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還未等他抱怨完,只見殷夙小臉一沉,雙眸一眯,寒意逼人,「嗯?」
霎時,驚得蘇先生打著激靈,連忙稱道︰「是,下官馬上就去。舒愨鵡」
不去行嗎?!
說話間,早已跌跌撞撞的奔出了門去,一溜煙便沒了人影,從那一路小跑的姿勢看來,想是被他煞的半刻也不敢耽擱。
廳內,那個生的如花似玉的人兒正得意的勾唇淺笑。
而他背後的女子則對著他那縈繞陰戾的背影暗自驚駭著……
&
半日的準備,一萬駐兵加之瑞康王的親兵護衛兩千紛已集結完畢,並于午後整裝出城,直奔禪州浩蕩而去。
因兩州相距較近,三日期限內完全可以抵達,是以,這一路也便不必如此之趕。
再有,哥舒無鸞料定楚王會掐算好她往返都城的時間,若過早趕到禪州,只怕會讓他起疑,繼而看出端倪,威脅到二主的安危,所以她才選擇了與殷夙同坐車輦緩行在大軍之前。
夜,星子稀疏,秋風陣陣。
一個時辰前,行軍便已在青野休整扎營,用過晚飯後,吩咐邵統領分派一隊兵士值夜巡守,其余大軍盡早休息,以待明日一早繼續趕路。
軍帳內,燭光幽明,滿帳清輝。
此刻,哥舒無鸞正對著靜燃的燭火暗自失神。
雖是神情默默,可腦中卻是嘈亂如麻極不平靜的。
一面驚駭于今日在瑞康王府的所見所感種種,一面在震驚夙兒辦事的雷厲程度,僅僅半日便將涼州駐軍全部召集,心思成熟沉穩的絲毫不亞于一個成人,幾乎讓她難以相信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能有如此的魄力和力度。
而更讓她難以消化的不僅僅是這些,就在之前,她曾去督促那名蘇夫子費力尋來的篆刻師,務必要趕在抵達禪州之前依她的描述雕刻出一印假玉璽來。
不想,那名篆刻師傅甚是膽小怕事,即使她亮出身份,哪怕她力保他無事,他亦怎麼也不肯做,「雕假玉璽?!這可不單單是殺頭,且是誅九族的大罪,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正在她滿心焦躁之時,卻見夙兒自帳外走了進來,曼步停在那篆刻師面前,負手帶笑,那笑容如一朵嬌花盛放在俊美的小臉上,迷人眼眸,可說出的話猶如來自地獄,冷酷嗜血,令人毛骨悚然,驚魂攝魄,「不做?那你信不信本王即刻派人去涼州抓來你的家眷,當著你的面一一虐殺!怎麼個死法呢……」他扶額,忽而眯著眼眸,嬌女敕的唇角勾出邪惡的嗜血一笑,「不然這樣,男的就剝皮抽腸,暴曬百日,女的則先刖刑伺候,最後來個‘馬踏泥漿’!你說,好不好啊?」
經這一番驚心動魄的威嚇後,那名篆刻師傅最終驚恐的答應了。
而她也被他的陰狠駭的久久難以緩過神,就連怎麼回到自己營帳的她都不曉得。
夜如墨,漸漸深沉,帳外只略有風聲在嗚咽,除此外,四下顯得靜悄悄的。
哥舒無鸞最終拉回了駭然洶涌的思緒,這便默默望了一眼明亮的燭火,清麗的眸光開始恍惚悠遠起來。
也不知,他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三日後能否順利返回禪州?
她不清楚燕七殺到底是去了哪里,去做什麼了,但在想到他的那句‘相信我’,便逐漸穩定下了一顆浮亂的心,一片堅信,到最後只余有些憂慮他的傷勢。
悠悠收回視線,緩緩呼出一口氣,這時卻牽扯了身上的那些傷,這才意識到,自昨晚到現在她都未顧得處理身上那些傷口。
起身取來傷藥,打算褪下衣衫敷藥,然而,里衣的衣料已和傷口粘在了一起,一番揭扯,皮肉掀開,鮮血滲出,疼的她臉色煞白,冷汗滲出。
好容易將里衣褪向了腰際,這便打開了藥瓶,把藥粉一點一點灑向了肩頭的傷口處,一股鑽心的痛,霎時自肩膀傳到了心底,她暗暗咬牙顰眉,強忍痛意,繼續灑著藥粉。
然而,後背處的有些傷口,她是無論如何也夠及不到,正在懊惱之時,只覺面前的燭火‘呼啦’一恍,明滅間,一道甜膩的童音伴著倉促的腳步聲一齊傳到了她的耳中,「鸞姐姐,夙兒一個人睡害怕,要和你一
起……」
原是殷夙突然闖入了帳內,可話剛說到一半,卻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小臉先是一紅緊接著再是一白,最後,小小的身影直直疾奔向了女子的近身。
早在听見他聲音的一剎哥舒無鸞心下一滯,卻是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匆忙拉起了里衣,然而,她不知的是,她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半拍,致使些許‘春光’瞬間流瀉入了那雙儂麗的大眼中。
這時的殷夙已風一陣的撲到了她的面前,並驚呼道︰「鸞姐姐,你的這些傷是怎麼弄的?」
那是他顫抖的嗓音夾雜著心疼。
說罷,開始上下其手,拉扯她的衣衫,似要查看她的傷勢。
听完他的話哥舒無鸞的面色登時有些慌窘,顯然沒料到還是被他看到了身上的傷。
憶起剛剛,她雖是側著身,並且上身還著著一條素色抹胸,可饒是如此,那般暴露在他的面前,終是讓她感到無盡的尷尬,雖然,他還是個孩子,到底讓她難以坦然適應。
遂忙撥開他那雙不安分的小手,揪緊衣襟,閃了閃眼睫,答非所問,「呃……這麼晚了,夙兒怎麼還不睡,明日一早咱們還要趕路呢。」
熟料,他根本不依,小手再次攀上她的衣衫,邊用力拉扯,邊嘶聲嚷道︰「告訴我,你的傷究竟是怎麼弄的……是誰!竟敢這樣傷我的鸞姐姐?若讓本王知道,本王定要將那混蛋扒皮剁碎,磨成粉末!」
話到最後,已咬牙切齒起來,俊美的小臉染上了一片陰鷙,就連那雙晶亮的眸子都閃著嗜血的光芒,讓人一眼望來,驚魂動魄,不寒而栗。
哥舒無鸞被他的話,他的表現,震駭的久久難以平靜,最後,強強壓制心底的驚濤,斂眸拉下他固執的小手,有些恍惚的低道︰「姐姐真的沒事,夙兒就不要擔心了,夜深了,快去睡吧。」
此刻的殷夙再也顧不得追問其它,只深深的糾結著俊眉,痛聲道︰「你就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就一眼,不然,夙兒不放心!」
迎上他惶恐驚憂的眼神,她霎時啞然無語,自知他的倔強,是以,將衣領淺淺的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了點點香肩。
觸及那些深淺不一泛著血絲的傷口,殷夙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小臉逐漸泛白,待視線落在她脖頸處的那道細長的劍痕上,俊眸暗暗一眯,一股凜然的殺色瞬間淹沒于眼底,快的讓人難以捕捉。
因由她的衣領較高,完全遮住了脖頸,以致白日里,他根本沒有發現這道傷痕,眼下,被他望及,頃刻戳痛了他的小心髒,一股難消的怒火暗自在胸腔燃燒著,越來越旺盛……
向她傷口處伸去的那只小手,顫顫的頓在了半空,似是在壓抑著情緒,嗓音听起來很是低沉,卻也帶著點點顫音,「還,疼不疼?」
哥舒無鸞匆匆拉起了衣領,微微一笑,安慰道︰「上過藥了,已經不痛了。」
殊不知,她嘴角的笑容略顯僵硬,明顯在睜著眼說瞎話。
殷夙好像沒有留意到她在刻意安慰他,輕輕點了下頭,縴長的眼睫淡淡垂著,繼而遮住了全部的眸光,讓人望不清他眼底的情緒,良久默然無聲,不知心里在想著些什麼。
哥舒無鸞蹙眉望了一瞬眼前這個人兒,緩聲道︰「走吧,鸞姐姐送你回去休息。」
說罷,草草披起外衫,隨即起身牽起了他的小手,這時,殷夙仿佛回過了神,一下抽回了手,揚眸迎著她的視線,撅著朱紅的嬌唇道︰「我不,我要留下來和一起你睡。」
「不行!」哥舒無鸞想也沒想便一口回絕了。
她可沒忘記,面前的這個孩子對她有著那種特殊的依戀……想到這,不禁心口一沉,她還是刻意與他拉開距離的好,不然……她無法再深想下去了。
這樣毫不猶豫的強硬拒絕似是刺傷了殷夙小小的心扉,一雙水晶般的眸子緊緊鎖定她的雙目,聲音明顯急促起來,「為什麼不行?!」
為什麼?
哥舒無鸞一時被他問住了,考慮著要怎樣回答他,是尊卑有別,還是男女有別……
殷夙不解的望著她糾結的神色,嘴角忽而露出一抹邪逸的笑痕,「總之,今夜我一定要和你睡!不單因為我一個人睡害怕,還有就是……之前我可是看過了你的身
子,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自今晚起咱們便不能分開,應日夜廝守在一起!」
什、麼?!
看過了她的身子!
還有……她以後便是他的人了!
這孩子的腦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哥舒無鸞頃刻無語凌亂。
本來沒怎麼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然而,待接觸到他那認真且又偏執的眸光,頓感心中一驚,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從頭罩到腳,凝聲呼道︰「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