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融化是什麼樣子?
有人用美女來形容之︰淡盡紅妝,褪卻衣裳,在火光妍妍中,化為一灘春水。
蠟像館中所有蠟像融化又是什麼樣子?如果讓白諾來說,他只會用一個詞來形容︰恐怖。
這是丑陋真相褪去甜蜜外衣後的恐怖︰
手捧聖經的牧師融化了,慈愛的微笑扭曲為刻薄的奸笑;
虔誠禱告的貴婦融化了,精致的濃妝染花為惡俗的小丑;
翩躚起舞的姑娘融化了,秀美的長發月兌落為稀疏的掃把;
單膝跪地的少年融化了,真誠的雙目凹陷為可怖的窟窿。
蠟衣褪盡,漸露真實。在那些形形色色、栩栩如真的外表下,裹藏著的卻是血淋淋的筋肉和怨恨的內心。杜蕾莎的手能演繹眾生百態,也創造了蠟像館中一個個人生的悲劇。
你看他們笑得燦爛,卻不知蠟殼之下,是死者的哀嚎與咆哮︰藝術必須如此慘烈嗎?究竟什麼才是真實與美麗?
如果說,虐殺出軌的丈夫,是杜蕾莎作為一個被拋棄妻子的怨恨與不甘,那麼之後那些無辜慘死之人被禁錮在蠟像中所受的痛苦和煎熬,就是她的惡道與罪孽。
有生皆苦,有念皆妄。
世人都有憂怨和仇恨,但是一旦被控制而不加以節制,就會像杜蕾莎一樣,徹底失去底線,淪為惡魔。
杜蕾莎的慘死是因,她的復仇便是果;杜蕾莎的殺戮是因,那如今,這份業果也將報來。
待濃濃的煙霧散去,數百條乳白色的靈魂緩緩升起,如之前麻由美所預料的那樣,每座蠟像都禁錮了一個不安的靈魂,每個靈魂又都在漫長的折磨下變得無比憤怒。
他們在空中飄蕩,掀起氣流,發出尖嘯,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痛苦。♀
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強烈情緒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無語無相,只能為眼前場景之浩大所折服。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惡鬼杜蕾莎,則被數百條冤魂的強大力量震懾到無法動彈。
時間在一瞬間︰靜止、倒流、穿梭;昨日重現,白色透明的魂體用淡淡的煙霧演繹了這三十年來、聖荷勒達小島上和小島之外所發生的一切︰
小鎮里,一個孤單的老農夫收到了藝術家的邀請函,他眼含熱淚,風風火火地離開了他一生從未離開過的那片土地;
港口邊,一對熱戀的男女正在吻別︰女人給男人正正領結,男人為女人戴上紅帽,他向她許下早日歸來的諾言;
渡輪上,一位年輕的畫家滿懷希望地望著遠方的小島,他要看到世界上最真實的藝術品,他要畫出一幅震驚藝壇的畫像。
靜靜的孤島,幽幽的別墅,還有矗立在密林深處的恐怖蠟像館,到底葬送了多少人的夢想與真實?
所有來到這里的人,無論是好人、壞人、有罪的人,還是無辜的人,都被掛到杜蕾莎夫人的鐵鉤上,剝皮抽筋,砌進熱蠟。他們在臨死前飽受痛苦,死後也得不到轉世的安寧。
一年又一年,終于到了今天︰他們沖破束縛,總算將郁積胸口多年的憤怒咆哮出來了。
一時間,風聲鶴唳,鬼哭狼嚎。亡靈們在展廳上空盤旋著,形成一股強勁的渦流,將杜蕾莎牢牢地鎖在了里面。
她想逃,但是逃不掉了。
層層疊疊的靈體向她俯沖過來︰臉頰、胸部、後背、雙腿,每個亡靈都想在她身上劃上一道,啃上一口。即使強大如杜蕾莎,也如白蟻附樹一般,頃刻間被嚙噬得干干淨淨。
在她靈魂消散後,隱藏在地下室中的那具裹在蠟里的尸體也迅速月兌水,變成一具干癟的僵尸。
強大的惡魔就這樣被消滅,眾冤魂們報了仇,便紛紛沖出蠟像館,發出歡快的叫聲。
百鬼齊鳴,風中彌漫著愉悅與幸福。
這時如果有船只路過,就會看見上百條白色的影子正從格蘭特島上騰空而起,飛向世界各地。
那景象無比壯觀,如同戈夫島上開進一只游艇,驚起了無數飛鳥一般。一瞬間,朦朦朧朧、灰暗隱蔽的格蘭特島在眾人眼中突然清晰起來——那些千千萬萬次路過這條航線的人們,此刻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島上有這麼多綠色的植被,原來綠色植被間有這麼多活潑的生物穿行,茂密的叢林給小島增添了一份欣欣向榮的生機。
多年不見的浪潮再次拍打在金色的海岸上,為寂靜多年的小島唱起第一支歡快的歌。
客死他鄉的靈魂終于可以回家了,從這一刻起,格蘭特島,復活!
白諾四人的意識也活過來了︰這里再沒有瘋狂的魔鬼,再沒有恐怖的追擊。滿屋子的蠟像都變成焦黑的尸體,一縷晨光隱隱打在蠟像館厚重的窗簾上,給紅色的幕布鍍上一層金色的邊兒。
麻由美身下的陣法早已燃燒殆盡,血液蒸干後只剩下紅色的粉末,風一吹就消散了。而她本人,則在施法結束後的瞬間就失去意識,癱倒在了劉宇的懷里。
真的,結束了。
久違的劇本君再次出現︰第四幕結束,影片進入尾聲,演員們又有台詞可以念了。
但這時候,演員仍然不能松懈,畢竟在尾聲部分給影片留下懸念和彩蛋的恐怖片也不少,要是度過了最危險的部分卻在陰溝里翻船,那就太不值當了。
所以念台詞也好,表演也好,還是要做到位。
白諾轉過頭,對一臉震驚而木然的另外兩人說︰「那個惡靈不會再出來了吧?」
劉宇搖搖頭︰「應該不會了,她的靈魂都被冤鬼吃光了,怎麼可能再出現。」
「那死在這里的人們呢?他們的靈魂去了哪里?」
「應該是前往極樂世界往生去了吧。他們殺死了杜蕾莎,就相當于為自己報了仇,沒有仇怨的鬼自然能夠升天。」
這時,遲睿提醒大家︰「對了,有誰現在拿著手機的趕快檢查一下,看有沒有信號。」他剛剛被杜蕾莎抓走的時候,褲子里的手機早掉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而白諾的褲子已經被杜蕾莎撕成了碎片,更是指望不上。
于是劉宇趕緊掏出手機,一打開鎖屏,就看到階梯一樣的三條線又顯示在了屏幕的最上方。他激動地叫道︰「有了,終于有了,你們快看!」
待另外兩人都過來確認過信號的存在後,劉宇迅速播了一個號碼,待電話連通後,便迫不及待地和對方交談起來。
白諾這時才想到,自己的衣服幾乎全沒了——上身一絲不掛、像泰山一樣只掛著幾根布條——他一時尷尬,因為沒有台詞,也不好對大家說起這件事。
遲睿見狀,立刻月兌下外套罩在他身上,然後沖他調皮地努了努嘴。而躺在劉宇懷里的麻由美其實早就醒了,她羞得滿臉通紅,卻礙于對方的面子不便指出。當白諾穿好衣服,又將身下的布條捋了捋,確定遮住的重點部位後,她才緩緩睜開眼楮。
這下糗大了……
白諾心中暗暗叨咕,恨不得把遲睿的外套再拽長一點,好把自己的下半身全遮嚴實了。
不過節操什麼的和性命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不論他出了多大的丑,只要能活過這部片子,活著就是最大的獎賞。
劉宇掛了電話︰「剛才我已經聯系了警察,當地的巡邏船隊很快就會到達這里。格蘭特島和最近的海警站台不過相距六十海里,他們的船速一般都是二十節。也就是說,不出三個小時,咱們就能離開這兒了。」
「那就太好了,我真希望早點離開這里。」麻由美歡呼雀躍,她是真的為劫後余生而感到欣喜若狂。
台詞到這里就結束了,劇本上的最後一句話是「在漫長的等待過後,劉宇拉開了窗簾,眾人在燦爛的朝陽中迎來遠方的船只」,所以估計得等船來了,這部恐怖片才算結束。
劉宇、遲睿和麻由美三人紛紛坐下,默默享受著恐怖片中為數不多的寧靜時光。
活下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掛了彩︰麻由美和劉宇兩人灰頭土臉,手上和臉上的口子數都數不清;遲睿腳上的刀傷摻了沙子,他正一顆一顆地從鮮女敕血紅的腳掌肉里往外挑呢;而白諾……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口現在根本沒辦法處理,皮肉傷還好說,燙傷需要專門的藥膏,而下面那個難以啟齒的部位則必須要找專門的醫生來看看了。
問題是︰哪里有醫生?總不至于讓他在《恐怖蠟像館》里找個醫生來看看前列腺問題吧……
況且他的問題比前列腺增生鈣化啥的要難以啟齒得多,那個部位真是……嘖嘖,不知道影片結束後他能不能在死後界找到這麼個類似于醫院的地方,偷偷給自己看一下。
思及此,白諾又想起了黑白熊和希望之峰,恐怖片的世界撲朔迷離︰演完恐怖片後的演員會去哪里?獲得重生的條件具體又是什麼?
在契約成立的那一刻,黑白熊的目光實在是太過邪惡,簡直讓白諾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將來他又會不會對現在草率的決定感到後悔呢?
方敬……方敬……
生命的最後關頭,白諾還是不爭氣地想起了這個人。
他唯一愛過的,而且愛得刻骨銘心、痛不欲生的一個人。白諾曾經以為自己愛他勝過世上的一切,當方敬背叛了他的時候,所有的愛又都化作了蝕骨的恨,恨到心膽俱裂,恨到地老天荒。
可當他真走到奈何橋邊時,方敬的影子又出現在了腦海中︰他笑的時候露出單邊的小虎牙,他神里神氣沖人翻白眼時像只傲人的小公雞,還有他見他最後一面時,對方冷漠的語調和眼底若有若無的憐惜——接吻、情動、溫柔、冷酷……百轉柔腸,無可奈何。
對方敬這個人,他除了恨,還有不懂。
罷了罷了,一切都得等他完成契約中的要求、回到現世才能解決,現在就讓他先忘了這個人吧。
白諾陷入7沉思。百度搜或,,更新更快這時,對面突然傳來遲睿的驚呼︰「你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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