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鐵犁貪污一事被揭發,整個前朝再次引起一片動蕩,多數官員惶惶不可終日,就怕國君來個徹查清掃,只要揪出一個不清之官,到時,順藤模瓜那便是牽連一片!
然而,怕什麼就偏偏來什麼,就在料理完鐵犁之案的兩日後,國君突然于早朝時下旨︰整頓素貪!
而這一重差剛巧便落到了大司寇裴安的頭上。♀
國君的這個決定更是惹得滿朝一片駭然!
哥舒無鸞很清楚,國君對此事的考慮,若要清掃震懾朝臣們的貪墨之風,必要位高權重,下的了狠力度之人才能勝任,而大司寇裴安掌管糾察等事,正是整貪的不二人選。
裴安雖對查貪之事唯恐避之不及,可此事,事關民生安泰穩定社稷,他便是想避也避不了,想推也推不掉,最後只能滿心不情願的接下了這個苦差!
說到底,裴安這麼些年拉攏官員結黨營私,靠的不外乎是兩點︰權位和金錢,威嚇是一回事,最要緊的是許以利誘,錢花下去了,那些人才會對他俯首帖耳。
眼下,偏偏接了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他不但要以自身作榜,大樹清廉之風氣,更會在私下犯眾怒得罪一干朝臣,看他到時還拿什麼籠絡那些見利是從的官員?
恐怕國君早已對裴安掌控朝綱有所忌憚,這便要以此來打壓一下他的氣焰!
不管怎樣,只要看著裴安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數不出的接下旨意,哥舒無鸞便覺得無比痛快!
夜。
殿外風起,宮窗上的鮫紗被徐徐拂動,帶入些許杜鵑花香,夾雜著春夜的晚露氣息,聞上去清新異常。
燈下,哥舒無鸞正坐在香樟椅中查看著女宮侍的巡值冊,緋色從旁將燈盞移近些,為其照明。
「大人的風寒總算是痊愈了,奴婢這下也就放心了。」緋色望著女子容光煥發的臉頰,悠悠說道。
哥舒無鸞輕輕嗯了一聲,眼簾未抬,繼續查看著冊子。
緋色閃了閃眼睫,小心翼翼的再次出聲,「奴、奴婢听說國君近來為官員貪污一事大動肝火,今早又將查貪之事交給了大司寇處理……」
話到最後,細若蚊蟲,就連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哥舒無鸞慢慢放下手中冊子,斜睨了緋色一眼,緩緩勾唇,「你很關心朝政?」
前幾日她一直忙著鐵犁的案子,沒騰出時間來料理她和裴英俊之間的事情,眼下,她倒是按耐不住了!
看來這個緋色真是被私情盲了目,蒙了心!就算裴英俊涉及了貪污,可裴安是他親爹,查貪之事又是裴安做主,他不為誰兜也得為自己的兒子兜著的!
這樣下去可不行,這緋色早晚被人利用了,她要趁早想個辦法把他們之間的餃系徹底拉斷!
緋色不敢看女子的臉色,掩不住慌亂的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吞吐了半天,一頭細汗,一句整齊話都未說出來。
哥舒無鸞挑眉,嘴角勾起絲絲冷笑,「只是什麼?你又不是前朝官員,你在擔心什麼?還是……前朝有官員,令你為他擔心?」
這一句不溫不火的話,霎時讓緋色一驚,慌忙跪倒在地,「沒、沒有!奴婢一直謹記著宮規,誓死不敢越矩!」
話雖說的信誓旦旦,殊不知,她的慌亂已經將她出賣的徹底。
女子淡淡的望著地間將頭顱壓的低低的緋色,聲音如清水逐流,卻隱含著驚濤駭浪之勢,「最好是這樣!還有,本官告誡你一件事,不該打听的事情就把嘴給我閉緊了少打听,有些事有些人,輪不到你為‘他’操心!一個宮人該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差事,安守本分!不得有一絲一毫的私心,若要存了哪些非分之想,不但連累了他人,更保不了自己的命!」
這幾句話點出去,頃刻令緋色心神俱驚,伏在地間,狠狠咬著嘴唇,強穩心神道︰「是,奴婢明白!」
哥舒無鸞望著她瑟瑟發抖的肩頭,眯眸一瞬,聲音回溫,「好了,起來吧。雖說你不是女宮侍,到了婚齡也不能獲赦出宮,若你能安安分分的跟著本官,再過兩年我便向娘娘請旨,放你離宮,到時本官會為你尋個安分守己的老實人照顧你一生。」
她的話如春日的一道暖風,輕柔溫和,饒是如此卻怎麼也暖不到緋色的心。
此刻,緋色的心里猶如結上了層層的寒冰,一寸一寸的吞噬著她全身上下暖意,當最後一絲感覺即將消失殆盡,她急急出聲,「奴婢甘願終身……」
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聲疾呼打斷了,「大人,出事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端見一名女宮侍上氣不接下氣的奔入了殿內。
哥舒無鸞側身坐在椅中,面色冷肅,蹙眉問道︰「到底是什麼事,這麼風風火火的?」
來人緩了緩氣,急道︰「稟大人,長王子命人綁了咱們女宮侍,還說要拿她們當靶子練飛刀!眼下,已經有好幾個都受了重傷,大人您趕快去看看吧……」
一听這話,哥舒無鸞滿眸冷厲,一下從椅中跳了起來,「你說什麼?!走!」
話落,不等她重復完,已風一陣的奔出了耳殿。
緋色也是一驚,忙從地間爬起尾隨著那名報信的女宮侍向女子追去。
延朗殿。
殿內紗帳半掩,一絲夜風吹來,撩動了細紗帳幔,只見王子郎上身打著赤—膊,僅著一條乳白的褻褲,滿頭的青絲高高挽在頭頂,以金冠扣住,額間正冒著一層細汗。
俊臉上閃過嗜血一笑,‘嗖’的一聲,他手中的利刃飛刀,劃破一殿寂靜,緊接著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柄飛刀便不偏不倚的插在了綁在殿柱上的女子的腿上,血如小溪,順著褲管,流了滿地,而作為靶心的那個隻果,卻一直完好無損的固定在她的頭上。
她的腳下歪歪扭扭的倒著幾名浴血奔流的女子,她們的全身上下被利刃戳滿了傷口,此刻正奄奄一息,努力的呼吸著空氣,勉強還有一口氣在,若在不及時止血療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本殿下月兌手了,再來!」王子郎亢奮異常,一揮手,內侍太監忙奔向女子身前去拔飛刀。
听見這句,牽動滿身疼痛,幾名奄奄一息的女子頃刻昏死了過去,而那名綁在柱上的女子則再次慘叫出聲,「啊!不要了,殿下饒命……」
內侍抖著手將拔下的飛刀遞給了王子郎,抹了抹手中沾染的血液,隱隱退到一旁,暗自嘀咕道︰殿下哪里是要練什麼飛刀啊,他這是在向錦衣侯大人挑釁,若傳到錦衣侯耳中,恐怕……
還未等他恐怕完,王子郎的貼身大太監劉公公由打殿門口沖入了殿內,滿面驚恐的央求道︰「殿下!祖宗!您快停手吧,哥舒大人來了!」
男人不以為意了瞟了劉公公一眼,嗤道︰「來就來,本殿下拿她一塊練了!」
‘嗖’飛刀再次刺了出去,就在女子狠狠閉上眼,咬牙迎接這結結實實的一刀之時,一陣勁烈的風拂過了發梢,預期的疼痛卻沒有來臨。♀
眼皮怯怯掀開一道縫,映入了那道黯藍色的背影,女子頓時驚呼出聲,「大人,快救救屬下……」
哥舒無鸞冷冷睨著手中的那柄還帶著鮮血的飛刀,聲音仿佛像淬上了冰雪的寒刃,卷著雷霆之勢,向殿外傳去,「將人給本官抬回去,在請來幾名御醫為她們治傷!」
幾名守在殿外的宮衛听了吩咐,趕忙走了進來,將綁在柱上的女子解了下來,抬起地間那些昏死過去的女宮侍,紛紛惶然的避開了王子郎那惡狠狠的眼神,這便匆匆的退出了殿外。
整個殿內飄滿了血腥味,掃了一眼滿地的殷紅如流,哥舒無鸞暗暗咬牙,眼神冷厲如鉤,唇角冷凝,「主子行為不端,身為奴才理應從旁勸諫,可你們非但沒有規勸,反倒是縱容起來了,若由著你們這起子混賬東西在內宮興風作浪,那整個王宮還有一刻安寧?將他們兩個拖去暴室服役!」
這一嗓子,惹得劉公公和那名小內侍‘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面,雙雙驚呼出聲,「奴才該死,望大人饒恕奴才一時之過!」
「殿下,救救老奴……」
若進了暴室他們焉還有命出來?此時不求饒更待何時?
劉公公抱著王子郎的大腿哭的老淚縱橫,男人憤憤瞪向哥舒無鸞,一腳踢開了劉公公,上前一步喝道︰「誰敢動本殿下的人,本殿下就叫她徹底折在這延郎殿!」
听到命令剛剛走進殿門的兩名宮衛互視一眼猶豫著要听誰的,兩位都是不可見罪的主,不過,長王子確實有錯在先,而錦衣侯是內宮執紀官,責罰兩名小小的奴才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見二人猶豫,哥舒無鸞面色一沉,「本官說話不管用了是嗎?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即刻將人帶走!」
她的聲音沉沉的冷冷的,听得兩宮衛忙打激靈,一個箭步拖起哀哀叫喚的兩位內侍便走。
殿內的燭火明亮異常,簡直與王子郎眸中的光火交相輝映,他猛轉過身子,對著拖著內侍走到殿門口的兩名宮衛,怒喝道︰「反了!真是反了你們了!到底誰才是你們的主子……」
話音剛落一個瓷杯緊跟著投擲了出去,‘咚’的一聲砸在了殿門上,而後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稀碎。
腳邊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兩名宮衛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忙攜著苦苦求饒的內侍,逃似的竄出了門口。
燭火照的滿殿清輝如晝,男人正抖著身子背向哥舒無鸞而立,肩頭那道結了痂的疤痕赫然出現在了她的眸中。
那傷疤望上去偏細寸長,像是匕首所刺而留下的。
哥舒無鸞于原地微微一詫,猛然憶起上次在御藥殿外,那名太監所說過的話,‘長王子被人刺傷了肩膀!’
當時她還在一度猜疑,他便是那名黑袍男,可眼下看著這傷口明顯不是她所射出的那枚弩箭所留。
這麼說他與黑袍男的確不是同一人!可那個熟知內宮大小事宜的黑袍男到底會是誰呢?
若說王子郎不是黑袍男,那他所受的傷又是誰人所刺?事後為什麼沒有鬧出半點動靜,而是極隱秘的讓貼身太監去取傷藥,他到底在掩飾什麼?
不知從何時起,內宮頻發的狀況是越來越多,越來越詭異,越來越令她捉模不透了!
正當女子兀自出著神之時,王子郎突然憤怒的回過了身子,一雙俊眸好似燃著簇簇火焰。
然而,當發現女子的眼神正落在他果—露的上身時,眸中的火光猶如被一盞冰水澆熄一般,一下恢復到了常態,潛在心口的怒氣亦在同一時間飄到了九霄雲外處。
漸漸的,他感覺心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撩撥著,麻癢癢的,逐漸的,他的心跳竟紊亂了起來,越來越不受他控制了。
男人懊惱的咬了咬牙,努力穩住心跳,冷聲道︰「你在看什麼?」
她便這麼沒見過男人嗎?竟這般肆無忌怠的對著他果—露的上體出神,可惡!
王子郎既惱自己被她輕而易舉的挑動情緒,又對她的舉動一邊欣喜,一邊憤怒,幾種矛盾的情緒攪在一起,簡直令他浮躁的難以言喻。
哥舒無鸞匆匆收起思緒,將視線淡漠的從男人身上移開,面色沒有一絲波動,「沒什麼。下官只是在想,殿下是他們的主子不錯,可眼下,兩名內侍觸犯宮紀,他們也不能不按我這個內宮執紀的錦衣侯說的辦!」
望著她那一副冷漠的表情,王子郎心口涌起一波又一波的火氣,忽然,他嗤笑一聲,恢復了以往的風流面貌。
既然她今晚送上門來了,那他便要好好的陪她‘玩一玩’!
男人搖晃著高挑玉秀的身姿,一步一步,慢慢向女子走來,清涼的夜風,從殿門口襲入,鼓動他的褲管,發出獵獵輕響。
他停步于哥舒無鸞面前,眼神寫滿大刺刺的輕佻,從頭到腳的把她打量個遍,那副德行十足的浪蕩子模樣,最後,眸光落在了她的臉上,伸出長指撫向她的麗頰,滿口的輕狂,「錦衣侯?呵!在本殿下眼里,縱使你爬的再高,也不過是哥舒晟豢養的一條狗,一條母狗而已!免不了要在本殿下腳邊搖尾乞寵。既然你現下這麼按耐不住寂寞,那本殿下就勉為其難為你排解一番,床在那里,自己月兌了衣服乖乖的躺上去!」
她的臉頰如白瓷般光滑細膩,如美玉般觸手生溫,輕輕觸及的一剎,他的心底猶如涌起了一道春波,在心湖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種感覺沒有波濤洶涌來的震撼,卻比之更加令他心悸!
他恨她是哥舒晟那個壞女人的心月復,恨她不知不覺迷惑了自己,更恨她暗自引誘他的親妹妹!
可不知在何時,他的那些恨意已經漸漸被心動悄然取代,他對她真的動了真念頭嗎?
不管真的動心還是一時興起,先要了她再說!
哥舒無鸞羞憤的咬了咬牙,隱忍著堵在心口的那股惡氣,將語氣調的清淡如水,「殿下自是眼高于頂,目空一切的很,不過下官很好奇,殿下如斯尊貴卻公然調戲在你眼里只是‘一條狗’的下官,豈不是連狗都不如,怎個‘禽—獸’二字可以形容?」
言罷,唇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素指彈風,襲向了男人手肘的麻筋處。
再看王子郎猶如抽羊癲瘋般,忙匆匆的收回了模在女子臉上的手,一邊揉著麻痛的手肘,一邊黑著臉怒喝,「你竟敢辱罵本殿下,來人……」
這一嗓子嚷出去,殿門口頃刻涌進來幾名宮衛,靜待吩咐。
哥舒無鸞勾唇一笑,那笑容仿佛一株幽蘭悄然盛開在良夜燈下,由袖間抽出一條絲帕細細擦拭著被男人踫觸的側顏,慢聲慢語道︰「是啊,來人!將殿下請去清心殿,禁閉三日,沒有本官的特許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那日國君將一擔重任交付于她,命她上治貴冑奸邪,下懲惡商暴民,她便不能辜負國君的一番厚望。
眼下,她便是要拿他開這第一刀!
杵在門口的幾名宮衛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僵在那里誰也沒敢動。
自二殿下封王以後,內宮上下無人不知,這儲君的位子長王子便是坐定了,又有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見罪長王子?
現在,哥舒大人這般擅自責罰殿下,若出了事,大人這邊有大妃娘娘兜著呢,她感情不怕什麼,但他們這些小小的宮衛,恐怕就會大禍臨頭了!
可是他們又不敢不听從哥舒大人的話,這兩邊都是不能輕易應付的,到底要怎麼辦?真是為難啊!
宮衛們還在原地猶豫著,生怕自己一時頭腦不清站錯了隊。
王子郎怎麼也沒想到哥舒無鸞竟敢發落他,一時愣在了殿中,當他回過神,眸中火光迸發,咬牙冷笑道︰「好大的膽子!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女子傲慢的掃了一眼滿臉怒氣的男人,于殿中負手悠然漫步,「殿下問我算什麼東西?現在我就來告訴殿下,別人不敢管的事我管,別人不敢殺的人我殺,別人破不了的案我破,一句話,別人管得了的我要管,別人管不了的我更要管!上至皇親、大臣,下至平民、乞丐!無極令,皇權許!這就是我,錦衣侯——哥舒無鸞!夠不夠清楚?」
她的語氣好似晨起的一道清風,襯著她的嗓音清清亮亮的,高潔肅雅,飄蕩在整個大殿,傳入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暖黃的燭火于夜下一晃,自女子手中閃出的那道冷銀色精光,顯得極是刺目。
只見哥舒無鸞以睥睨之勢傲然側首,一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端然舉著一塊令牌,那清湛之色,晃得殿內之人不敢逼視。
王子郎望著眼前那塊刻著‘無極’二字的令牌,驚詫溢于言表,父君竟將尊爵王令賜給了她?!
還未等他徹底消化這件事,兩名宮衛已經架起了他的雙臂,這便要往殿外拖,「殿下得罪了!」
哥舒大人持的是國君親賜的王令,那從她這下的命令就是皇權特許,有誰敢違拗,那便是藐視君上大逆不道!見罪長王子與藐視國君相較,他們當然分得清利害!
王子郎一邊怒火驚濤的掙扎,一邊惡狠狠的吼道,「哥舒無鸞你有種……混賬,你們敢!放開本殿下……」
可是掙扎了半天也無濟于事,到底他沒有武功在身,是怎麼也掙不月兌宮衛的鉗制的。
哥舒無鸞冷眼望著面前這幕,突然喚道︰「等等……」
兩宮衛攜著氣喘吁吁的王子朗,忙詫異的停下了腳步,莫非是大人改了主意?
這時,但見她悠悠彎身自地間拾起一件絲質錦袍,隨手一拋,好巧不巧的,便仍在了男人的臉上。
王子郎卷著驚天火氣,一把扯下了蒙在臉上的那件衣袍,卻見女子正向他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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