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鐘，海藍和海鷺早早地吃了飯，依約來到了療養所。早就等在門口的高風和孫默，把她們接了上去。
走入活動中心的室內運動館，只見兩個排球場地邊，已經坐了不少觀戰的人，四個參賽隊的運動員也都在熟悉場地和熱身了。
高風和孫默還要去熱身，不能照顧她們，便應她們的要求，將她倆帶到飛行員女隊的半場。
孫默對女隊的隊長兼教練凌雲說︰「大姐，我給你帶來了兩名啦啦隊隊員。」
凌雲和她身邊的一群女飛，都穿著深藍色運動上衣和黑色運動短褲。盡管她們都是三十五六歲上下的人，也是生過孩子的媽媽了，但在球場上這麼一站，還是顯得非常英姿颯爽，充滿了朝氣和活力。
凌雲當然對這麼漂亮的啦啦隊表示歡迎，不過也有疑問。
她一手拉著一個姑娘，問︰「真的嗎？你們不給你們的……那兩個家伙加油，倒要給我們這些剛認識的老大姐加油？」
海藍被她的話說得臉上微微一紅，只是微笑著點頭。海鷺卻大大咧咧地說︰「凌大姐，我們是一見如故嘛，至于他們……我們和他們還不熟咧！」
凌雲含笑掃視了一下旁邊的兩個小伙子，似乎在問︰「怎麼回事啊？還沒拿下啊？」
孫默不好意思地沖她拱拱手︰「大姐，誰讓您的魅力大呢，她們都說很崇拜你們，非要給你們當啦啦隊。」
「這麼說，你也承認自己魅力不足啦？」凌雲戲謔地問。
「怎麼會？只是個時間問題，時間問題！」孫默當然搖頭否認，還辯解道︰「再說了，凌大姐，您不覺得要是讓她們再去給男隊加油的話，我們今天非打瘋了不可嗎？」
「哈哈，那還真有可能。所以說，我還要感謝你們大公無私的行為咯？」
「那倒不用了，凌大姐，」接話的是高風，表情還挺一本正經的，「我主要是覺得，她們兩個還是呆在您這邊比較安全。」
「啊？」凌雲看看他們，再看看對面場子里那幾個訓練得心不在焉，頻頻透過中網網眼朝這邊打量的小伙子，頓時明白了過來。
她呵呵笑著，在高風和孫默的肩頭各拍了一下︰「鬼心眼還真不少……行了！你們的……朋友就放我這兒，放心去打球吧。」
看著他倆走回本場熱身後，海藍也轉身對凌雲說︰「凌大姐，你去練球吧，不用招呼我們了。我們在邊上看著好了。」
「行啊！來——，你們先坐這兒，順便幫我們看著水和毛巾……」
正說話間，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後面撲住了凌雲的大腿︰「媽媽，我要給你加油！」
凌雲轉身將撒嬌的小女孩拖了出來，弓子問她︰「怎麼不跟著爸爸，給叔叔們加油了？」
這小女孩眉清目秀，大約五六歲的模樣，白白淨淨的，也不胖，但小臉上的兩個腮幫子挺有肉的，看上去很健康活潑。
她一手指著對面場地，一手捂著自己鼻子，直搖頭︰「臭臭的叔叔……雯雯才不要給他們加油呢！」
大家都被她的童言童語給逗笑了。凌雲拉著她往海藍身邊一送︰「那你就和這兩位大姐姐坐一起，給媽媽加油好不好？」
「好！」雯雯高興地答應著，也不用媽媽提醒就仰起頭主動喊人，「大姐姐好！」
「嗯，你好！」海藍蹲，雙手扶著雯雯的小肩膀，親熱地問︰「你叫雯雯，是嗎？」
「是啊。我叫趙雯，小名叫雯雯，」小丫頭大概是被人問名字問多了，自報家門的套路很熟，「不過，我這個雯，不是文化的文，是上面還有四個點的雨的‘雯’哦！」
這麼長的話，特別是最後這句話，小姑娘點著頭一口氣說完，讓海藍都為她憋著口氣。
「哦？」海鷺見小姑娘實在好玩，也蹲下來逗她，「那這個有四個點的雨的‘雯’，是什麼意思啊？」
「這都不知道！」小姑娘一臉「鄙視你」的表情，「雯，就是天上美麗的雲彩。媽媽說，我就像她在天上飛的時候看到的雲彩那麼好看！對吧，媽媽？」
凌雲俯身輕輕抱了抱女兒︰「對，寶貝兒！好了，乖乖地在這兒和姐姐們一起玩！媽媽去打球了！」
「嗯，媽媽加油！」雯雯最後沖凌雲握著小拳頭做了個加油的姿勢。
在隊員熱身時，海藍和海鷺就在一旁的球員休息區坐著，和可愛的雯雯說著話。小姑娘剛掉了顆門牙，一被逗笑還不忘用手捂著嘴，越發讓海鷺想逗她笑了。
慢慢地，海藍從雯雯口中知道了一些凌雲家庭的情況，不禁對這位凌大姐更加佩服了。
雯雯的外公就是一名空軍的飛行員，一直想有個兒子繼承事業的，結果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只好給最小的女兒起名凌雲，希望她能有凌雲之志。
空軍年年招飛行員，但女飛行員卻是七八年才招一次，而且一次才招幾十名，到現在全國也不過培養了三百多名女飛。凌雲十八歲那年正好趕上空軍招第六批女飛，雯雯的外公這才終于如願以償地有了繼承人。
也許飛行天賦真是可以遺傳的，凌雲在航校的表現一直很出色，在同批姐妹中第一個放單飛，24歲就當了機長，30歲就被提拔為副團，多次駕駛運輸機出色地完成軍事演習、科研試飛、搶險救災、飛播造林等任務，包括進行人工降雨降雪等危險作業。
趙鋼的父親也是名老空軍，他和凌雲是在空軍大院一起長大的，後來又都加入了空軍。他們家可謂真正的空軍世家。不過，趙鋼分配在南方海航部隊開殲擊機，凌雲在華中某部開運輸機，兩人遠隔千里。結婚後，他們不得不想辦法解決兩地分居的問題。
一開始，趙鋼做出了犧牲，在凌雲懷孕後，他調到了凌雲的單位，改裝運輸機。沒想到在雯雯出生一年多後，他依然改不了過去開戰斗機的習慣，飛不慣運輸機。凌雲發現丈夫在夜里偷偷去看暫駐本場的殲擊機時，就明白他不能忘記心愛的戰機。
飛行員最理解飛行員的追求，凌雲同時也醒悟到不能因為小家，就浪費了部隊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戰斗力。她主動勸趙鋼打報告，請求上級批準他回到原單位。
上級領導被這兩口子對飛行的熱愛和對軍隊的忠誠所感動，破例批準了趙鋼的報告。老趙可以繼續駕駛他心愛的戰斗機了，但夫妻二人也從此過上了牛郎織女的生活。
雯雯從小就被送到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身邊，只能在父母休探親假的時候見到他們，有時還不能同時見到二人。這一次，很難得兩口子能同時療養，他們就把女兒也帶來了。
這些事情有的是從雯雯嘴里說出來的，有的是旁邊幾位當拉拉隊的凌雲的戰友告訴海藍她們的。
海藍听了之後，不禁想︰即使是一般的都市職業女性，要想在事業和家庭之間做到平衡，都很困難。何況是一名女飛行員呢？
而她的丈夫同樣是飛行員，雖能理解，卻不能在這方面給她幫助。
凌大姐為了堅持自己的凌雲之志，一定犧牲了很多，很多——有夫妻恩愛，有父母親情，有天倫之樂……這些都是普通女性最看重的東西，而她卻得到的很少。
她忍不住輕聲問懷中的小女孩︰「雯雯，你從小都沒在爸爸和媽媽的身邊，對他們生不生氣？」
海鷺看了她一眼，有點不滿，拉了拉她的手輕聲說︰「你說這些干嘛？」
海藍擺擺手，沒說什麼，只是注意看著雯雯的眼楮。
小姑娘倒是沒什麼特別情緒，依然偎在她懷里天真地說︰「我爸爸媽媽都是了不起的飛行員，當然不能像別人的爸爸媽媽那樣，天天陪我了。等我長大了，也要當一個了不起的飛行員！」
說著還張開細細的胳膊，做了個飛翔的動作。這回，她也顧不上捂著那漏風的無齒小嘴了。
海藍沒再說什麼，只是抱緊她，在她兩腮重重親了兩下。
她再看看站在場內和隊友們大聲吆喝著、鼓舞她們士氣的凌雲大姐，那並不年輕的臉上，看不到一點柔弱和陰霾，有的只是開朗自信的笑容。
海藍心中無限感慨——藍天啊藍天，你怎麼這麼充滿魅力？吸引著一個又一個、一代又一代杰出的人物投入你的懷抱！
她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另一個半場，在人群中找到了高風那矯健的身影。
他們在做扣球練習。擔任「教練」實為陪練的趙鋼正站在中網前，一個一個地拋起排球，而飛行員們一個接一個助跑、起跳、扣球。
輪到高風了，他的助跑距離有點長，但是起跳高度也非常高，滯空時間較長。
那一刻，真像是飛翔在雲端。
砰——！一記勢大力沉的重扣！
漂亮！好球！雖然是在練習，但周圍的戰友們還是毫不吝嗇地給他喝彩。
高風落地後，一邊往旁邊跑開，一邊有意無意地溜了這個方向一眼。
正好和海藍的視線踫個正著，他咧嘴一笑，舉手致意。
海藍微笑，抓起懷里小姑娘的小手，沖著他揮了兩下。高風笑得更開心了，一邊跑，一邊還躥著向上跳躍了兩下。
旁邊的孫默沒看到剛才的情況，納悶地追問︰「你吃興奮劑啦？」
「沒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