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依被凍醒,發現自己居然還泡在冷水桶中。爬起來穿好衣服,啊糗連連,回到家中,開始發起燒來,冷熱交替,急得陳祿團團轉……
昏昏沉沉度了幾天,完全恢復的時候,十天已過一半。林依惦記著科舉推改的事情,一刻不得消停。白天忙著書院授課,晚上收集資料,查找古代官員懲治貪官的手法,看能不能從中找點靈感,從制度和倫理兩方面牽制。
日子一天天接近,可林依還沒想到更好的法子。想撞牆的心都有了,到時自己怎麼交差?這聖上,那天被強吻和四下模索吃豆腐的事情,肯定還記恨著,會不會趁機就把自己了結掉,連借口都不用找了。
這天夜里,林依抓狂,窩在屋里也想不到有用的法子,正想著到街上逛逛透透氣,有兩人找上門來,一個是周侍郎,另一個是騙子李科。
「有事?」林依擺出一臉不歡迎。
「嗯,再過兩天就到期限了,想問夫子想好法子了嗎?」李科問道。聖上一向說一不二,李科看陳逸沒動靜,也不知道是因為欺騙了他的事情內疚,還是因為其他的好感,心里暗暗替他著急。
「沒。兩位大人可有好點子?」林依這時才想起還有兩個戰友,也不再計較對方是個騙子,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對方。
「采用舉薦怎樣?就像當初虎丹向曼城書院推薦陳夫子一樣。」周侍郎道︰「由各個書院推薦一名德才兼備的書生。」
「那樣恐怕更容易受人在背後操控。書院為不得罪地方官員、權貴,會推選被安插進去的門生。」林依看了李科一眼,用眼神控訴,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三人一陣沉默。
林依想靠這兩個古人是沒希望了。林依努力回想現代國內外公務員招聘制度、高考制度、以及大學中采用的學分制。最後想想,反正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朝朝代代,獻身教育事業的人那麼多,整天研究,來來去去都還是那幾招。自己就是爆破了腦子,也想不出什麼有創意的來,干脆別傷腦子。反正到時候提出來,有效沒效,他自己看著辦。
「想不到更好的就算了。大家回去洗洗睡吧。」林依信不過李科,心里定下來的法子也不想現在就說出來,干脆下逐客令。
兩人見林依不慌不忙的的樣子,猜想他應該已經想到解決的法子了。主人下逐客令,哪有不走的道理。李科是知道林依這樣做的原因。周侍郎則莫名其妙,之前從未被人嫌棄過,不過在別的地方成立的事情,在陳逸這里不一定成立,反之亦然,誰讓這個人是奇特的……
十天期限一到,三人又被聖上召進初暖殿,這次林依放聰明了,懂得雇輛馬車尾隨。再次入初暖殿,林依比之前更加緊張了。聖上會不會秋後算賬?一切是個未知數!林依想抬頭察看聖顏,可又怕提醒了對方。
「陳夫子,可想到法子了?」雲景看她眼神閃爍,飄飄忽忽,連一眼也不敢看自己,以往他總能捕捉到陳逸偷偷打量他的眼神,不能褻瀆聖顏這套在他身上是不成立的。雲景嘴角抽起,竟敢對本皇做出那樣的事情,現在才想到害怕,本皇的便宜豈是那麼好佔。
「陳逸認為,可統一書院科目,制定課程,入院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所學科目與課程,每個科目設定為一個學分。只有入院第三年,達到相應學分者,才能報考參加官員考試。這樣可以把參考的人數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每年都有新的人員參考,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官家、權貴一再安插自家子弟的幾率。」林依說著,習慣性地抬頭看著對方的眼楮。可一抬頭,對上聖上的視線,又觸電般地彈開。
林依說了一通,停了一下,見聖上沒反應,以為是不認可,只好繼續往下說。
「至于在考試方面,怎樣才能更有效地防止官員和學生勾結作弊。可以分筆試和面試兩個環節進行。臨近考試之際,可由聖上下派侍衛將考官獨立幽禁起來,不讓他們和外界接觸,然後每人準備多套試題,統計好應考人數,謄抄好各試題混合一起,應考當日隨機發放給考生。卷子回來後蠟封考生姓名,由考官統一改卷,統計得分,依官員招募數量來定奪可進入面試環節的人數。如招募10名官員,可由筆試前20明者進入面試環節,再由聖上擔任考官,考生入殿後方當場抽簽,確定要對答的題目,當場準備作答……」
林依一口氣全部說完自己的法子,見大伙還是沒有開聲。只得輕咳了一聲︰「聖上,陳逸暫時只想到那麼多。」
周明亮和李科兩人對望了一眼。看來之前白白為這小子操心了。林依的法子,雖然瑣碎了點,但可行性還是比較高的。
「想法不錯,兩位愛卿就依著陳夫子的法子辦吧。」雲景交待,看到林依剛松了一口氣,自己眼神轉過去,又立刻緊繃起來的樣子,頓覺好笑。這小子的面目表情怎麼就那麼豐富呢。
接下來,雲景不再發話,周侍郎和李科開始商討科舉推考的細節和分工。林依坐在那里,被兩人問到關于學分制的問題時解釋一下,更多的時候,就干坐著。無聊至極,眼神飄忽四處,想找到樂子,又不敢隨意亂瞄。偏偏有比她更無聊的人,眼神時刻在自己身上流轉,似笑非笑。
林依坐立難安……
一個時辰過去,李科和周侍郎終于商討完畢,向聖山告退,林依心喜,終于可以離開「高壓鍋」。三人走至門口,林依一只腳跨出門檻……
「陳夫子」
林依不得已,收回跨出的腳步,轉身彎著腰低頭等候某聖上示下。半天沒有反應,抬頭,某聖上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退下吧」。
林依高吊起的心砰的一聲落回原地。這聖上叫住自己,猶豫半天又不發話,最後又讓自己退下,究竟是什麼意思?林依心里忐忑,卻又不能質問,只好納悶退出。
朝堂上,陸丞相一派官員堅持反對。
「聖上,如此一來,士大夫之家和百姓之家子弟,沒什麼分別了。」
「初雲千百年來,科舉制度一向如此,可我初雲不是照樣清明強大,屹立三國。如今光憑一個乳臭未干的夫子一言,便改我科舉制度,未免輕浮!先皇泉下有知,定會震怒,望聖上三思啊!」丞相一派老臣子出言反駁。
「哦,那譚大人的意思是,即便科舉制度不完善,本皇也不能改動了,只要所有事情都沿用祖上的一套就行,那這朝堂還要本皇何用?」雲景在雲椅上,拉長聲音問。
「臣等惶恐!」眾大臣見聖上大怒,通通下跪。
「朝廷綱常,都不是死物,有錯就改,與日俱善,方是正道。往日古人之所以以樹葉裹身,是因為還沒制出衣物,而不是因為老祖宗批葉帶皮。如果不嘗試創新,固步自封,今人不超越舊人,何談強大!眾愛卿有異議,本皇隨時歡迎啟奏,但請拿出好點法子來,共同探討,而不是一味照舊!」
聖上恩威並施,態度強硬,丞相一派不敢再強行抗辯,朝堂默然。
一場科舉推改,總算順利通過。
周侍郎和李科的辦事效率之高,由此可見一斑!不出半月時間,科舉改革進行得紛紛熱熱,學院里的官學制度也形成,朝里朝外,一片全新景象。林依開始對兩人佩服起來。
尤其李科,好幾次撞著都被自己不冷不熱的嘲諷一番,居然始終面帶笑容,不惱不怒,好好公子的形象一如初衷。林依久了也覺無趣,不再諷刺,或者冷漠,慢慢地,竟和兩人熱絡起來,偶爾在街頭巷尾相遇,還能聊上幾句閑話。
而陸丞相,此次科舉推改的最大失益者。科舉改革,他一眾門生,筆試被砍一截,面試被刷一把,最後居然無人勝出,成功出仕。眼睜睜看著少年天子四下淘換自己的人,收攏權力,暗恨不已
「陳逸、周明亮、李科」陸青舟咬牙切齒把三人的名字輪著念了一片,最後方才放出狠話「給臉不要臉,老夫會讓你們嘗試到和老夫對著干的滋味。看這個乳臭未干的天子,能不能護著你們。」
再說自此後,聖上時不時出現在林依面前。
比如今天,在書院青石小徑上散步,遠遠便看到聖上被眾人簇擁著迎面走來。林依一個激靈,三兩腳跳進路邊青蔥掩映處藏好,雙手扒開一絲縫隙察看情況。
學武之人,眼銳耳聰,和眾人漫步的雲景,一眼便將那抹身影納入眼中。和眾人走至林依藏身的路上,停駐了一小下。眼神有意無意往林依藏身所在瞟了幾眼,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擁在身後的眾人,一致覺得聖上今日心情頗好,更賣力地討好著。
眾人走過來的那一瞬,林依摒住了呼吸。微蹲的再往下一沉,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林依趕緊捂住嘴巴。在聖上瞟過來的那一刻,還以為被發現了,還好最後大伙離開了,證明自己藏得好好的。林依轉身低頭一看,腳邊一顆帶刺的灌樹,花刺長得又尖又硬,剛才是被為首的刺狠狠地扎了一下。人家古人是懸梁刺股,自己是「避聖刺骨」了。
閃出灌叢,煩躁不已,這躲躲藏藏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又一日,無課,祿兒去了書熟,林依無聊,恰好周侍郎約自己茶樓一聚,就答應了。卻又無可避免地撞上了某聖上。正應了莫非定律︰心里越祈禱不要發生的事情,越是容易發生。
林依來到悅來茶樓,說了周侍郎的名字,就有伙計領著進了二樓西邊的包廂里。
「陳兄,來了。」周侍郎見了林依,起身招呼。
林依眼神在包廂溜了一圈,看到角落里一個熟悉的帥臉,一陣懊悔,早知道這廝在的話,寧可在家里拍蒼蠅。
林依不情不願挪進去,挑了個離某人最遠的位置坐下。
雲景看了一眼,明了,挑挑眉。最遠又如何,亦不過半臂距離。
「這次相爺要抓狂了,一眾門生沒有一個出仕的。听說之前還大開筵席,拉攏門生……」
林依剛含口里的茶因為她一個激靈,嗆到鼻子,咳嗽連連。四人之中,就數周明亮話多,林依也是接觸後才知道,尤其今天,連拍死他的心都有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坐在林依對面的雲景,見林依嗆著,眸子都亮起來了。
林依偷偷瞄了眼某聖上,見到杯緣露出的一絲笑顏,疑惑。提及那晚,堂堂一個君王被一個「男人」非禮,怎麼不怒反笑?不會是怒極而笑吧?
「陳夫子功不可沒,本皇決定論功行賞……就送陳夫子一副簪花仕女圖吧……」
林依走神,前面說什麼听得不清楚,一听到女人二字,想起那晚差點被那個女人強上的事,神情一震,當下開口否掉︰「不要女人。」
周侍郎和李科看齊齊看著林依,一陣莫名。
林依以為眾人把她的性趣向扭曲了,忙又開口道︰「也不要男人。」
這下,眾人明了,看著林依,一臉莫測。林依真想挖個洞鑽進去。這下眾人是不是懷疑自己不能人道了,可再解釋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嗯,賞我銀票好了。我比較喜歡實用的。」林依想想還是補上一句,以示清明。
「那就銀票吧。」雲景看著林依,似笑非笑。「不過陳夫子剛才想到哪里去了?本皇可沒想過要給你賞個女人」雲景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再接上「或者男人!」
雲景話落,坐在林依邊上的周侍郎,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
周侍郎听完撲哧一笑︰「逸之春心萌動了,想取媳婦兒了?」
林依掉汗,直覺告訴她,這聖上是故意的。趁著她出神,有意誤導。「這什麼天氣,熱死人了。」林依雙手朝臉上煽風,站起來道「定是這包廂不通風,我出去透透氣。」說完,也不理余下三人,逃一般閃出去。
林依沒再回到包廂,任著性子逛了一圈才回家。剛到門口,那個陰魂不散的人,居然優哉游哉地倚在別人家門邊上。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林依牙一咬,上前頭一抬,帶著英勇就義般的決裂,看著雲景道︰「聖上,那晚我是中了迷藥,神志不清,才強吻聖上的。」
「那是吻麼?」雲景挑著眉問,那邪魅蘊含慵懶的味道,哪里有一絲君王的樣子。
林依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覺得罪列得不夠,繼續道︰「嗯,還模了腰身和胸膛。不過我絕不是有意的,如果我知道是聖上你,給我十個膽我都不敢踫你一根寒毛啊!」
林依見聖上沒接話,也躁了,心想不就吻了一下,模了一把麼,她姑娘家一個都沒計較,一個大男人,怎端得那麼小氣。「聖上想怎樣?」林依干脆直接詢問,伸頭一刀痛快,也省著整天提心吊膽。
「老實說本皇生平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恥辱,起初是想一掌了結你的。不過後來本皇想通了,你那叫吻麼?最多算撕咬!既然連吻和撕咬都分不清,自不算有心褻瀆。本皇就當被一只神志不清的小狗咬了一口。」
林依嘴角不斷抽蓄,該慶幸麼?慶幸他的大度,自己平安無事。還是該悲催,這家伙把自己劃到狗的行列中去,還是分不清吻和撕咬的神志不清的瘋狗那一類等級。
「多謝聖上大德。」林依的聲音帶上幾分不情不願。「敢問聖上在我家門口有何指示?」
「本皇一言九鼎,既然說了論功行賞,自要實踐。陳夫子方才走得如此匆忙,本皇以為是忘了拿賞賜,現在看來,陳夫子自是知道犯了聖顏,受賞有愧!那本皇就捐入國庫,造福百姓好了。有陳夫子這樣的人,乃我初雲之福啊。」雲景點點頭,手里不知何時捏著一張銀票,正要往懷里收回。
「是忘了,不過現在記起來了,陳逸謝聖上體恤。」林依快速伸手扯過聖上手里的銀票,看也不看藏到懷里。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從本皇手里搶走東西。」雲景突然變得陰鷙起來。
林依以為聖上是不喜她搶銀票的行為,正準備把懷里的銀票還回去。雲景一個轉身,走了,殘留讓人森冷的氣息。林依嘆息兼恐慌,這聖上如此反復無常,遲早人格分裂;與他牽扯一起,太危險了!
一直隱沒在人群里的墨天,看著主子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能夠如此影響主子情緒起伏的人,已不在多年。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偏生是男子,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