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侍衣加冠,動作持重誠誠,當真是紆尊降貴!
可這期間,那個男人的面色卻一直是冷峻桀驁的,仿佛合該受此禮遇。舒愨鵡
看到這,哥舒無鸞的長眉已暗暗攏起,听御前的人說,為了這次拜賢請聖出山,昨日,國君特意沐浴焚香,齋戒一日,可見國君對此事的鄭重與虔誠,但對這樣一個正邪不明的人,著實枉費了國君的一番誠摯以待!
這時,只聞有人高唱一聲,「拜……」
長漾的音調下,眾僧合手默誠,百官俯首詞賀,算不上嘈雜,卻也有些鬧耳,一些諂媚的辭藻蕩在風中,悠然的傳到了女子的耳中。
哥舒無鸞擰眉,環胸目視著前方那片攢動的人潮,冷斥一聲,「當真是一朝得勢萬人捧!看來以後的內宮可有的熱鬧了!」
早在來寺之前,國君便傳下了旨意,為得天賴,賜福于社稷天下,迎來國師後賜居內宮,並特命宮人秉承意旨收拾出賢陽殿迎接國師的到來。
就依今日這百官溜須的場面,將來內宮的門檻還不得被踏破?!
負手立于她身畔的燕七殺聞言,淡淡接道︰「何止是內宮,前朝也安寧不了啊。」
哥舒無鸞側目望了他一瞬,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收回視線,接著冷哼,「依我看吶,他不過是瞎貓踫上了死耗子,信口胡謅一通,蒙對了那兩道簽文,左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偽僧,也想妄充大賢隱士?哼……也不知國君到底是中了那妖人的什麼邪,一回京便緊趕慢趕的來請他出山,還擺了這麼大的陣仗……」
她可沒忘記,那男人有何等的倨傲無物,幾乎是將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並且,身上還隱隱透著一股陰邪之氣,若這樣的人混于宮闈,那將是邪祟層出,後患無窮!
不知是第一印象不好的緣故,還是因他的冷邪桀驁,反正她就是覺得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他是不是瞎蒙我不清楚,可事實擺在那里了,簽文確實應驗不假,那麼國君信服也無可厚非。」對于國君的做法,燕七殺表現的不置可否,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我怎麼听著你這語氣顯得酸溜溜的,阿鸞莫不是在嫉妒他備受國君青眼吧?」
他望著她那緊繃的側顏,冰藍的眸子盈盈帶笑。
哥舒無鸞當即白了他一眼,哧鼻哼道︰「我會嫉妒他?!呵,笑話……總之,我就是看不慣那個男人自以為是,妄自尊大的那副德行!」
燕七殺挑了挑眉,笑道︰「那你當初還不是同樣看不慣我,現在卻……」
話說到這里突然頓住,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目光幽邃一片,一瞬不瞬的凝望著她。
听著他那話未盡,意已明的語氣,哥舒無鸞的心隱隱一動,卻口不對心的奚落出聲,「現在怎麼了?我照樣看不慣你,怪戾、狡詐、月復黑!」
見他眉頭糾結,一臉的灰溜溜,暗自暢快一笑,得意須臾,緩聲道︰「不過,你再怎麼讓我看不上眼,也總好過那個來路不明的偽僧妖人!」
她說的是實話。
男人心明眼亮,自是看穿了她那意在譏諷他的心理,無奈的接道︰「現在,人家是藍大國師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藍大國師’四個字她便莫名的來氣,那個妖人不但是個偽僧,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神棍,取什麼僧號不好,偏偏取了個珈藍,想把自妄稱珈藍尊者,護法智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那又怎樣?」
燕七殺睨著她那不屑的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好了好了,光你這里不滿又有何用?誰讓國君看重他呢!所以,再怎麼憤懣也是徒增自己的煩擾而已,阿鸞就不要再抱怨了,免得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他的意思是︰她見不得人家好,心中懷有不滿,暗底下責怪,甚至是誹謗他人?!
誒,這男人到底是哪頭的……
然而,她心中也清楚他說這話是為了她好,不過,還是不甘的回瞪了他一眼。
可僅是這一眼卻讓她徒然的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身著一襲墨藍色罩紗官袍,胸前黯繡團紋麒麟獸,九環蹀躞玉帶束腰,襯著整個人,身姿昂藏,玉挺威武。
滿頭銀亮的發絲梳的一絲不苟,高高束起,扣以一頂小巧的黑紗官帽,繼而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甚是利落。如此,顯得整張傾絕的面容,既出挑又扎眼。
略有斑駁的樹影投在他修長的身架上,風過,蕩起一層逸動的婆娑。
而哥舒無鸞隨著面前那道漸漸遮來的暗影,心頭亦蕩漾起了一道道難平的春潮,逐至波瀾壯闊……
那雙晶亮的冰眸浮滿柔情,那張完美的薄唇,淡勾微啟,慢慢的,直直的向她的朱唇湊近,近到可以聞到呼出的男性氣息。
感應到頻頻對著她的嘴唇吹來的氣息,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完全不可克制的巨跳了起來。
直到他那張魅惑人心的俊美容顏向她面前傾然壓來,在她眼前無限放大,哥舒無鸞才猛地回過神,忙低下緋紅滾燙的玉臉,眼睫閃爍不定,心也東搖西擺,咬著下唇吞吐道︰「你、你要干什麼?!這里可是佛門聖地……」
話剛出口,才知嗓音已干澀到喑啞,霎時令她面紅耳赤起來,這便急欲跳離男人身前。
哪知,身子還未退開便被他一把按住了雙肩,聲音極是低沉道︰「怕什麼,你別亂動!」
他的話讓她的臉頰再次一紅,雖說她對‘那個’也是有些期待的,可到底也要看看場合、地方合適不合適啊,他也太……
正當她紅著臉暗自糾結之時,只听燕七殺悠悠出聲,語氣隱隱帶著數落與寵溺,「你不癢嗎?唇邊落著一只蟲子都不曉得……」
說話間,已經輕輕捏下了落在她唇角上的那條小小的青蟲,長指一彈,那條罪魁禍首瞬間被彈飛。
隨即仰首望著她身後的那棵大樹,蹙眉,低嘆,「哎,這顆菩提樹早該除蟲了!幸好我發現的早,不然你被這種樹蟲咬到,半張臉都會腫的!」
他憂心喃喃的說著,可一字一句都未听進哥舒無鸞的耳中,現下的她已經處于怔愣,大腦凝滯一片,不自主的問道︰「你,剛才是想……幫、幫、幫我捏走那條小蟲?!」
話剛月兌口,簡直要羞愧的咬掉自己的舌頭。
燕七殺垂眸,有些納悶的望著她那張忽紅忽黯的臉頰,定定回道︰「是啊。」
忽然憶起她之前那句緊張感十足的質問,長眉微蹙,道︰「不然,你以為我要干什麼?」
啊!天吶!
她竟都想到哪去了?!她還以為他剛剛是要吻……
真是要死了!
哥舒無鸞幾乎對自己羞惱到抓狂,然而,卻是及時回了魂,抽搐著嘴角,干笑兩聲,「呵呵……那個,我當然也以為你是要為我……捉蟲子,對,捉走小蟲子!」兩腮都笑到僵硬了。
殊不知她那笑聲,那語氣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听得燕七殺一頭霧水,不知所雲。
可女子這里卻是察覺自己的話有些越抹越黑的意味,遂,忙岔開話題,「哎呀,這天可真悶啊!你不覺得熱麼……」
鄭重其事的說著,這便甩起了袖子扇風,好似天氣真的有那般悶熱難耐。
抬眼間,見他先是一臉茫然,漸漸眼神變為怪異,像是在打量稀有物一樣,上下打量著她,接著,只听他詫異的,一字一句的問道︰「都到仲秋了,還有那麼熱嗎?」
哥舒無鸞登時收回了衣袖,臉頰瞬間窘成了豬肝色,含糊其辭的念道︰「仲、仲秋了哦,是沒那麼熱了……」
這麼涼快的天,熱個頭啊熱!
暗罵一番自己的腦袋有病,卻不知已是冒出了一身的燥汗。
燕七殺見她的臉頰紅彤彤一片,長眉蹙起,憂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麼臉那麼紅?」
邊說邊抬起手背欲貼向她的前額,卻被她悄然偏頭避過了。
隨即緊張的說道︰「別動啊,讓我模模燙不燙。」
哥舒無鸞一手拍開他的大掌,躲閃著他的踫觸,嗔怒道︰「你才發燒了呢!」
男人最終鉗住了她的手臂,貼了貼她的額頭,感應到體溫還算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不燙。我是怕你身上的傷未
痊愈,到時會感染!如果發熱的話就要趕快去瞧郎中……你啊,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怎麼能讓人放心的下吶?!」
雖是數落的口吻,但語氣卻是溫柔如水的,哥舒無鸞為此心中一暖,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口中低喃著,「放不下心,你就別放嘍!」
她的聲音低低落落,含含糊糊,致使燕七殺一時沒听清,俯身湊近她面前,眯著眸子問道︰「你說什麼?」
「呃……」哥舒無鸞面色大窘,咬著舌尖,掰扯著手指,不知要怎麼回答。
正在這時,只听一道尖細的嗓音突然傳入了耳際,「傳陛下口諭,請燕督座隨駕入天王殿進香!」
這道傳召,霎時化解了對于某人來說甚為尷尬的氣氛,全身頓時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