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周身隱約有層層淡紗般的霧氣在彌漫升騰,一點一點向哥舒無鸞面前撲來,直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襲過,她才意識到漫在他周身的並不是什麼霧氣,而是寒氣!
忽然憶起之前他曾撫觸她的腳踝,指尖的溫度是那麼的冰涼無溫。舒愨鵡
難道……是他的寒癥發作了?!
原本,在客棧時她還在一度猜想也許他有寒癥在身,也許會發作,眼下看這狀況,分明……
不成想竟是讓她一下說中了麼?
想到此,哥舒無鸞的心抖的更加厲害,不容他想,一下俯身到男人近前,直到此刻她才發現他的臉色竟是那般的蒼白,白的幾乎如染霜雪。
伸手扶向他的長臂,剛一觸及,頓感徹骨的寒自指尖蔓延,一路傳達心底最深處,險些將那片方寸之地凍結。
她手下一顫,預示著她的緊張,聲音也顯得驚慌失措,「你怎麼了?醒醒,回答我……」
雖是急躁的吼聲,卻掩飾不住嗓音的顫抖和語氣的慌亂。
手下猛烈的搖晃著男人的手臂,心也隨之東搖西晃,波瀾洶涌,難以平靜。
不知是她的動作太強悍,還是因她的吼聲太過刺耳,燕七殺最終將眼簾緩緩掀開了一道縫,原本冰藍的瞳眸,在此刻卻僅剩一片冰色,覆蓋了亮眼的湖藍,好似結了霜的寶石一般,透著冶艷的冷魅感。
隨後,是他清淺微弱的聲音,伴著磕牙聲一齊傳了出來,「你好吵……不、過,我喜歡、你這樣……」
費力的說完,結了霜的唇角僵僵扯出一絲笑痕,顯得那樣不自然,卻一點也沒有破壞整張臉妖孽般的傾絕風華。
哥舒無鸞為他的話,小心髒跳了又跳,都什麼時候了這男人竟還有心思耍嘴?簡直不可救藥!
心中雖是在暗斥著,可面色流露的卻是不知所措,驚中帶憂,「你是不是寒癥發作了?」
聞言,燕七殺蒙上一片冰色的眼底隱有浮動,不過還是慢慢的點了下頭。
見此,哥舒無鸞心中狠狠一沉,幾乎是用吼的宣泄著她的驚恐,「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她慌了,她徹底慌了!
這一刻,她的心,她的神,完全月兌離掌控,伴著眼前這個男人的一言一語魂游天外。
她驚惶的表情,她所表現的情緒,都代表著她對他的緊張在意,燕七殺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然而,這些暖意卻終是抵不過那寒毒的侵襲,沁骨的冷意不斷襲來,漸漸的,他感覺身畔好似有重重玄冰在逼近,迫使他的身體更加僵硬,好似要凍結成冰塊了,周身上下簡直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意識逐漸迷糊起來,眸子緩緩闔起,冰結的唇角微微扯動,聲音低弱蚊鳴,「……在……衣……」
這樣微弱的話根本讓哥舒無鸞听不真確,心揪的生疼,急迫的追問道︰「你說什麼?我听不清!」
說著,匆忙附耳至男人唇邊,誰知,接觸到他呼出的氣息是那樣的冰,那樣的冷,只覺有一股強大的寒氣在不斷噴出,讓她不由的為之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
燕七殺顫了顫染霜的銀白眼睫,微抖冰結的薄唇,低吟道︰「藥……在、在……衣襟……」
听他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她感應到他已氣若游絲,心險些漏跳,忙上下其手翻起他的衣襟。
原是他隨身帶著藥,還好還好!
模索一瞬,終于被她模到了那個小巧的瓷瓶,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紋路,那是抓住希望的狂喜,然而,此刻的這種心境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分毫。
匆匆取出,借助朦朧的月色望去,只見是一個藍釉描暗紋的小瓷瓶,這瓷瓶不正是那次她給他送傷藥的那其中一個麼,沒想到至今他還留著!心口猛然砰砰跳的厲害。
哥舒無鸞強克制著悸動的心緒,忙打開瓶塞,只聞一股淡淡的暖甜氣味撲來,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顧不得多想,慌手倒出一顆小藥丸,捏著男人略僵的下頜,將藥丸塞入了他口中。
 
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她才察覺自己的手早已抖的不能平復。
一陣夜風吹過,自後背傳來一股涼意,不禁使她打了一個寒顫,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幾乎打透了背後的衣料。
這時,地間的男人仿佛動了動,哥舒無鸞忙回神,探去,察覺此時的他呼出的氣息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寒,模了模他的胸口,觸及到身體的溫度也在慢慢回溫,心口乍然一松,低柔道︰「你怎麼樣了?好些了嗎?還冷不冷?」
這樣緊張關慰的語氣,顯然讓她吃驚,可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她確實是在乎他的!
燕七殺慢慢掀開眼簾,動了動唇,終于說出了一句還算完整的話,「別、怕……我、沒事的,休息一下下……就好。」
都這樣了,冷的身子打顫,言語含糊不清,磕牙陣陣,還說沒事?!還一下下……就好!
哥舒無鸞無疑是有些氣憤的,卻還是伸手將他慢慢扶了起來,憂心念道︰「這里夜風太涼,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邊說邊費力的將他攙起,可是他的身子太重了,她扭傷的腳腕又在隱隱作痛,就此,二人險些一同跌倒在地。
哥舒無鸞好容易穩住了他蠻重的身子,臉紅脖子粗的咬牙道︰「呃……該死的,你怎麼這麼重!死沉的……平時就不曉得要少吃些,減些分量嗎,嗄?」
憤懣著,調了調姿勢,讓男人斜倚在自己的肩頭,一手攬著他的腰身,開始蹣跚而行,步履甚是紊亂,完全沒有章路,嘴上也嘮叨的一刻不停,「害的我……哦,壓死我了!啊……」
肩頭的重量簡直是壓得她喘不上氣,隨著驚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再次跌倒。
幸好她及時穩住了腳步,不然,只能隨著他栽個‘狗啃屎’了。
她何時這樣狼狽過?都是因為這個可惡的男人,這個‘妖孽’,這個‘禍害’!
如是想著,繼而喘著粗氣嗷嗷嚷道︰「天吶,老天爺是不是在惡整我?!怎麼這麼背,偏偏讓我趕上了他犯病?」
指天咒地的發泄完,她攜著男人艱難的走了幾步,繼續數落,「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煞星……你還有臉笑?一個大男人竟淪落被小女子拖著走的境地,你還能笑得出來!」耳聞他低低的笑聲傳入耳際,頓時止不住浮躁的叫囂起來。
哥舒無鸞重重吐出一口氣,接著沒好氣的叨叨,「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裝的!我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干嘛要管你?我真是有病!」
濃黑的夜下隱約傳來了男人低淺的聲音,夾雜著心疼,「歇歇吧……」
誰知,聲音還沒有擱淺,便被某人吼了回去,「歇什麼歇!你若凍死在這兒,我可不管你收尸,就你這麼大塊,挖坑都要好久,豈不是要累死我?!」
夜風陣陣,霧氣如綢,暗淡的月色下映出兩道緊密而行的黑影,女子的躁聲躁氣不時的飄出,伴著風聲越飄越遠,最終,二人的身影一點一點隱沒在了黯沉的四下。
經這麼一路的拖拖拽拽,跌跌撞撞,好容易是將燕七殺順利的攜回了客棧。
沒想到,此時的天色已是快過了亥時,倒不是破廟距離客棧太遠,只是拖著死重的他而走太過費力,這不,僅一炷香的路程愣讓她行了半個多時辰!
這一路幾乎累垮了哥舒無鸞,渾身上下快要散架,腳腕疼到麻木,像是腫掉了,致使全身大汗淋灕,猶如落水狗般,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剛剛呼喘著停步在客棧門口,便見夏雪風雷一臉驚色的迎了上來,掃了一眼伏在她肩頭的男人,面色略略一變,沉聲,頓道︰「大人……他,怎麼了?」
哥舒無鸞抬手揮了一把額間的汗水,並未回答他的話,只道︰「我不是交代過你要好好保護主子的嗎,怎麼守在門外?」
這番責備的話傳入夏雪風雷耳中,眸光隱隱一黯,低聲道︰「我不放心你大晚上獨自出門,所以出來看看……不過大人放心,主子那邊沒事。」
說完,他再次瞄了一眼親密的伏在她肩上的男人,絲絲苦澀充斥心頭。
就此,哥舒無鸞緩緩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緊張又低落的復雜情緒,她不是不明白所為何事,是以,眸光
閃爍一瞬,刻意避開他眼中流露的情絲,視線飄到不知何時又昏厥過去的燕七殺臉上,淡淡吐出一句,「他病了。」
撂下這句,費力攜著昏睡的男人提步邁上了台階。
被晾在一旁的夏雪風雷臉色僵了一瞬,忙回神出聲,「既是病了,就要看郎中,不如我去……」
話剛說到半截,便被哥舒無鸞接了過去,「吃過藥了,不必大半夜去尋郎中了。」
睨著她專注的側顏,艱難的步子,夏雪風雷的心隱隱揪扯,那股苦澀堵得他難以呼吸,不知什麼驅使,竟是上前一步攔在了二人的面前,聲音低沉道︰「將他交給我吧,我扶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