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風並沒像團長說的那樣急著去看老婆,而是拐了個彎,又走進了政治處的辦公室。
**事抬頭見是他,笑著起身打招呼︰「喲,高副大隊長,療養回來了啊」
雖然左右無人,高風還是走到他跟前,低聲說︰「**事,幫個忙好嗎?」
「啥事?」
「那個,你上回陪付政委和參謀長去機場慰問,拍的那些相片還在嗎?」
「在啊?」
「是電子版嗎?」
「當然,都在電腦里存著呢。」
「那好,幫我拷一份吧。」
「嗨,小事一樁嘛。」
說著,**事就動手找了起來,然後給他拷在優盤里。
他遞給高風的時候,順嘴問道︰「你要這些照片干嘛?」
「嗯,留作紀念的。好了,我先走了。謝了啊。」
**事看著高風的背影,心里納悶︰那上面又沒你,留什麼紀念?
高風的下一站就是去外場機庫,看自己的老婆——藍鯊。
今天不是飛行日,機務中隊長孫立山正帶著本中隊的干部戰士們,給停在機庫里的一溜飛機做檢修保養。
機務兵「一手舉著戰友的生命、一手托著國家財產」,責任重大,但工作十分辛勞瑣碎。每次飛行前的準備要比飛行員早到,訓練結束後也要檢查保養了飛機才能走。
過去,大部分飛機都是露天擺放,所以機務兵也就只能室外工作。所以,他們經常在寒冬酷暑頂著烈日寒風,對飛機進行保養檢修,工作條件十分艱苦。
軍中的人送他們一句順口溜︰「身穿破衣爛褲,手拿解刀抹布,戴著墨鏡裝酷,遠看以為明星出戶,近看,我x航空機務」
這些年空軍裝備三代機後,很多機場這才建起了大棚式的機庫,機務兵的條件也有所改善,但他們的工作強度依然很大。
孫立山剛剛檢查完飛機的液壓系統,一回頭看見高風來了,招手道︰「高風,回來了啊?看你紅光滿面的,療養得不錯嘛……來看你老婆的吧?」
「是啊」
高風一邊答應著,一邊揮手和自己機組的機械員、特設員、軍械員等士官打招呼。
沒有他們的後勤保障工作,他也不能每次安全地起飛降落。其實不但他將飛機當做了自己最親密的人,以孫隊為首的機務兵也是把飛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共同寶貝著這些戰機。
孫隊也迎上前來,拍打了他的肩膀幾下,才對他神秘地一笑,笑中還帶著些得意︰「我這回可是把你老婆徹底大修了一次,以後要是再出什麼毛病,別來找我啊」
「听說里外都重新換過了?」高風比較關心這個。
「是啊,你可是因禍得福了。這次更換的座艙顯示系統的大部分配件,廠里給我們拿的都是11B型的,還給換了最先進的電傳操縱系統……」孫隊回頭看著071號戰機,與有榮焉地說,「你的老婆,這次也算是大換裝啊現在是咱們團里性能最好的藍鯊了。」
「是嗎?太棒了」高風在這一點上也很「喜新厭舊」,「我能上去看看嗎?」
「去吧過兩天試飛的時候,記得給我溫柔點啊知道你是小別勝新婚,那也別太親熱了」
高風沒在意孫隊的調侃,幾步走到自己的飛機下面,攀上舷梯,鑽進了座艙。
哈,久違了,親愛的老婆
快一個半月沒開飛機的高風,手撫著嶄新的儀表盤,握住操作桿,體會久違的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滿心期待著過兩天和心愛的戰鷹一起飛翔。
整個下午,他只顧著向孫隊和電子師、火控師等人討教關于新儀器儀表的問題。海藍已經被他完全拋在腦後了。
不過,當高風收工後,去孫隊家里蹭了頓晚飯,再返回空勤樓時,也想起了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做呢。
飛行員宿舍里沒電腦,他便來到俱樂部的網吧。部隊的網吧當然和外面的不同,這里的桌椅和電腦都布置得整齊劃一,更像是電腦教室。
高風在偌大的廳里找了張空座位坐下,打開電腦,插上優盤,開始瀏覽起上面的相片,很快就找到了那幾張海藍和師團領導在塔台的合影。
他又把圖像放大了幾倍。**事用的相機比較高級,所以放大後的海藍臉部影像依然很清晰。
高風拿出手機,翻出里面存的和海藍一起游玩時拍的大頭照,對比了半天。
終于,他仰天長嘆——還自詡是最出色的飛行員呢
什麼眼神啊?她不就是戴了副眼鏡麼,又不是大變活人,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不過他再一想,覺得這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反正,他看上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曾經對自己有過什麼「恩惠」。
就在這時,正在高風後面的一台電腦前上網的李亞平,無意中抬頭看見了前面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先是一喜,長機回來了但是馬上又發現高風居然在電腦上看一位姑娘的大頭像,小李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剛打游戲打花了眼?
李亞平暫時克制住一顆八卦之心,悄悄走到高風身後。
「高風,下午跑哪兒去了?我回去,光看見你的行李丟在宿舍,到處沒找見你的人。」
「先去了團部,後去了外場。」
高風邊說邊把海藍的影像從那幾張合影里「摳」出來,專門存在一個文件夾中。
「我說怎麼在團里沒看見你……對了,這姑娘是誰啊?還挺漂亮的嘛。」後面的話才是李亞平詢問的重點。
「這個嘛,是我……女朋友。」高風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這麼答道。
「啊?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啦?」
雖然知道高風一定有情況,李亞平還是小吃了一驚。因為他雖然來這個師沒多久,但一直是和高風住同一間宿舍,還是他的僚機,天天听他把藍鯊當老婆掛嘴邊,可就是沒听說過他要正兒八經找老婆。
「算是這次療養認識的吧。」
「是嗎?快說說,怎麼回事?」
高風收拾了東西,拉著李亞平走出網吧,回空勤樓。一路上,他簡短地說了一下經過,李亞平听得是嘖嘖稱奇。
「厲害厲害偶像啊——我可是從上軍校開始就在追我那個高中同學,這麼多年了都還沒拿下呢。你倒好,不哼不哈地,一個月就搞定了個大美女……」
「所以嘛,我才是你的長機。學著點吧。」
男性在這方面的虛榮心,讓高風沒有拒絕小李夸張的恭維。雖然他心里也知道自己還沒有真正搞定海藍。但他覺得,那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什麼時候帶過來,讓兄弟們看看真人啊?」
「這個嘛,總會有機會的。」高風不敢打包票了。
兩人進屋後,李亞平又說道︰「對了,明天要迎檢,你別忘了換新軍裝啊。」
他們這個師是主力師,軍裝發的早,但是按軍委規定全軍是八一節統一換裝,這些日子大家都混穿呢。
高風說了聲「知道了」,這才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他打開衣櫥,拿出掛在衣架上的嶄新軍裝,邊看邊點評︰「有點花哨啊,不過咱們空軍總算是有了像樣的軍裝。」
「就是,再不用跟陸軍借上衣,跟海軍借褲子了。」
李亞平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兩年前倒也統一了顏色,不過那個藍灰色實在不好看。」
「我覺得那個穿起來就像工商局的。」
「可不是嗎?人家都說,遠看是稅務,近看是鐵路,仔細一看——原來是空軍隊伍。」
「是啊,現在這個新軍裝就好多了,更接近天空的顏色。」
第二天一大早,全師都在大搞衛生,迎接師長的到來。就連場站也跟著動起來,從外場到師部團部,本來就很干淨的軍營,又被*部戰士們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越發得一塵不染了。
但是,師部很快傳出消息,新師長嚴毅一到師里,就召集一團的人開會,今天不會到其它地方檢查了。于是,二團的人除了戰備值班的,都放羊了。
一群飛行員穿上新軍裝和新式飛行服,在團部大樓和外場等地照相臭美起來,還把**事拖來幫忙。
他給每個人都照了不下十張照片。還好現在天氣熱,不然這些人要是興致來了,再要把冬裝也拿出來照的話,他可忙不過來了。
不過,**事照得也很高興,他還邊照邊贊揚︰「太帥了,個頂個地帥這些照片我選選,拿去投《解放軍畫報》啊」
眾人也起哄︰「好啊到時候別忘了給我們模特費哈」
話是這麼說,大家也心甘情願地听從**事的調度,擺了不少姿勢和隊形——有昂首挺胸整齊列隊站在一排戰機前的,有齊步行進在機場跑道的,更多的是全副飛行特裝坐在戰機座艙里,或是踩著舷梯攀著座艙做出登機的姿態……
**事越照越有感覺,說今天天氣好,一定要照黃昏的夕陽,因為那時的光線才更出彩。于是,在這個八一節的前夕,他們從白天照到了天黑,差點誤了晚上的會餐。
等吃了晚飯後,高風就從**事那兒把自己的照片拷貝了一份,還挑了一張最滿意的,縮小了存在手機里。
照片上的他,身穿藍色連體飛行服,外罩橘黃色抗荷衣,手提白色飛行頭盔,戴著黑色墨鏡,站在跑道中央。
背景很空曠,最顯眼的就是他身後的跑道上,那一道道戰機起落架著陸時留下的黑色擦痕。這些經年累月形成的印跡又多又密,在大光圈的景深中虛化成粗獷的線條,聚集起來向遠方延伸……
高風整個人就像是站在一道通往天邊的彩虹上,無比的意氣風發
他將這照片發給了海藍。不一會兒,海藍回了條短信。
「戴個墨鏡,很像國寶啊。」
高風咬了咬牙,立刻撥通她的電話,直接問道︰「我的照片帥不帥?」
海藍抿嘴無聲地笑了一會兒,才回答︰「隨便誰穿成這樣,都比較帥吧?」
高風也被她氣樂了,馬上說道︰「要不你來我們部隊,實地考察一下我和其他人,看看誰比較帥?」
海藍卻又半天不說話了,高風知道她找不到理由推辭,也就不難為她了,「告訴我你的郵箱,我發幾張沒壓縮的照片給你。」
海藍乖乖地說了,高風默記在心。
然後兩人又聊了兩句,高風告訴她,這幾天部隊會比較忙,說不準什麼時間才能給她打電話,大概都只能是晚上了。
海藍其實已經回到了南港市的家中。因為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金爸早上過來和阿婆大舅等人一起掃墓後,就帶著海藍回家了。
海藍的假期也到此結束,她明天又要回塔台上班,開始「上兩天班休兩天」的這種不同于一般人的作息。
所以,她對高風說︰「那個……你知道的,我們店子里忙起來的時候也沒個準。你要是晚上打電話過來,也許我正忙著招呼客人呢。要不這樣,我們還是多用短信和電郵聯系吧」
听到她還在「謊話連篇」,高風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姑娘可真有當間諜的天分,扮演第二身份很入戲啊
他重重地出了口氣,才緩緩地說︰「那好吧。」
收線後,海藍又看了半天手機上的照片。其實,高風的這張相片雖然有點小,也有點模糊,但她還是很喜歡其中的意境。
她從旅行包里模出相機,將這次放假期間照的相片導入了電腦,然後瀏覽了起來。
電腦上的畫面交替變換著,將海藍又帶回到那些與高風一起游玩的日子。黃石山,娘娘廟,椰子林,燒烤,露營,游泳,打球,聚餐,散步,彈琴……
一幕幕的場景和回憶,不過是一個月,疊加起來竟是這麼多了。
海藍不覺看得出了神,完全沒發現金爸就站在她房門外,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側身看看電腦,表情十分沉重。
但他一直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觀察著海藍。她一直在笑,即使是側臉,金爸也看得見海藍眼角和嘴角流露的溫柔。
最終,金爸還是暗暗嘆口氣,默默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