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他的話,明擺著是在取笑她。♀
哥舒無鸞有些惱然,回首瞪了燕七殺一眼,毫不示弱的還道︰「你管我如何!有閑心賣弄嘴皮子,耍閑嗑,怎麼不支個攤子說書去,說不定到時還能借機撈些外快呢。」
燕七殺頓時失笑,冰藍的俊目在燈火的映照下,好似翠玉般閃著幽澈的光華,隨即迎合著回道︰「倒是有過這個想法,不過近些年怕是做不成了,等老了以後,閑職在家再說吧。」
耳聞他貌若戲謔的話,哥舒無鸞皮笑肉不笑的牽了牽嘴角,「呵、呵!」
這邊,眼見著看客們紛紛意興盡失的搖頭嘖嘖,以避如蛇蠍之勢哄聲散開,圍觀的人潮逐漸稀疏起來,而木盤中竟是一個打賞的大子也沒落得,那瘦弱的男人登時有些急慌,忙道︰「各位大爺別走啊,好戲還在後頭吶!」
熟料,他的話根本不起絲毫作用,路人們繼續該走的走,該散的散。
男人不甘賣力半天,一無所得,這便順勢拉住一名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語帶央求,欲以低聲下氣的姿態,博得同情,繼而換來些許賞錢,「這位貴公子,您最面善,好歹給咱們賞些……」
尖嘴猴腮的富家公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惱然冷喝一聲,「啐,你個死叫花子,滾遠點,若弄髒了老子的華服,我打斷你的狗腿!」
隨著惡狠狠的一句叫罵,無情的一腳招呼在了男人的膝蓋上,踹的那男人一咕嚕倒地,緊接著,一口惡心的粘痰糊在了他的面門上。
而那富家公子則連連狠甩了幾下被男人拽過的衣袖,一副嫌惡的表情,像是生怕被他染上什麼骯髒惡疾一般,最後抬步便走。♀
男人匆忙抹了一把粘在臉上的腥臭口水,撐著被踹的生疼的兩腿,狼狽爬起,面對張張閃著訕笑,顯然看‘好戲’的面孔,眼神赫然一寒,轉首疾步,將火氣全然發泄在了卡在壇中的女童身上。
抄起地間的竹篙,對著女童便是一頓毒打。
那女童似是被剛剛的狀況有些嚇到,正處在失神中,一陣痛意襲來,她忙晃著身子左閃右避,因由身子被卡在壇口上不來下不去,一時逃不開,只能緊緊咬著下唇,硬抗強忍,任由那根粗硬的竹篙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身上。
「你這個小蹄子、拖油瓶,只知道給老子惹出爛攤子!好好的一場表演,被你搞砸了不說,還害的老子丟人現眼,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男人邊打邊聲聲怒罵著。
女童也不出聲央求,像是清楚央求也不管用,眼淚只在眼眶打轉,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落下半滴,若換做成人被這麼一頓打,也不免哀嚎叫痛,而她小小的年紀,倒是堅強的讓人折服。
她那副強撐暗忍的樣子,看在誰的眼里都會引起一番憐惜,就連哥舒無鸞也不例外。
憶起七歲時的自己,那時的她被疤臉鞭撻的死去活來,不也是這般倔強的忍耐著嗎?
仿佛從女童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幼年時的那場泛著劇痛的際遇一幕一幕如潮汐般涌向腦海,她頃刻磨牙作響。
漫漫掃過周圍駐足未散的這一些人,紛紛擺出一副看熱鬧的嘴臉,竟是絲毫憐憫之色都未生出,更是無一人上前去勸攔,使的本不想管閑事的哥舒無鸞‘噌’的燃起了憤火。
最終看不下去,一把排開圍觀的群眾,邁前一步,冷喝道︰「住手!」
這一聲預示著她的火氣炎炎爆發,路人們皆露出一臉驚詫的表情。♀
「這人要干嘛?」
「誰知道吶!看看不就明白了。」
幾句清淺的議論聲傳入哥舒無鸞耳中,心頭的火氣更加旺盛,目光冷冷的掃過出聲之人,煞的他們早已不顧那期待的心情,忙不迭捂著嘴逃之夭夭。
她這才滿意的調回視線,卻見那男人怒火正濃,根本听不進任何人的話,只自顧的發泄著剛剛惹得那口惡氣。
手中的動作一刻未停,不多時,女童的肩頭已被鮮血染就,殷紅一片,而她的臉色在此時,簡直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
看到這里,哥舒無鸞眸光一凜,剛要上前強奪下那根已染血的竹篙,制止男人對女童的施虐,不想手臂卻剛巧在這時被人拉住了。
她頭也未回的喝了一聲,「你給我松開!」
聲音寒厲懾人,生生驚的一干圍眾忙作鳥獸散。
然而,這氣勢獨獨對身後扯住她的人不起作用,手臂被其緊緊箍住,毫不放松。
哥舒無鸞以為是燕七殺在阻她不要多管閑事,心頭惱然憤慨,這便打算運力掙月兌他的鉗制,不料,耳邊赫然傳來了一道犀利的女聲,「鸞兒,不要去管。」
她的背脊當即一僵,愕然回首,卻見是大妃在拉著她的手臂,面色看上去雖是平靜無波,但琥珀的雙眸難掩黯沉之光,流露出了些許責難的色彩,似在無聲的責備著她的舉動。
看在哥舒無鸞眼中有些微驚,更有些不解,急道︰「可那孩子再被那人痛打下去……」
但聞,大妃冷冷打斷了她的話,「那也輪不到你來替她出頭!況且,你管的了一時,卻管不了一世。」
這難道竟是從娘娘口中說出的話嗎?她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表現的冷漠無情的女子,真的是當年心善慈憫的救她出火海的恩人嗎?
為何她竟絲毫看不出當年的那份慈善目光?何止是看不出,而是她早已看不透現在的娘娘了。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
是常年的內宮生存,使娘娘在不知不覺中建立了冷硬的心牆;還是說時間真的能夠消磨,甚至是改變掉一切,包括性情?!
亦或是她自己在經歷過種種後,變的過于敏感起來了?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彼時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感覺她已逐漸的月兌離了娘娘的身畔,與之站在了不同的境地,並且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究竟是因何造成了這種局面?
察覺女子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了又變,大妃微微攏眉,心里不知在想著些什麼,沉吟片刻,再道︰「別忘了你此番隨行的職責,收斂一下急躁的性子吧,‘老爺’還在一旁看著呢。」
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夾雜著些許斥責,一齊傳入哥舒無鸞的耳中,使得心下略沉。
待接觸到娘娘的眼神示意,哥舒無鸞匆匆收起惶亂的思緒,挑眸望去,見國君不知在何時已退回了停在對街的馬車旁,此刻,他正眼神晦澀的回望著她這里,燈影下,映出了臉上顯現的些許不耐煩,像是因久等所致。
而不知何時亦返至街邊的燕七殺和站在車廂旁的夏雪風雷,一個環胸蹙眉,表情莫名的讓人捉模不透,另一個則正一勁的給她使眼色,明顯在提醒她,趕緊返回馬車,國君已久候多時了。
望著與她站在對立面之人,察覺只有她自己打算插手這件小小的閑事,難道真如燕七殺所說,她這個人天生好管閑事?
想到此,不知為何竟使她生出了遺立在外的感覺,這種毫不融洽的場面,這種格格不入的自己,頓時讓她有些難以適應,遂忙收回了視線。
轉身欲走的大妃,忽而回首,見女子失神的杵在原地,兀自嘆了一聲,語氣漸漸回溫,安慰道︰「放心,那人還要指著女童賺錢呢,他比你更緊張她的死活,那幾下,只是皮外傷而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去用些飯食,然後也該去投店了。走吧。」
淡淡撂下這句,徑自向馬車走了過去。
哥舒無鸞愣神一剎,轉首再次看了一眼那可憐兮兮的無辜女童,只見她將頭低低的垂在壇沿,凌亂如干草般的發絲蓋住了一張小臉,望不見其面色、表情。
不過,從那時而隱隱顫抖的單薄肩膀看來,她還氣息尚存,只是暫時虛月兌昏厥罷了。
而那個男人早已打累正歇坐在一旁喘著粗氣。
望著這一幕,她略略松了一口氣,眸間驟閃一道晶亮的光波,忽的揚臂一抖衣袖,眨眼間,身影已如塵煙般消失在了瀲灩的街燈下。
夜幕低垂,星月瀉,晚風伴。
此地不似王城那般,有夜市顯得繁華熱鬧,而是隨著夜色聚攏而來,大街上逐漸呈現了淒清冷寂的景象,偶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擦肩而過,卻是踏著歸家的步子。
這麟縣本就不大,是以,提供落腳住宿的客棧便相對很少,總共就那麼四、五家。
用過晚飯後,他們一連走了幾家客棧,然而,得到的都是已滿員的結果,不想,這縣城的民風不怎麼樣,但客店的生意倒真是不錯,竟是客聚滿堂。
就此,哥舒無鸞曾提議下榻縣衙,無奈國君又不想暴露身份,如此他們只能繼續去尋,然而,這大晚上的,讓兩位主子隨著他們長久的游蕩在寂靜的大街上,使得她心里開始不安起來,生怕發生什麼意外。
頓覺這番的出行真可謂讓人‘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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