這番話,倒令哥舒無鸞微微意外,既然他欲將她置死,那便也不會讓樺去請婚了。
從他如此直白的言語和滿臉絲毫不加掩飾的表情,真切的表露出此事的確不是他授意的,可如此一來,那麼樺請婚之事便是他自己的心意了,可樺這麼做卻又是為何?
從什麼時候起,她的判斷力竟退化到如此膚淺的地步了?
她感覺自從加冕為侯那日起,她便逐漸置身于迷層當中,將眼前的任何事物都看不真切了,難道真是被這頂高帽子壓得暈頭轉向?
裴安從旁細細留意著女子面上迷茫的表情,自負一笑,「好了,寒暄了許久,宴會恐怕早已開始,老夫先行一步了!」
言罷,高傲的端著那張不可一世的面頰,舉步向殿內而去。
哥舒無鸞原地眯眼望著他的背影,沉吟片刻,也便要抬步而走,步子剛剛抬起,還未落定,身後巧然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她緩緩回首,只見燕七殺置身于宜眸的光束下,優雅而來,清淡的日光照在他那張妖孽般的臉龐上,將雕塑似的輪廓映的清晰入目,一雙弱水般的冰眸深邃的好比藍淵,眸光細膩有神,帶著渾然天成的清雅風華,那樣蝕魂的神韻一不小心便會讓人無法自拔的陷進去,直至萬劫不復!
哥舒無鸞挑著鳳目,但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
微風卷過,淡淡蘭香襲入鼻翼,她顰了顰眉,扯唇嗤道︰「本官還以為燕副座在御花園已經吃飽了,沒想到現下竟是這般急急的趕來赴宴,你的胃口可真是不錯!」
男人風雅一笑,顯然沒將她譏誚的話放在心上,視線慢慢掃過她略顯憔悴的臉頰,長眉乍然一皺,一瞬後,他薄削的嘴唇微微勾起,「呵,讓大人見笑了!如此豐盛的宴席,卑職就算是吃的再飽,也是不能錯過的!」
敗類!吃貨!
他的漫不經心,更是恨得哥舒無鸞牙癢癢。
睨著她黯的好比午夜的臉色和寒氣四溢的眸光,燕七殺懶懶一笑,無辜的眨了下眸子,道︰「哦,對了,大人不說卑職倒是忘了這事,剛剛那個宮娥吶,是想將精心制作的糕點端上席宴,為二殿下……不對,是瑞康王!為瑞康王獻壽,又唯恐不合瑞康王的口味,這才讓卑職幫忙試吃。大人不會是想捏著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參卑職一個駕前失儀的罪名吧?」
試吃你個鳥!
內宮品菜官何其多,竟又輪的到他的頭上嗎?這番鬼話連篇的說辭唬誰?他根本就是個偷嘴的人渣!
哥舒無鸞嗤笑一聲,傲慢的挑著眉,曼聲道︰「燕副座太把自己當根蔥了!本官可沒那個閑工夫!」
撂下這麼一句,看也不看他,轉過身自便去了。
今日的宴席乃是為公子夙慶生、加冕、踐行而設,是以席面安排的極是豐盛,殿內布置的亦是奢華富麗非常。
哥舒無鸞緩緩進入了正陽大殿,此時殿內,官員們早已紛紛端坐于自己的席位之上,席面已然漸漸備妥,只待國主御駕到來繼而開宴。
放眼滿殿那文武百官聚的如此之齊,不禁令哥舒無鸞心口堵的窒悶,難以言喻的憤怒暗自泛濫開來,這些人當中又有幾個是真心前來祝賀的,她心中自是清明的很!
壓了壓胸口的沉悶,視線淡淡掃過大殿一周,斂了斂眸,循著自己的座位而去。
剛剛坐定,抬眸間,見燕七殺已然翩翩落座于鐵犁身側,那襲墨藍色官衣隱在穿梭排宴的宮娥身後,顯得極是醒目。
男人發現她的眸光向自己這邊掃來,微微勾起唇角,眉眼帶笑,優雅的向她點了下頭。
哥舒無鸞嘴角暗抽,冷冷收回視線,不再看他,舉目向對面的首張席位望去。
那是大司寇裴安的位子,首位理應由當朝丞相落座,然而,施丞相卻是謙卑的退而居其次,僅坐在裴安之下的次位,雖然二人都是正一品,但丞相一職乃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大司寇雖掌管刑獄糾察,到底還是在施丞相之下的,所以這麼個坐法無疑是不合禮數的!
由施丞相那副謹小慎微的面色不難看出平時是多麼的忌憚裴安,在此看來裴安在朝堂上的權力和影響力可見一斑!
說來,裴安能有眼下的權位,到底還是當年力挺國君繼位時種下的因,才會得了現在的果。
想當年先帝共有三子,大王子正妃所出,正妃雖平庸柔婉,不得先帝寵幸,但大王子又是嫡又是長,是以聲望甚高,儲君之位本是非他莫屬。
現在的國君乃是當時的次子,其母出身不高,產子後也僅得了常侍的位份,但是她卻極富心機,暗自培植勢力拉攏官員,一心要扶持自己的兒子登上儲君之位,那時的裴安便是她陣營中的軍師參謀,為其出謀劃策,鋪路搭橋,甚至于鏟除一切絆腳石。
裴安為了便于拉攏更多的擁護者,襄助二王子奪得儲君之位,當年竟不惜將自己的親妹妹嫁給東都王城的首富商人,以換來大量金錢的支持。
再後來,裴安漸漸掌控局勢,最終將大王子拉下了台,扶二王子登上了國君的寶座。
也便是由國君繼位開始,裴安的勢力已然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做大了,而國君又是對他的力挺之恩感激在心,是以處處禮讓三分,所以便有了眼下裴安掌控朝綱的局面。
說起先帝的第三子,乃是先帝年過半百得的一子,這個三王子整整比國君小了一旬多,也便是當年的靜夫人所出。
那時的先帝極是寵愛這位靜夫人,在她剛剛懷胎之時便下了諭詔,若誕下男嬰,當即封為燁王,享尊爵之位,久居內宮,成年後亦不必前往封地,若是女嬰則賜長樂公主之封號,位享千戶侯。
如此的榮寵在當時無疑是羨煞內宮的,然而,世事難料,靜夫人在臨盆之時遭遇難產,當晚誕下一子便撒手人寰,而那個剛剛出生的三王子也在幾刻之後隨之夭折,先帝痛心非常,下旨將母子二人厚葬王陵,燁王這個尊號便隨之一起封于了陵墓之中!
若三王子當年沒有夭折,以先帝的寵愛,和諭旨上的意思來看,儲君之位極有可能落在他的頭上,也便不會有現在的裴安掌勢了,怪只怪世事無常。
眼見著大司寇裴安位居首席而坐,端著張威顏肅目的面孔,那副持重沉穩的氣勢宛若蒼勁的不老松。他身後的兩張席位分別坐著他的兩位公子。
天命之年的裴安,膝下共有兩子,大公子裴英俊現年二十有六,現掌于大司馬下的兵部侍郎一職,位三品,為人剛爽,相貌英氣,雖然年紀不小了,然而,卻是尚未婚配,國君早就有意將繆煙公主下嫁于他,奈何‘郎無情妾無意’,兩人都是不滿,這事便擱下不提了。
二公子裴英暝正值弱冠,與長王子相交甚好,臭味相投,都是那般的輕佻風流,但他樣貌長著倒極是溫潤,一副翩翩瀟灑公子哥模樣,平日里游手好閑慣了,對仕途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是以到現在還閑在家中,無所事事。
裴安歷來看中他的大公子,對二公子則諸多瞧不上,可沒想到今日竟是連無官無餃的裴英暝都攜同而來了,這明擺著是攜子示威看好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