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無鸞低眸望著繆煙公主刻意壓得極低的頭顱,顯然觀察出了她此刻的心虛。舒愨鵡
是啊,即使她對燕七殺的那份情已經釋懷,也不會與裴英暝發展的這麼快的,料想,她是處于擔憂國君會否決婚事的心理,這才出此下策,如是說的吧。
總之,她能從陰霾中走出來,並尋到了心儀之人,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那個裴家老二著實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褲公子哥,彼時還曾和終樂公主議過婚,而大司寇裴安又是國君心頭那根早晚要拔去的刺,以國君對繆煙公主的疼愛,能舍得將她推入火坑嗎?
也不知此次的婚事會不會被駁回?
國君氣的手臂都在發抖,咬牙道︰「你……如此上趕著倒貼,還舌忝著臉來請婚,簡直是不知廉恥!」
繆煙公主猛地抬首,玉面訕紅如滴血,不甘的回道︰「兒臣沒有倒貼,我們是兩廂情願,互生情愫!」
一句話,讓國君的面色凜寒染霜,指著她,憤聲質問,「既是兩廂情願,那為何那個混蛋不來請婚,反倒是由你提及?你是堂堂公主之尊,還要不要一點臉啊?!」
如此當眾的責罵,使得女子的玉頰一陣白一陣紅,顯然難堪,蹙著柳眉反駁,「父君,您怎麼這般的蠻不講理!英暝他無官無職,如何能來宮中向您請婚,到時還不讓您直接轟出宮門去……」
她口無遮攔的頂撞,令早便驚到無以復加的周常侍,臉色更加白了,忙要出聲替女求情,卻收到了國君的一記冷厲眼神,倏然間便將話憋了回去,坐回了原位,卻是身子顫顫,如坐針氈。
國君滿眸陰晦的睨著女子,慍怒的冷道︰「寡人蠻不講理?!呵,好啊,胳膊肘都往外拐了!現在就幫著那個混賬小子說話,以後,還了得?!還什麼無官無職?你難道是想要替他求官不成?」
耳聞著這左一句混蛋,右一句混賬,繆煙公主更加執拗起來,倔強的低道︰「我們才不稀罕做什麼破官吶……」
「你在說什麼?」國君貌似是沒听清,黯聲眯眸反問。
可這句低喃卻是盡收大妃耳中,眉頭皺起,接觸到周常侍那驚慌的求助眼神,小心開口道︰「陛下,先讓煙兒起來吧,總這麼跪著,身子會吃不消的!」
國君掃了一眼女子的月復部,黯眉一瞬,坐回了椅中,終于軟下了語氣,「你起來。」
繆煙公主有些心神不寧的慢慢站起身,腳下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像是雙腿有些跪麻了。
看在大妃眼中,抬了抬手,聲音慈柔,「煙兒,你先坐。」
待她坐定,大妃望著國君的側顏,接著凝聲道︰「臣妾想著,事已至此,陛下再怎麼生氣也于事無補了,眼下,該是要考慮怎樣處理這件事為好。」
聞言,國君眉宇縱起,忽然轉首望向一直靜默無聲的珈藍,詢問道︰「國師,此事你怎麼看?」
男人眸光幽邃,面具銀輝,交相映襯,優雅啟唇回道︰「回陛下,天作之合!」
聞聲,國君一時沒出聲,表情默默,像是在思量著什麼。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滯起來。
下座女眷無一敢大聲喘氣,只得噤聲低首,暗自忍受著這股壓抑。
良久,終听國君緩下口風,「罷了,既然你們都……」說到這里赫然頓住,顯然是因有些話難以啟齒,其後,接著道︰「那寡人也只好為你們賜婚了!至于旨意,次日便會傳下。」
既是煙兒屬意那小子,他便成全了她,免得到時她反過臉再去糾纏……魅影!
哥舒無鸞眉間隱動,冷冷掃了一眼珈藍,沒想到此事竟是由他開口促成的,當真是‘面子’大啊!
繆煙公主當下一喜,起身剛要謝恩,但看國君抬手攔住了她,「先別忙著謝恩。裴家大公子近幾日便會大婚了,若兩件喜事撞在一起著實讓人勞神,再有,你倆的婚事也倉促不得,所以,寡人會將你們的婚事延後,擇日再辦。這些個待嫁的日子,你給寡人老老實實的呆在宮中,不得再去偷偷見他,否則,寡人便將賜婚的旨意收回!听清楚了嗎?」
女子眉間皺皺,顯然有些不甘願,不過還是跪地叩道︰「兒臣知道了!謝父君賜婚!」
國君點了下頭,繆煙公主起身的同時,眼神漫漫投向了椅中的男人,疑聲道︰「你就是那個珈藍國師?」
未待男人接話,國君卻沉下了臉色,「嗯?」似在惱她無禮。
珈藍淡淡一笑,「正是。藍見過公主殿下!」說著,只悠悠頷了下首,竟是連身都未起。
不過,繆煙公主並未在意他的傲慢,欠身還以一笑,嬌柔的玉面浮滿感激,像是在謝他之前幫她說話。
此時,日已偏薄,陽光更淡,四下幽風漫漫,灌入亭中清清涼涼。
沉吟一瞬,國君望著亭外的碧波如瀾,兀自勾唇笑道︰「那晚的卦果然應了,呵,看來夙兒那小子,要尊藍卿為師了!」
貌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調侃,卻是讓哥舒無鸞總覺得國君話里有話。
大妃也為此,神色憂憂。
珈藍謙然笑道︰「藍豈敢擔當瑞康王之師,孩童的一句玩笑話,陛下還是莫要放在心上。」
這時,國君望向他,點了點頭,聲音清悅道︰「倒是藍卿,這次讖言應驗,卿家想要何賞賜呢?」
男人面色淡然,完全一副寵辱不驚的態度,「藍未功在社稷,不敢求賞賜。」
國君抿了口宮娥遞來的香茶,接道︰「誒,話雖如此,可寡人總是要賞賜你些什麼才覺安心,若不然臣下們定要非議寡人賞罰不分明!」
聞言,珈藍勾了勾嘴角,眸中似有一抹幽深的流光閃過,須臾,出聲道︰「那藍便大膽向陛下求一道恩典好了!」
「你說。」國君慢慢放下了茶盞,靜待後話。
「藍初入內宮,對于宮廷的禮儀著實是不太熟悉,未免以後鬧出笑話,也未免見罪各宮主子,這便想著,能否請陛下賜藍一位教習禮儀的女侍呢?」他神色淡淡,不緊不慢的說道。
可這句話听在哥舒無鸞的耳中,總覺得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冒出。這男人想要,教習禮儀的女侍?!……
國君笑著說道︰「寡人當是什麼恩典呢,這個好辦,藍卿心中若有屬意人選,寡人便即刻命人將人給你派過去就是了。」
男人嘴角隱隱勾起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冷笑,「藍听聞四品司儀女官鐵心憐,不但為人熱忱,心思縝密,且當值一絲不苟,所以藍覺得她,實是個穩妥的人兒!就是不知鐵女官那里……」
後面的話哥舒無鸞已無暇听下去,一顆心猛地一沉,她便說嘛,好端端的,這廝求什麼教習禮儀的女侍,原來,是早便打探好了憐兒與她相交甚好,這才……他是要挾住憐兒來報復她?!
果然,她的預感不錯啊!
一時間,怒從心生,臉色結霜,就在她差點克制不住憤懣,想要開口攔阻時,忽然接觸到了大妃那明麗且隱含著探究的眼神,霎時忍住了沖動,憤憤然冷瞪了男人一眼,這便收回了已經邁了出去的那一步。
國君爽朗一笑,接道︰「寡人許她職位不降,俸祿不減,能有幸隨侍一朝國師該是她的榮幸!此事寡人允了,等下便命人傳口諭給她,令她前往賢陽殿服侍。」頓了一剎,眼神淡淡望著不知名的一處,再次出聲,「話說回來,那丫頭確實是個伶俐嫻雅的人兒,有她在藍卿身邊服侍,寡人自是放心的。」
珈藍面上一直是靜然無波,可私下卻在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俯身道︰「謝陛下!」
國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掃過亭內一眾,淡道︰「都散了吧。」
「是!」眾人起身應道,裊裊的步出了亭子,其中的周常侍神色惶惶,腳步無根,只得由著繆煙公主攙扶了出去。
片刻,人已退淨,國君靠在椅背間閉眸養神,一件披風罩上身,他沒有睜開眼,聲音有些疲累,「你也回去吧,寡人乏了,要靜靜的在這坐會兒。」
听著他那冷漠的語氣,大妃手下一頓,落寞的斂下眸光,「睿,入秋了,少吹些涼風,記得早些回寢殿……」
直到腳步聲于耳邊消散,瑾睿才慢慢的睜開雙眸,望著遠處那道早已模糊的蕭索身影,眼底似有不忍流露出來。
……
出了長亭後,珈藍信手采了一朵開在觀賞石下的不知名
的小花,輕嗅一番,淡雅沁心,嘴角勾出一抹邪逸的淺笑。
就和她一樣,看著雖不出眾,可骨子里散發的那股氣息,卻是能將人的魂魄勾走!
小女人啊,你那麼的讓我欲罷不能,我又豈能將你輕易放走呢?!
隨即,將那朵小花捏在指尖把玩了起來。
這時,迎面走來一位年長的御醫,手中提著一個極精致的暖藥箱,漸至男人近前,視線略略掃過他面上的面具,那雙渾濁的眸子適時眯了眯,止步行禮,「下官見過國師大人!」
異常干澀的嗓音,好似閑置多年的古琴發出的弦聲,听上去有些刺耳,讓人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