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間倏然竄起一團惱怒的窩火,景涵握著白玉杯的指節漸漸發白,咯咯作響,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一般。眸光與沐晨汐的視線在空中對接,生生劃成一道冰弧,冒著森森的寒氣。
今天他听到了太多的拒絕,堂堂東靈的王爺,天之驕子,戰場上橫掃千軍令人聞之喪膽的戰王,何曾受到過如斯的對待,這個女人一再挑戰他的容忍極限!這兩父女,老子拒官,女兒拒婚,很好!
眾奴倒抽一口冷氣,王爺這是……被當場拒婚了?!這個爆炸性的訊息讓他們大腦有些發懵,王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自帶著寶貝紆尊降貴地求親,就這麼輕飄飄地被拒絕了?
再看沐晨汐就這樣雲淡風輕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靜而堅定,本是別家姑娘幾輩子都求不得的美事,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而如今等待她的怕不會是什麼好下場了吧!
「沐晨汐!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會殺你嗎?!」景涵呯得一聲將白玉杯重重得按在桌子上,一松手,那杯子便瞬間裂為幾塊碎片,可見注入的深厚內力。
「這樣啊,那就隨王爺的意思辦好了,納妃就納妃吧,我還以為王爺是真心來問問我的意見,沒成想您只是循例來听自己想听的答案,抱歉,是我多此一舉了。」沐晨汐道,輕輕一福身,看似恭謹,語氣卻淡漠疏離,帶著顯而易見的諷刺。
可笑,先是莫名其妙帶著一堆東西,炫富麼?然後再高高在上地說我要娶你,玩游戲麼?
「你——」景涵氣結,想要發作卻偏偏挑不出她的錯處,明明是這女人不識抬舉,怎麼最後倒成了他霸道不講理了?
好伶俐的女子!林泰暗暗贊許,不由抬眼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女子神色淡淡,雙瞳剪水,如空谷幽蘭,清麗月兌俗,竟隱隱帶著一絲熟悉的影子……
景涵不再說話,凝視著眼前單薄的身影,目光如道道白刃似要將她寸寸凌遲,沐晨汐漸漸有點招架不住,攥緊的手心已是出了一層薄汗,說不怕是騙人的,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周身的氣場太強,壓迫得她都不敢抬頭直視,不過她心里清楚,景涵突然間的轉變一定和梅赫風有關,就憑這一點,她賭,賭他也會因為梅赫風而不殺她。
「你很好!」良久,景涵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起身大步流星向門外走去。
沐晨汐長長噓了一口氣,還好,有驚無險。
為今之計是趕緊找個辦法月兌身,躲得過一次,並不代表能一直那麼好運,她可不想呆在這個地方嫁給這個男人做什麼王妃,心思一轉,開口道︰「王爺且慢。」
景涵腳步一滯,眉梢帶慍,冷聲道︰「何事?」。她是後悔了麼?
「請問王爺,我義父身在何處,有勞王爺差人帶我過去拜會他老人家。」沐晨汐道,。
「他已經走了。」景涵道。
走了?沐晨汐心里咯 一下,這個義父怎麼那麼不靠譜,話都不留一句就這樣走了?不自主狐疑地望向景涵。
「你這是什麼眼神,難不成本王能把人給藏起來?」景涵不屑地挑眉,心里煩悶透了,遇上這個女人,不過短短一日,情緒糟糕透頂,他自己都懷疑自己還是不是那個沉穩冷酷的瑞王。
「不敢,那沐晨汐也就此告辭了,王爺搭救相助之恩銘記于心,日後若有機會,一定報答!」沐晨汐搖了搖頭,學著古人的樣子做了個揖,恭聲道。
她要走?此言一出,景涵微微一怔,心中隱隱升起一絲落寞,縴長的睫毛拂過眼底,藍眸深幽,白衣清冷寂寥,如玉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他有點討厭這種感覺,就好比在馬場上好不容易遇到一匹桀驁不馴的良駒,但自己用盡各種方法手段卻馴服駕馭不了,懊喪、恥辱感充斥了他整個心頭,將他作為一個王者,甚至是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輕而易舉地擊垮,他不甘心,不,他絕不會就那麼算了,沒有那麼容易讓她走掉!
「報答?那好啊,但是,本王可不習慣被人欠著。」一個想法油然而生,他很有興致看看這個女人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與林泰低語幾句,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淺笑,重新踱回座位,慵懶地坐下,藍眸泛著晶瑩的亮光,一襲白衣在陽光下華麗絢爛,面若白玉,膚細如瓷,絕色的容顏光華灼灼,直晃了人的眼楮。
一個男人長得居然那麼美,真是個妖孽,沐晨汐暗暗唏噓,對于景涵的美貌,早在他冷聲開口說要將自己拖出去亂棍打死的時候就有了免疫力,想起他之前好像也這麼笑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個男人不怎麼喜歡笑,但笑起來一準沒什麼好事!
林泰很快回來了,帶回一個干癟的小老頭,古銅色的皮膚,眼下的皮膚布滿點點黑斑,兩條眉毛直拖到眼角,一雙綠豆眼精光十足,手里拿著一把大得有些夸張的算盤。見到景涵行禮道︰「奴才賬房管事趙四,見過王爺。」
景涵一勾手,不緊不慢地開口︰「趙管事,你倒是給本王算算,今兒個一頓午飯,要多少錢?就按照韻香樓的菜價。」
沐晨汐一愣,這位王爺玩得又是哪出,居然和她算起了……飯錢?
趙四聞言頓了頓,那一桌子菜食材與工本花不了幾個大錢,但如果是按照韻香樓的價碼就……
韻香樓,京城最為奢華的酒樓,王孫貴族與富家子弟最常集結之地,據說里面裝潢豪華氣派,格調高雅,布置精良,樓中美女如雲,個個極品,酒池肉林,一派靡靡之像,是紈褲子弟最樂得消遣的地方。韻香樓最大的特色莫過于食材新鮮,無論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還是水里游的,熊掌虎骨鯨肉百鳥,只要你點得出並且付得起價,上午發單,晚上就能做好上桌,廚娘一級的廚藝,色香味俱全,回味在唇齒之間三日而不絕。但也正因這些原因,韻香樓的菜價比市場上的價格貴了不知道幾十倍,王爺讓他按韻香樓的價碼算,那豈不是成了一桌天價的菜肴?不由同情地掃了沐晨汐一眼,得罪誰不好,得最這位魔王,算你倒霉了。
趙四擺開算盤,一只手舞動得飛快,非常具有專業精神地把算盤打得 啪啪響,沐晨汐被這聲音攪得眼皮沒來由地跳了幾下,不一會兒便利落地算好了帳,恭敬地把結果呈報給景涵。
景涵也不看,直接問︰「多少?」
「回王爺的話,總共是一百二十七兩銀子。」
「還有一晚的房錢、小逸子的診金,統統給本王算清楚了,算完了列個清單給她,本王爺童叟無欺。」景涵眉梢舒展,勾唇淺笑。
沐晨汐柳眉輕蹙,心中大嘆不好,一不當心掉進了這男人給自己下的套里。
算完了帳,總共是一百八十八兩銀子。
「給了錢,你就可以走了。」景涵說得輕描淡寫,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挑釁。
一百八十八兩銀子,要發發,還真是個吉利的數字……
沐晨汐揉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弱弱得開口問道︰「這筆錢是很大嗎?」她來到這里才兩天,根本對這里的物價及錢幣毫無概念。
景涵也不介意,指著小順子道︰「告訴她,你一個月多少月錢。」
小順子極不情願地苦著個臉,一直努力淡忘的月錢啊,他悲催可憐的月錢啊,王爺也真是的,哪痛戳哪!
「奴才月錢三兩。」
沐晨汐狠狠打了個激靈,她一頓吃掉了別人幾年的工資!再看景涵幸災樂禍的表情,就明白了,那句「按韻香樓的菜價」的殺傷力有多可怕。
「這不公平,你這是公報私仇!」沐晨汐壓低聲音道,心有不甘。
「本王有求著你吃嗎?」
的確,是她提出來要吃飯的,而且吃得很開心。
「怎麼,沐姑娘,你這是準備賴賬了?」
「我……」沐晨汐小手攥得緊緊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眼前男人志得意滿地表情,真想沖過去狠狠揍他一頓,事到如今該如何呢,難道奢望這個地方能有消費者保護法?!
「我能不能先欠著,以後有了錢再還你?」沐晨汐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征詢道。
「不行,你萬一跑了,本王去哪里要銀子?」景涵果斷否決。
「那……先記在我義父頭上?」義父看起來也不像很窮的樣子,也許還能借來用用。
「梅先生來無影去無蹤,你讓本王上哪里去找他?要不你說一個他的住處也行,本王差人去找。」景涵篤定這對義父女是假的,不過一個照面,沐晨汐根本沒有機會問他住在哪里。
沐晨汐一下子癱軟了下來。
「怎麼?拿不出銀子麼?」藍眸中掠過一絲得意之色,他不否認,這個女人如今的表情讓他心里很爽。
「那就賣身為奴。」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平地驚雷,賣身為奴?沐晨汐驀地瞪大了眼楮,很快便暗淡下來,他絕不是在開玩笑。
實在是太衰了,竟要混到這種地步?
「其實你還有其它的選擇的。」白色的衣衫飄至沐晨汐面前,藍眸閃著瑩瑩的光輝,笑容帶著幾分邪魅。梅赫風說了,心甘情願不是嗎?這也是一種選擇,他可沒有強迫她。
「不必了,為奴便為奴吧,多謝王爺。」沐晨汐當然清楚他說得是什麼,斷然拒絕。
只要做了王妃,王府里的一切都是她的,自然就沒有還錢一說,好有誘惑的選擇!
「哼,沒見過欠了錢底氣還那麼足的人!從今以後,你沐晨汐便是本王貼身丫鬟,月錢充公,直到扣完為止!」景涵高傲地揚起他精美弧線的下巴,志得意滿地走出飄絮閣。
午後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洋洋得很是舒服,景涵覺得通身爽利,打壓了那女人的氣焰,竟比在戰場上打了勝仗還要滿足,冷峻的容顏綻開了一個難得舒心的笑容。
林泰看著自家王爺如孩童般得了便宜欣喜的模樣,有些恍惚,王爺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純粹地笑過了,那時候,汐太妃還沒有……
「參見王爺,陸大夫請您去一趟依蘭院。」護衛舒杰躬身道,王爺似乎興致不錯,但事關重大,還是硬著頭皮上前稟報。
景涵聞言面上的笑容霎時僵化,稜角分明的臉龐覆上了一層寒霜,一抹擔憂之色爬上眉梢,喃喃道︰「婉寧她……」話未說完便急急向依蘭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