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穿過一條繁華的街道,隱隱听到各樣的喧聲。車內只有景涵與沐晨汐兩人,其余人等皆騎馬而行,景涵一路閉目沉默,神情沉穩,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車內的氣氛較之車外略顯清冷。
沐晨汐掀開車窗的一角,夜幕剛下,燈火漸明,華麗壯觀的建築越眼而過,連綿起伏的高低屋檐交織疊錯,路的兩旁,桂花開得燦爛,幽香襲人。
各色各樣的夜鋪相繼開張,一些早早用過晚餐的百姓陸續出來閑逛漫步,途徑的一片紅樓中,絲竹管樂聲不斷,歌女們聲音婉轉綿柔,輕歌曼舞,歌頌著這片歌舞升平的土地。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空,第一次看到水一方外的世界,不可否認,東靈是一個很繁榮的國家,區區一個縉城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帝都京城了。
「覺得怎麼樣?」景涵看了一眼她專注的側影,開口問道。
「什麼怎麼樣?」沐晨汐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君不肖,則國危而民亂,君賢聖,則國安而民治。」景涵淡淡提醒。
這是她為了保命情急之下隨口說出的一句往日搜羅來的話,那日,她罵他是個無知的王爺,篤定這樣的國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想不到他一直記得,真是個記仇的家伙。
「還不錯吧。」沐晨汐放下窗簾,靠著身子,如今她和景涵雖不能說是相處融洽,但至少不必為保命而擔憂,實話實說道︰「可是王爺,看事物不能只看光鮮面,繁華背後的淒涼又豈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大人們所知的?如果真要判定一個國家好不好,就要深入到基層,看到最普通的老百姓的生活質量。」
她是記者,出于職業敏感性,不會對尚未深入調查的事物輕易作出判斷。
「你倒是眼光獨到。」景涵悠然道,帶著幾分探究地看著沐晨汐,一對藍眸深幽如潭。
「沒什麼,不過是窮人為窮人隨意說兩句罷了,王爺若听不慣,不必放在心上。」沐晨汐道,語氣中帶著自嘲。
景涵瞳眸微縮,忽然想起她縴手中的點點硬繭,心莫名地一緊。
她曾經的日子,想必並不好過,也難怪性子倔強得如雜草一般。
「怎麼?王爺你這眼神是在可憐我嗎?那要不您就發發善心,免了我的債務,放我重新做人可好?」沐晨汐嬉笑著開口,蝶翼般縴長卷曲的睫毛遮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刺痛,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憐憫。
景涵俊顏一沉,這個女人果然不能放松戒心,稍一愣神,逮著機會便想著要離開,哼了哼鼻子強硬道︰「做夢!」
話落再一次閉目養起神來。
一直以來,她一次次拒絕,挑戰著他的底線,卻意外勾起了他強烈的好勝心,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起,當初和梅赫風的約定越來越輕淡,得到她心甘情願的歸屬比換取她所帶來的利益更為重要。
「王爺,今晚我是扮演死里逃生的紅顏知己呢,還是俯首帖耳的乖巧丫鬟呢?」沐晨汐見景涵不說話了,顯得有些無趣,想起今晚的宴會,開口問道。
「有你那麼生龍活虎的紅顏知己,豈非讓人家的藥送不出去?」景涵眯著眼楮,聲音透著一抹嘲弄。
寒亭在出發前傳來消息——查無所獲。這個安汝生竟然干干淨淨,每一次的提拔,看似都是公正嚴明,也不歸劃到哪個派系中,獨善其身。但這樣刻意造出的「清白」,反而更加讓他篤定,這人背後一定有個莫大的勢力在支撐。
「王爺,我們到了。」車外傅雲北低聲道,舒杰受傷,他如今暫代總侍衛一職,景涵遇刺後首次出行,他自然是謹慎萬分的。
馬車一停下,便听到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夾雜著細碎的整理衣服的聲音,景涵率先一步起身,經過沐晨汐身邊的時候,聲音低淺︰「進去之後,跟在本王身邊,不要亂跑,明白了嗎?」
心里竟有點後悔逞一時之氣帶她出來了,她不會武功,若是真有什麼陰謀陷阱,怕是連自保都難。
沐晨汐卻認為是他怕她誤事,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下官安汝生,攜下屬眾官員參見瑞王,王爺千歲!」帳簾剛被掀開,就見一個身著官服體形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帶頭跪下行禮,身後跟著大大小小各種品級的小官,皆是恭敬施禮,他們的品級都比較低,平時根本無法見到瑞王這樣尊貴的人物,均是一臉的誠惶誠恐。
景涵一身白衣勝雪,領口與袖末用金線瓖嵌了幾道雲雷紋,顯得清雅而不失高貴,玉冠高束,白玉般的臉清冷如霜,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令人不敢直視,而最為注目的,是那一對光華內斂的冰藍眸子。
淡淡掃視著眼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眾人皆是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自頭頂上空壓迫而下,一時心驚,盯著腳下的地面不敢動彈。
安汝生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想不到,這位傳言中的瑞王竟是神袛般存在的人物,身上凜然的霸氣較之金鑾殿上的那位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主子會如此的焦躁急迫,無論是誰,遇到了這樣的對手,皆是會緊張而失了方寸的吧。
良久,景涵淡淡開口︰「眾位大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安汝生聞言並不著急起身,臉上帶著惶恐之色︰「下官管轄之地竟然出了行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是下官辦事不利,萬死難辭其咎,請王爺贖罪!」
「安大人不必過于自責,縉城那麼大,安大人要勞心于民,一時鞭長莫及也是很正常的事,所幸那些個賊人已被本王盡數殲滅,只可憐了本王的愛姬卻被禍及。」景涵輕輕扶起安汝生,眸中閃過一抹沉痛。
身後的沐晨汐暗暗抬了抬眉毛,這人還真會做戲,但他隱瞞了還有活口一事,看來對這個安大人還是抱有戒心的。
安汝生聞言面色稍稍舒展,道︰「王爺請放心,下官家中祖傳的良方制成的一味藥,此藥對于治療內傷功效顯著,是不可多得的靈藥。宴後請王爺帶去讓夫人一試便知。」
「如此,甚好。」景涵道,微微露出了笑容。
看來傳言非虛,瑞王果然對這位紅顏知己很是重視,安汝生心中漸寬,眼底精光一現,只要有弱點,他便有辦法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