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曲霓裳已然在府。
祿兒迎面走來,時不時往她臀部瞄上幾眼,又不敢光明正大察看,沉著臉,眉皺得像雲川水。
林依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哥哥我不過挨了幾棒而已,過幾日便又是一條好漢,你別像個老頭子似的,來來,給哥笑一個!」林依幾日不見陳祿,牽掛得緊,總在擔心哪天紅衣人會不會突然探上門來。說來也奇怪,自從巷子里那次遇襲和晚宴陷害事件後,此後就沒見對方有何動靜,敵暗我明,偏偏雲景那家伙又不肯說清事情的始末……
「老大不正經,還有心情開玩笑,證明還死不了嘛!」陳祿被林依一「挑逗」,瞬間破功,「老頭子」般的架子端不起來。
「當然。哥哥我還要看著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孝敬我這個老人家……」林依一離開皇宮那處壓力鍋,不用對著某人整天唯唯諾諾,心情暢爽如五月春風,連帶的,牙尖嘴利都恢復了。
曲霓裳見他二人斗嘴正歡,精神奕奕,知林依已然沒事,放下心來,和何染霜兩人對視了一眼,跟著笑開。
陳府小小的院落,花開正艷,香氣繚繞,歡笑陣陣,溫馨暖人……院子對面的院落里的人家,似乎也被這歡聲笑語打動,臉上端得正經嚴肅,但嘴邊一抹柔柔的笑紋,泄露了一切。
臨睡之際,窗門輕輕作響。
林依挪身到窗邊,低聲問︰「誰在外面?」
「是我。」
林依打開窗子,一張硬朗英俊的男性面孔露了出來。皮膚不若雲景那般白皙,帶著三分習武之人常有的蜜色,緊致光滑……
「那麼晚還出來,宮門都下了!」
「無妨,還痛嗎?」韓澈雙手撐在窗玄橫架上,輕輕蹙眉,問道。
「好多了,再過兩天就能活蹦亂跳,公主這膏藥真厲害!」林依說到蕭雯的膏藥,還不忘豎起拇指。
「別扯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沒想到聖上真當喜歡是男子,居然對皇妹上下其手就算了,這太後更過分,要不是聖上趕得及時,皇妹這般贏弱的身子骨,怕是要香消玉殞了!
「原來聖上根本不是斷袖,我的秘密他早識破了,這段日子根本把我耍得團團轉……狡詐的狐狸!」林依想起這個,立馬血氣上涌,咬牙切齒起來。
「真的?誰叫你當初信誓旦旦,不听老人言!」這聖上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另有陰謀還是純粹對自家皇妹感興趣?韓澈有幾分迷惑,因為看不清對方,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誰想到他堂堂一個聖上,居然那麼會裝。」果然是後宮里侵染出來的,不管是看戲還是作戲,都非常人可及,端得逼真又認真。
「聖上既然知道你是個姑娘,作何處理……你有什麼想法?」事已至此,韓澈現在關心的是這個。不管如何,皇妹已經吃了一次苦,無論如何,決不能重蹈覆轍,讓她再次受傷,否則自己就枉為人兄了。
「太突然了!今日我闖禍了。要不是公主和蕭敬來得及時,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林依說到這里,吐了吐舌頭,有點懊悔,卻不得不承認,很解氣。
韓澈挑挑眉,用眼神詢問。
「嗯,我一時沖動,甩了他一巴掌!」林依說到此處,知道自己魯莽,不好意思模模鼻子。說來她一點也不覺得過分,所以不會因此而內疚,畢竟,若月兌去這君王的身份,一巴掌的懲處,對一個和詐騙犯來說,實在輕得不值一提。韓澈听到此處也皺起眉來。雲景乃高高在上的一國天子,被摑一巴掌,不當場拉出去斬頭示眾,算是開恩了。此事非同小可,端看對方對妹妹的情意達到何種程度,若只是一時之興,妹妹怕難逃刑罰。再說還有個太後虎視眈眈,皇妹再呆在初雲,定然吃虧。不行,他決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皇妹被人欺辱而不做聲……
「祿兒的事,先擱一擱吧!過幾天你就和哥哥一起回家,書院那邊也不要聲張。」韓澈思慮再三,決定這兩天就向雲景辭別回國,悄悄帶走林依,以免夜長夢多。雖然蕭雯公主一天未走,他也希望逗留佳人身邊,近水樓台,培養培養感情,但事有輕重之分,眼下皇妹的事情更迫在眉睫,不容再拖延。
「……好。」林依猶豫了一下,就做出了決定,雖然決定離開的這一瞬,心底居然有股淡淡的不舍,但她將這股情緒歸結為自己夫子生涯的祭奠……
「明天我詢問下祿兒的想法。」順便征求下染霜和霓裳的意見。
「嗯,好好養傷,一切由哥哥安排!」韓澈說完再叮囑了幾下,消失在夜幕中。
而林依的廂房外,一個暗黑的身影輕輕附在門邊,將兩人的談話听了個徹底。
翌日,林依在家里養傷,來了個不速之客。
「煩請陳夫子移步,我家主人有請!」林依午時坐在院子外的躺椅上曬太陽,听得敲門聲,開門一看,居然是一個陌生的姑娘家,舉止有禮有數,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你家主人是誰?」林依挑眉詢問。
「夫子去了便知!」丫鬟不緊不慢回答,胸有成足的模樣。
「你家主人是誰?」林依失笑,再次重復。這丫頭憑啥自信滿滿?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豈會因為一句話就跟一個陌生人走。
「我家主人是柳妃。」丫鬟附,在林依耳邊輕輕道出。
林依挑眉,口說無憑。
丫鬟嘆了口氣,拿出主人的令牌,舉到林依眼前。若非主人臨前吩咐務必要禮遇有加,早擼了這家伙去。自家小姐是什麼人,紆尊降貴來見她,便是她的榮幸,居然還敢質三問四,疑神疑鬼,端是無禮。
「稍等……」林依回屋留了紙條,方才跟著那姑娘前往。因祿兒去了書院,霓裳和染霜說是要幫她補補身子,去了集市,三人俱不在。
柳妃這節骨眼找自己,莫非又舊事重提?林依在心里猜想,不知不覺,馬車在萬福酒樓停了下來。
林依隨著姑娘走上三樓包廂,柳妃靜靜坐在窗邊的榻子上,眼光落在窗外遙遠的地方,玉蘭般的素指捏著紫砂茶杯,無邊優雅滑落指尖……
林依進了包廂,柳妃方才轉過頭,朝林依輕輕點頭。
「陳逸見過娘娘。」林依行禮。
「無需多禮,坐吧。」
林依坐下,對方不開口,她也不作聲,默默喝茶。
柳妃放下茶杯,再抬頭,眼楮浮起幾分欣賞。這陳夫子,挺能沉得住氣!若非是個姑娘家,不,若非是聖上喜歡的姑娘家,她倒有心結交。
「七年前我第一次在虎丹沁心小築見到聖上,那時他還沒登位,白衣勝雪,盤膝席坐楓紅之下,指尖下一曲《暗流》,方始如泣如訴,如哀如嚎;隨後琴音一轉,突變激蕩如岩漿噴薄,大河奔流;到了最後,指月復一壓,琴音殆盡!落葉瀟瀟,他如遺立塵世之下,靈魂死一般的沉寂,背影蕭瑟……我靜靜看著,默默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