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熱帶風暴從北方過境,這幾天島上的天氣也總是多雲有陣雨。
高風自那天和金爸談完了話,就很少來找海藍了。即使有時候隨著戰友們晚上來陳記玩票,他也不會主動找海藍說話,而是坐在台上玩著電子琴。
雖說他過去沒學過電子琴,不過在戰友的指點下,再加上小時候的鋼琴底子,很快就能彈不少曲子了。現在的高風,似乎已經完全忘了半個多月前定下的目標,音樂成了他的新寵。
海藍見此,以為他是知難而退了。她一直不知道那天老爸和高風說了什麼,只是看見了結果,那就是高風竟然被老爸給勸退了。
她想起高風曾經給自己的眼神,那本是個自信的肯定的眼神,但是現在呢?
海藍不知道對這結果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按理說,高風放下此事,這不是符合自己本來的想法嗎?但她對此就是高興不起來,不但不高興,還有點失落。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失落,既然這是老爸希望看到的結局,自己就不該反對。現在這樣正好,大家不露痕跡地疏遠,讓彼此的關系回復到兩不相干的狀況。
但是,想是這樣想的,海藍卻不是聖人,無法學太上之忘情,做到真正的泰然處之。所以,她表面上看和平時沒什麼變化,但最親近的人如大舅阿婆等人,都發現了她最近其實很煩躁。
海鷺和孫默坐在一起,玩著孫默剛買的手提電腦,其實是以此做掩飾而暗暗觀察著那兩個人。
終于,海鷺忍不住對孫默抱怨道︰「唉,真受不了他們兩個。有什麼話,兩人都不明說,就這麼干耗著。明明喜歡對方,偏偏自己折磨自己。有問題,大家說出來解決嘛,解決不了就一拍兩散,各走各路好了。」
「呵呵,你是旁觀者清,他們是當局者迷。你急也沒用,這兩個人溝通的事情,外人可插不上話。」
「喂,你就沒問問高風,他現在到底怎麼想的?」
「我問過啦,他說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海鷺忽然捂了一下嘴,然後才說道,「我不說髒話……真氣死我了我還以為高風多有男子漢氣度呢,沒想到他也這樣——我看,他們還是掰了算了」
就在連海鷺都要放棄的時候,高風卻終于有所行動了。
這天傍晚,他反復彈著一支曲子,是首很明快輕盈的樂曲,似乎心情不錯。
而海藍看到他悠然彈琴的樣子,反而更加忙碌起來,然後一不小心又摔壞了幾個盤子。
大舅連連說︰「阿藍啊,你別忙了,歇著吧」
「大舅,我不累。」
「我知道你不累,」大舅小聲地說,「可是我累啊……老看著你這麼摔東西,我精神緊張啊……」
海藍好似沒听見,放下碗碟,又在用力地擦著桌子,好像那桌子跟她有仇似的。
大舅搖搖頭,心里抱怨著︰都是金大哥鬧得,阿藍才會這麼別扭。年輕人的事情管那麼多干嘛?幾天前,這兩個年輕人多好啊,現在卻搞成這樣他們難受,我們看著也不舒服。唉——
這時,大家終于看到了他們想見到的一幕——高風站了起來,徑直向海藍走去。
所有的人貌似都在忙著,該干嘛干嘛,其實他們耳朵里面那無形的八卦雷達都開始高速轉動起來,方向對準了海藍所站的地方。
這些雷達發出的電磁波實在太強了,海藍被*擾得全身都繃直了,但臉上還故作著輕松。
高風停在海藍使勁擦著的桌子前,等了片刻見她就是不抬頭,才開口叫了一聲︰「海藍——」
第一次听他這麼稱呼自己,而不是平常的阿藍,海藍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不同了。
但她也來不及細想,只是本能地抬頭問道︰「嗯?有事嗎?」
「明天有空嗎?」
「……有,有啊。怎麼?」
「我想帶你去一個島上轉轉。」
「什麼島?在哪兒?」
「是個無名島,我以前也沒去過。可能有點遠,听說坐船要三個多小時才到。」
「那兒有什麼?」海藍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我就是想請你——陪我去島上看位朋友。」高風看著海藍那驚疑不定的樣子,忍不住咧嘴一笑,「怎麼?怕我把你賣了啊?」
「不怕,」海藍看到他這些天難得一見的舒心笑容,不禁心里一松,順嘴說道,「那——明天幾點?」
「早上7點,東鎮小碼頭。別遲到了。」
在高風的目光凝視下,海藍完全沒有拒絕的念頭。
「好。」
高風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時,海藍才猛地清醒了過來。
「誒,等等,就我們兩個嗎?」
「是啊。」高風又轉過頭,看著海藍,嘴角微彎,眼楮里都是笑意。
「哦,不叫海鷺和孫默一起去嗎?這樣不好吧?」海藍怎麼覺得高風的笑,像是在笑話自己,不禁又低下了頭,加快了擦桌子的動作頻率。
「如果你想叫他們一起去,也可以。不過,」高風微微低頭,想看清海藍低垂的臉上的表情,「我主要是有事想和你單獨說。」
「這里不能說嗎?」海藍的頭反而垂得更低。
「這兒?」高風四下里望了望,看見眾人靜止的動作似乎不自然地慌亂了一下,他不禁笑了笑,「這里不太方便。而且,有些話我想在那個島上說才比較合適。」
「那好吧。」
海藍一半是好奇,一半是覺得與其這樣拖著,不如來個痛快的也好。
第二天早上,海上有霧,但船還可出海。
7點差5分,海藍就趕到了碼頭。這個軍用碼頭不大,現在只停靠著一艘看上去有些破舊的、不起眼的軍用登陸艇。
海藍不知道的是,這種登陸艇確實是已經快要被淘汰的船型,現在全軍也就只有三四十艘還在服役,用來給小的海島運送人員和物資。這艇看著不大,但也能搭載1輛主戰坦克,或2台車輛,或46噸貨物。
海藍注意到有一群穿著白大褂的軍醫和戰士們,正在往船上抬著一些箱子。有的箱子上面寫著××抗生素或××藥品之類的字樣,有的則寫著礦泉水、餅干、罐頭、方便面之類的字樣。
高風迎了上來,他也穿著軍裝。淺蔚藍色的短袖襯衫,深藍色褲子,整潔合身的著裝為他更添了幾分英氣。貝雷帽壓在左肩肩牌下,又帶著幾分隨意。
不過,他全身上下最醒目的還是右胸別著的胸標。那是一枚小而精致的徽章,由藍色盾牌加銀色飛翼和五角星組成,盾牌上有3道白色飛機噴氣尾跡,這是空軍的軍種標志。
海藍還是第一次見他穿軍裝,稍微愣了一下,才指著忙碌的人群問︰「你們這是去干什麼?」
「八一快到了,療養所的醫生每年這時候都會去附近海島巡診,給那兒的海軍觀通站或空軍雷達站的戰士們服務。今天去的島上,剛好有我一位戰友,所以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看看。」
「你的戰友不是飛行員嗎?怎麼會在海島上?」
高風回身,提起地上的兩袋東西,說道︰「先上船,我再慢慢和你說。」
這登陸艇的航速一般比較慢,耐風浪性也比較差。不過,今天海面上雖然有霧,倒是沒什麼風浪,船行得比較平穩。
高風在甲板上給海藍介紹了戰友的情況。
那人叫金川,兩人是同年招飛的,又都是山東老鄉,在航校的時候很談得來。只可惜金川在初教機階段就被淘汰了,因為他出現了視覺誤差而不適合飛行。後來,他被轉到了雷達學院。畢業後,志願來到了這個遠離陸地的海島雷達站駐守。
高風介紹說,雷達專業的軍官畢業時基本上都是分配到了艱苦地區,因為空軍的雷達站92都是分布在高山、海島、戈壁和荒漠。即使是在內陸平原,為了避免城市電磁的干擾,也都是在遠離市區的地方。
現代國土防空中,擔負空中警戒的雷達站,被譽為信息化戰爭時代的「烽火台」。它們是空軍必不可少的「千里眼」,駐守在這里的戰士們,也是在守衛著祖國的每一寸天空。
他和金川已經多年不見了,通信往來也都只提到部隊番號和省份,彼此都不清楚具體駐地。還是前些日子他在軍網上看到一則有關金川駐守的海島雷達站的新聞報道,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
前天他在療養所听說軍醫們要去這個島巡診,便和帶隊的院長打了聲招呼,搭順風船去看戰友。而他想讓海藍也陪他一起上島,自有他的用意。
兩人站在甲板的欄桿旁說話時,海霧一直彌漫在周圍。
霧氣帶著咸腥的海的氣息,濕潤了海藍的頭臉和秀發。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除了眼前的高風,和兩人都用手扶著的欄桿,海藍看不到別的東西。
高風問她要不要進艙里,海藍搖搖頭,只說外面的空氣好。
其實,她只是覺得,這種周圍沒有任何干擾、只有兩個人的感覺,很好。
不過開船沒多久,海霧就漸漸變得稀薄,退散了,周圍的一切又逐漸顯露了出來。
大約十點半的時候,登陸艇抵達海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