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一正一副審理官眼下正齊坐于暴室公堂上。
哥舒無鸞淡淡掃了一眼坐在身側的男人,道︰「本官審案向來不喜歡他人妄自插言,一會兒你最好少說話。」
自書齋那晚後,她與他是首次踫面,難免還是有些尷尬的,在想起那本秘籍,更是讓她莫名臉發燙。
燕七殺幽幽一笑,只點了點頭,卻沒曾出聲。
見他滿副的漫不經心,好似心思全然不在審案上,她滿意的收回了視線,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個擺設。
吩咐一聲獄官將宮娥沈沫帶上堂來,獄官手腳麻利,不消片刻便將人提上了堂。
宮娥沈沫狼狽的撲倒在冷硬的地面上,那副傷痕累累的嬌小身架顯得虛月兌至極,她趴在地間,將頭顱壓的低低的,自始至終未吱半聲,形同認罪。
這時,還未等哥舒無鸞問話,‘啪’的一聲巨響,打破了一室的靜謐,令在場之人適時被驚了一顫。
但見燕七殺撫著被他拍在案上的驚堂木,端著妖孽俊顏,側目望著身旁一臉黯沉的女子,淺笑吟吟,「審案程序不能亂!這等費力的活就交給卑職做吧,大人動口,卑職動手,分工協作才好盡快將案子審結。」
哥舒無鸞冷瞟了男人一眼,將視線轉回地間女子身上,「本官問你,你的戶籍是哪里人士?」
女子一字不發,她繼續問道︰「毒咬鐵督座的蜘蛛是不是你投放的?」
這時,女子的肩頭微微有些顫動,低緩的聲音慢慢傳了出來,「大人都已清楚的事情,又何必再問?」
這句無疑默認的話,令哥舒無鸞挑了下眉。
‘啪’驚堂木再次被男人拍響,哥舒無鸞黑著臉狠狠瞪了一眼燕七殺,轉首對女子道︰「你這是承認了?那麼你為何要毒殺鐵督座?他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做下這等謀害朝堂大員,罪犯滔天之事?」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之間若無仇怨,又怎會起殺念?奴婢又不是毒婦!總之,我都認了,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剮,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沈沫的身子不可遏制的抖著,仿佛是壓抑著極大的憤怒與恨意。
這些細微動作哥舒無鸞全都看在眼里,心下猜想,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怨會讓一個女子這般的憤恨?從她悲涼的語氣中仿佛含著莫大冤屈,卻又苦無申訴之地,听上去令人十分揪心。
男人第三次將大掌覆上驚堂木,不過這次還未等他抬起拍響,便被哥舒無鸞一下子壓了下來,她的素掌剛好模在他的手背之上,她用了力道,他動彈不得。
燕七殺饒有興味的勾了勾唇,視線從她的雙眸慢慢向下移,一直落到她模著他大手的那只玉手上,哥舒無鸞頓覺此舉過于曖昧,惱怒的移開了手掌,黯斥道︰「你沒事總拍它干嘛!」
男人癟了癟嘴,長指點著薄唇,卻沒發出一個字,仿佛是在暗示她,是她叫他少說話的。
哥舒無鸞氣結,暗暗咬了咬牙,不在搭理他。
「本官知道你定是有什麼冤屈之事壓在心頭,難以紓解,不然,就算是再恨一個人也萬不會以殺人作為泄憤的終結。說出來吧,難道你真的甘心將委屈、冤屈帶入墳墓?那麼你不就是白白讓鮮血污染了你的雙手,枉送了性命?你斷送了生路,卻沒換來內心的解月兌,又是何苦為之?」她苦言相勸道。
這一番勸說,讓一直低首伏在地間的沈沫猛地抬起了頭,只見她眸中含著的熱淚猶如泉涌,一張滿帶傷痕的鵝蛋臉慘白如雪。
哥舒無鸞望著這張看上去極面熟的臉頰,心頭微愕,早前在內牢見她時就覺得有些眼熟,不過當時她被竹片打的面貌難辨,她也便沒有細加留意,可眼下,因為上過藥的緣故,她的雙頰消了腫,繼而讓她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不是那日宴前在御花園給燕七殺遞糕點的宮娥嗎?她竟是凶手!
但她在殺人前卻與燕七殺有過接觸,這太過巧合了吧!他們之間難道還有著什麼特殊餃系?
想到這,猛地望向身側的男人,卻見他一臉平靜,眼神坦然的與她回視。
突然,沈沫徒然大笑,笑的悲戚猙獰,咬牙切齒,「哈哈哈……是啊,我不甘心,即使他死了我也不甘心,我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那是在兩年前,我與夫君入東都謀生,打算由擺餛飩攤白手起家,我們計劃的很好,先是擺攤子,積攢點錢財後在開家小店,後來,餛飩攤的生意果然很火,那時我又懷了身孕,可謂是雙喜臨門,可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卻是已經到了盡頭!一個惡霸看上了我,非要強搶我回去做他的侍妾,我夫君哪能任由我被人欺辱,這便跟惡霸纏打在了一起,最後失手將他推在了石墩上,導致那惡霸一命嗚呼,後來惡霸的家屬將此事告上了督策衙門,照理說我夫君是自衛、失手殺人,本不當抵命,可他們使了銀子,當時鐵犁便判我夫君斬刑,我們夫婦二人不服想要告御狀,熟料,鐵犁竟是將我們二人關入黑牢,好一頓毒打,我的孩子流掉了,而我夫君沒能扛過酷刑也被他們活活打死了,這還不算完,之後鐵犁命人將我賣入了青樓,他是想讓我生不如死……但他忘了打蛇不死反被蛇噬這個道理,最終他還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她頓了一瞬,蒼涼長嘆一聲,再道︰「我從青樓逃了出來,想從亂葬崗尋回夫君的遺體帶回老家安葬,可憐我夫良善一生卻落得被野狗分食的下場,這一切都是那個惡官鐵犁做下的債!我若不向他討,又怎對得起我死去的夫和未曾謀面的孩子?我豈能任由他高官厚祿,逍遙法外……我家鄉閻縣盛產黑色曼陀羅,雖毒卻不致命,但我熟知一種蜘蛛,喜食此花,並且劇毒無比,人被這毒蛛咬後更是痛苦萬狀,我要他死的痛苦不堪,死的受盡折磨!所以我便想到了以花粉操控毒蛛殺人于無形。一切具備只待尋到機會下手,可他身在高衙豈是那麼容易接近的,若行差踏錯便會功虧一簣!是以我隱忍著噬骨的仇恨輾轉至一年前內宮大選宮人,這才決定將下手的地點設在內宮,並入了司膳房當差,因為只有逢大宴以排膳宮娥的身份才能近距離接觸到他,其實他早就應該死了,冊封大妃那晚本是下手的最佳時機,可我卻因當值出了差錯,沒能隨侍宴上,失了那次機會,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到底還是讓我報了仇!」
說到這,沈沫幽幽一笑,笑容里透著解月兌的淒涼,令人觸動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