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目待死,不想身側忽然伸出一只手來,將她攔腰接住,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已罩在她的嘴巴上,將一聲驚呼堵了回去。請使用訪問本站。
蘭芽驚嚇之至,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回了半日神,這才發覺就在適才自己躲藏之處,近在咫尺便是一個凹進崖壁內的小洞,剛可容一人藏身!
此刻月到中天,懸崖上頭給長草遮住了看不見,蘭芽卻看清了此人乃是真金!
她死里逃生,一時竟忘了眼前這人亦非善類,一門心思只盼著休要給上頭的人發覺。
山上夜深風大,方才弄出的動靜上頭並未听見。竹竿再撥幾撥,有人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跟著語聲便愈來愈遠。
蘭芽壓低了聲音小心道︰「他們似乎走了。」
真金搖頭道︰「找不到人,許還會回來。」聲音也壓得極低,卻仍是笑嘻嘻地。
蘭芽立刻又嚇得不敢動,重新繃緊了身體。洞本極小,她略微動作,便周旋無地。真金道︰「你若不想跌下去摔斷了腿,就別亂動!」
蘭芽此時只一足踏到了實處,半個身子仍然懸在空際。時辰一久,只得緊緊抓牢真金的衣帶。
過了也不知多久,總算看見兩隊火光在山下匯成一隊,曲折向西去了。此時兩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氣,都覺渾身上下,似乎連內髒都僵了。
真金問道︰「你上得去麼!」蘭芽點頭。真金看看上頭,又看看蘭芽,改了主意︰「我先上去,再來拉你。」
他竭力縮小身子,讓出身後空隙,將蘭芽換到里頭,才要攀登,又忽然轉頭道︰「你莫怕,上去你要逃走,我也只好由得你。」說完將左臂送到蘭芽面前,蘭芽這才看見他肩上黑黝黝地,鼻端嗅到一股血腥氣——他原來受了傷。
蘭芽還未答話,他忽又惡狠狠道︰「你若稍有猶豫,摔死還好,摔不死,到處流血,引來餓狼,一口一口撕成……」
蘭芽道︰「我……我不會摔下去,你快上去罷!」
真金抓住一把青草,輕輕巧巧便攀上崖去。
蘭芽方站直身子,便見一只劍鞘伸到眼前——「拉緊了!」
蘭芽一手握了劍鞘,一手抓住青草,攀了上去。真金將寶劍插入劍鞘,拉了她手,引她一步步走到崖旁穩妥處,這才放手。將寶劍放在一邊,自坐了石上檢視傷處,從長袍上撕下一塊布來,重新裹傷。蘭芽看他動作,只是發愣,再想不到這人竟有手腳如此利落的時候。
蘭芽見他傷勢似乎不輕,便問道︰「你那些隨從呢?」
真金臉色一變,卻不答話。蘭芽不再與他多說,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真金頭也不抬︰「你願逃便逃,此刻方圓百里,怕已給圍得嚴嚴實實。周察犯下這般大罪,豈肯容我活在世上?」
蘭芽腳下不停。
「慢著!」真金忽然大聲叫道。
蘭芽不由回頭看去,真金向她身旁一努嘴︰「你看那是什麼?」
折騰了半宿,此刻東方已泛出魚肚白,蘭芽低頭一瞧,只嚇得尖叫一聲,逃回了真金身邊。
地上赫然橫著一條黑黃相間的長蟲!
蘭芽還要往山下逃,真金用手一指︰「下頭也有!」
蘭芽立刻收步回頭,身子抖得站不住,幾乎就要哭了出來。真金慢慢站起,滿面微笑走到長蟲旁邊,一彎腰就將那物事拾了起來!
蘭芽簡直要昏厥過去,就見真金將長蟲抖了抖,揚眉說道︰「蛇蛻,沒見過麼?」
蘭芽只惦著後身後的東西,死命咬著嘴唇,慢慢回身去看︰後頭卻哪有長蟲?身後是幾塊白白的石頭,上面干淨得很。
真金將蛇蛻向草叢中一扔,一臉惋惜︰「可惜了,這東西是一味藥材呢。能祛風、定驚、解毒、退翳,治小兒驚風最是對癥。嗯,這一條這麼新鮮的,大人驚風大約也是治的。」
他看了蘭芽一眼︰「你不驚風,也要抽風!還是跟著我罷!免得再遇上什麼,大喊大叫,引了人來搜山,倒連累于我。我雖欠你一命,也總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賠還給你。」
蘭芽一時說不出話來,真金看看山下,又道︰「若能逃出去,到了有人家的所在,你再逃也不晚哪。」
蘭芽委實無奈,明知他到時絕不肯眼睜睜看自己逃走,但眼下寸步難行,也只索走一步瞧一步了。況他說的也有道理,晚幾日再逃,他也未見得就養好了傷。
主意打定,蘭芽道︰「我不逃,你……你要往哪里去?」
真金道︰「翻過這座山便是天門,周察只好望山興嘆。」
蘭芽道︰「那便走罷!」
真金奇道︰「奔波了一夜,你倒不餓?不渴?」
蘭芽給他一提,立刻覺得月復內空空如也,喉嚨更是干得生疼。
真金從懷中取出一只水囊,搖了搖,涓滴皆無。
「在這里等著,我去找水。」真金站起來,四下望了望,又閉目听了听。此刻四下寂靜無聲,他听了半天,搖頭道︰「听不見水聲。」
蘭芽一陣失望,真金道︰「也只好邊走邊找了。」說完管自上山,蘭芽微一遲疑,跟在後頭。
走了幾步,真金忽然回頭,上下打量蘭芽︰「遍山皆綠,你這身白衣如此顯眼,山下或能瞧見。」
蘭芽連忙弓腰縮背,真金從一棵小樹上折斷數根綠生生的長枝條,走過來不由分說,全披在蘭芽身上。蘭芽狼狽萬分,卻也識得輕重,自家又彎腰扯了幾把青草頂在頭上。
這一走便是半個多時辰,已到了半山腰。太陽此時已升起老高,蘭芽饑渴難熬,疲憊不堪,只得拼命忍著。
想是始終不見水源,真金也漸漸焦躁,邊走邊挑了些女敕草女敕葉放入口中咀嚼。蘭芽試探著學他的樣子,可惜只口中略略濡濕,並無多余的水分可供下咽。
又勉強走了半刻,一群斑鳩呼拉拉從二人頭頂飛過,落在前面一塊鏡面也似的白色大石後頭。
真金精神一震,迅速向石後走去。蘭芽不解其意,慢慢跟在後頭。
繞過大石,見斑鳩已被真金驚飛,他立在一棵大樹下,臉帶笑容,腳下是一條長滿蘆葦的岩縫。
蘭芽心中一喜,忙走過去看時,岩縫里果然蓄有清水!
她蹲子仔細察看︰岩縫彎彎曲曲,又甚是狹窄,伸手進去,只能浸濕手指,卻萬萬舀不上水來。
清水就在面前,偏偏「貓咬刺蝟,無從下口」,蘭芽傻乎乎含著手指,只是發怔。
真金拍拍她的肩,遞給她一節蘆管。
蘭芽暗罵自己蠢到了家,接過蘆管,不管不顧地趴在地上,如虹吸水,如飲甘霖,幾乎將那點兒清水一飲而盡。水中泥土的味道甚重,她卻半點兒也沒嘗出來。
正喝得酣暢,忽听背後「撲通」一聲,回頭一看,真金倒在了地上!
蘭芽嚇了一跳,一時間呆立不動,竟分辨不出心中究是盼他活,還是盼他死。
她哪知真金流血甚多,早已缺水缺得厲害,兼之日曬頭暈,只是一股狠勁撐著,此刻略一松心,便站立不住。
蘭芽走過去,手里兀自攥著那根蘆管。見他仰面朝天,面如白紙,嘴唇干裂爆皮,肩上又滲出血來,不覺心生歉意,說道︰「我扶你起來,先……先喝點水罷。」
真金擺擺手,喘息了片刻,以手撐地,挪到了水邊。蘭芽忙將蘆管遞了給他。
他卻不似蘭芽般貪婪,只小口小口地慢慢喝,喝了許多時候,方才拋下蘆管,坐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
「再走下去,我撐不住,你也撐不住,看來只好休息一時,再做打算。」
蘭芽指著他肩膀道︰「你又流血了。」
真金卻似渾不在意,出了一會兒神,這才說道︰「你若肯相助,這傷便不要緊。」
蘭芽問道︰「怎樣相助?」
真金道︰「這里樹林茂密,有一樣東西能治我的傷。我現下走動費力,請你幫我到大樹底下找一找,有沒有一種蘑菇,深褐色,圓圓的……」他兩手一團︰「長得很像馬糞。」
蘭芽道︰「好,我這就去找。」
四下皆是密林,她隨意挑了個方向低頭尋去。真金叮囑道︰「千萬別走丟了。」
蘭芽只在哥哥的馬廄里見過馬糞,邊走邊嘀咕︰怎會有像馬糞的蘑菇。不想沒走多遠,便在一根樹樁後頭看見了一株大大的圓蘑菇,果真與馬糞一模一樣。她驚喜交加,小心翼翼地摘下,捧在掌心,掉頭回去。
真金躺在地上閉目養神,見得她回來得如此之快,不禁意外。蘭芽托著蘑菇問道︰「是這個嗎?怎麼治啊?」
真金接過蘑菇,用手指輕輕一觸,蘑菇立刻破開,從破口處飛出灰一般的絨絮。真金解開繃帶,將絨絮厚厚地敷在傷口上。
蘭芽見他乏力,伸手從早已破得不成樣子的外裙上撕下一幅布條,遞給他裹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