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利口巧舌,為了打破窘迫的局勢,為給柳家撐臉面,已是將陛下搬了出來,解圍施壓,使得一干圍觀的看客皆乍舌微驚。舒愨鵡
一番叫嚷後,終是將裴府的管家驚動了出來。
只見管家一臉的老練沉穩,忙奔下台階對著花轎內的人兒賠起了不是,「少爺今早起便有些身體不適,眼下,剛用完藥,這才耽擱了迎您進門,讓少夫人久候了!少夫人消消氣先,少爺馬上就出來了!」
听完他的這番賠罪話,哥舒無鸞冷冷一笑,這位管家說起謊話來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當真是什麼樣的人家教出什麼樣的奴才!
喜娘見終于有人出來賠禮,到底也為柳家扳回了些許面子,這便見好就收,壓下了咄咄逼人的氣勢,「這還差不多!」隨即甩了甩帕子,安然退回了轎旁。
這時,只聞轎內傳出了女子微帶慌意的聲音,「他……無事,我可以等。」顯然是在擔憂著新郎官的身體,卻在想起四下有這麼多人听著,終是不好意思問出口。
管家見新娘如此識大體,暗暗松了一口氣,躬身退向了一旁,靜候少主子出來迎新人。
漸漸的,議論聲越來越淡,氣氛沉澱。
等了不知有多久,最後,終見新郎自府門內姍姍而來。
一襲大紅的喜服包裹在他那挺拔偉岸的身姿上,吉慶又喜氣,但是他的那張俊朗的臉頰卻未帶半分喜色,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是一臉的苦大仇深,可見有多麼的不情願,娶這位柳大小姐!
他的腳步顯得溫吞又緩慢,仿佛就跟地間鋪著荊棘一般,每邁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那樣的沉重費力。
直到緩緩行到府門口,在經過哥舒無鸞身畔時他突然刻意的頓了下步子,一股徹骨的寒意暗自從他的身上散發而出,直直向她襲去。
哥舒無鸞深知他是因緋色被陛下賜死之事,完全歸錯于她的身上,更甚對她帶著綿綿刻骨的恨意。
燕七殺似也感應到了這股針對的戾氣,微皺著銀眉,俯在她耳際,凝聲低道︰「他好像還在為那件事恨你!」
她點了下頭,無奈道︰「我知道。」在憶起緋色時,她不自主的開始恍惚了起來,一時深陷在某種情緒中難以自拔。
當她漸漸回過神,新郎官早已越過了她身前,邁下了台階,掀開了轎簾,牽出了新娘。
這時,鞭炮被人點燃,一陣劈里啪啦的鳴響,接著嗩吶鑼鼓聲再起,盈盈喧天,渲染的氣氛好不熱鬧。
端見,裴英俊冷沉著一張俊臉,英氣的劍眉一直深深的蹙著,大掌牽著新娘的玉手,腳下踏著艷麗的紅毯,嫣紅迤邐的鞭炮屑,一步一步邁上了台階,走入了門內。
迎新娘,邁火盆,跨馬鞍,一路的吹吹打打,兩位新人終于來到了大廳。
廳內,賓客滿堂,裴安夫婦穩坐高位,二人面上掛著滿意的笑容,之前的那些不順意之色已完全消散。
只听得司儀官高唱一聲,拜堂開始……
在經過一番繁瑣的叩拜儀式後,新娘已被送入了洞房,而喜宴也終于開席。
只見下人們穿穿梭梭,正忙碌的將精致的珍饈佳肴奉上每一張席案。
哥舒無鸞這邊特意選了一張把邊的席位,與燕七殺同桌而坐。
那些個賓客見到他們二人無不刻意避閃,更別說與之坐在一席,所以,他們這一桌,便只有他倆。
哥舒無鸞自知其中因由,那些官員無非是怕在大司寇的眼皮子底下被視為逆黨,根本不敢與他倆走的近,不過這樣也好,倒也落在清淨自在。
因新郎剛拜完堂便沒了蹤影,之後一直沒露面,是以,招待賓朋,敬酒的差事便落在了其弟裴英暝的身上。
席間,當哥舒無鸞的視線不經意與裴英暝的眼神撞在一起,卻見他的臉上略有些許尷尬之色浮現,隨即,便忙逃避似的錯開了眸光。
她不以為意的動了下眉,慢慢收回了視線。
垂眸間,見自己面前的食碟中被男人夾滿了菜肴,堆得猶如小山一般,不禁乍舌不已。
察覺他還在忙碌的為她布著菜
,倒也無意管他,只聞席上那壺美酒佳釀,醇香陣陣,直撲鼻翼。
抬手剛要執起酒壺,為自己倒上一杯美酒,這時,一只大手適時拉住了她的素手,哥舒無鸞微蹙眉宇,「你干嘛?」
燕七殺凝著一雙冰藍的眸子,望著她,一字一句的告誡道︰「你記得多吃菜,不許飲酒!」
與其說告誡,不如說是在強制,對,就是強制,且蠻橫的很!
睨著他那副緊張過度的樣子,她頓時有些失笑,「這大喜的日子,飲一些也無妨,配合氣氛嘛。」
說罷,便要掙月兌他的大手。
熟料,他的手力卻突然加重了,緊緊攥著她的素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接著臉色沉下,連聲音都泛著慍怒的冷意,「我說了不許就是不許,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見他那凝重霸道的神情,哥舒無鸞自覺拗不過他,這便聊賴的咂了咂嘴,道︰「行了,听你的就是了。誒,還不放開,你這樣攥著我的手,讓我怎麼拿筷子啊?」
說話間,臉頰竟浮現了些許不自然,逐漸隱隱發燙起來。
男人終于滿意一笑,輕輕松開了大掌,將玉箸遞入了她的手中,視線慢慢掃過擺在案上的精致佳肴,唇角勾起一抹悠揚的弧度,像是心情甚佳的樣子,語氣回緩,兀自說道︰「這菜色還不錯,也不枉我之前破費了一番。」
這一席話,令哥舒無鸞差點沒掉了下巴,瞠目道︰「你、你留下來,就是要為了等著赴這席喜宴?」
不會吧?!
男人眨了下眸子,很是正色的回道︰「當然!禮送到了總要吃了飯才能回去啊,哪有餓著肚子便離開的道理?!況且,那份賀禮可是花了我半年的餉銀,是我將來一小部分的老婆本,直到現在我的心肝都在隱隱作痛……」說到這里他卻突然頓住了,臉色有些微變,一些不知名的情緒悄然閃過眼底,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接著道︰「若不用他個酒足飯飽,豈不是太虧了?」
哥舒無鸞完全被他的這番說辭搞凌亂了,根本沒有察覺到他說話時情緒的驟變,只不自覺的抽起了嘴角,道︰「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也太會算計了!你簡直是小氣到了家!不過,像你這樣的摳門,這樣的精打細算,將來誰嫁給你誰倒霉!」
話音落了,才覺跑遠了話題,她的臉上霎時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紅暈,一時窘態畢露,不知所以。
她面上的表情盡收燕七殺眼底,心里似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閉了閉眸子,壓了壓心中的不適感,淡淡出聲,「那你留在這又是為了什麼?應該不是為了赴宴吧!」
哥舒無鸞匆忙回過神,深深凝望向他,已不想在逃避否認對他的在意,更不想將有些話深藏于心底,終于說了出來,「留下來陪你。」
她不願他獨自在這受裴安的冷眼,不願他一人扛著一些事情,所以她決定了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不順,她都會同他一起受,一起並肩走下去,哪怕地間鋪滿了荊棘,她也無所畏懼,因為,她既然作出了這樣的選擇,她便永遠不會後悔,更不會停下腳步。
雖然,她還不夠了解他,這麼做未免有些草率,但是,面對一個可以豁出命去也要保護她無恙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這幾個字傳入燕七殺耳中,眸光略有浮動,卻是忽然沉默了,接著,他開始默默的用起了菜肴。
哥舒無鸞很是不解他眼下的表現,他為何這樣的冷漠,冷漠到讓她感覺自己是在一廂情願!他不是對她早就有了那種感覺了嗎,為什麼等她徹底敞開心扉要接受他時,他卻選擇了逃避?
他為何要在攪亂了她的一池心水後,突然決定抽身退離?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接下來,二人誰也沒有在開口說話,只是各自用著案上的佳肴,氣氛有些凝滯的壓抑,倆人面上的情緒也是各異的。
喜宴進行到了一半,忽聞一聲響亮的通稟傳入了耳際,「繆煙公主駕到!」
聲音還未徹底散去,只見一道粉女敕的身影已出現在了在場之人的眼中。
一襲華美的宮裝罩在女子嬌小的身子上,小巧的臉頰妝容精致,鬢發梳的極是齊整,寶釵玉簪點綴,整個人望上去嬌美可人,貴氣十足。
 
她的身後兩名宮娥手捧禮盒緊緊相隨,小心翼翼的隨侍著。
哥舒無鸞有些愕然的望著不遠處的人兒,那日國君不是已當眾告誡過她,在她與裴英暝大婚之前不得擅自出宮的嗎?為何……
不過,待見到女子一臉的泰然自若,試想,是經過了陛下的允準,這才前來賀喜的。
席間的賓朋這便起身對女子行禮,問安聲如潮汐般響起。
繆煙公主藕臂一揮,一干人等瞬間落座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