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送走了時遷,此時又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下來。他不知道官兵的動作會有多快,可他卻曉得以時遷的速度足以在一個時辰內完成。現在,伏擊成與不成都其實不重要,即便史進不安排人馬半路殺出來,以山寨現有的兵力和布防,在神機軍師朱武的帶領下,也足以應對得了。
但現在史進關心的並非是如何去耗損官兵的有生兵力,而是更為注目此刻在大營坐陣的是誰,孟督監是真的重傷不起,還是借著小傷來裝神弄鬼,專門麻痹我們這方的警惕。
此刻,史進並不能準確判斷出來,但是,史進卻相信,不論伏擊或成或敗,時遷回來報信的時候,就會帶來他想要知道的那個答案。只要孟督監這老狐狸掛了,他麾下的這千軍萬馬的戰斗力和威脅感都會大打折扣。那時候,這城不但會守住,還能任由史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史進的手在地圖上那個標著大營的地方敲了敲,不由地一絲苦笑浮了上來。史進突然想起了什麼,霍地站了起來,帶著隨從左右又站在了西城門樓之上,看了一眼遙遙相隔的官軍大營,此刻在那里也沒有什麼大的動靜。但史進曉得,現在的戰局已經發生變化了,不管孟督監是重傷還是詐死,昨夜官兵毫無保留地將兵力的底牌亮了出來就足以說明一個問題,這不單單是要示威,而且還在傳達著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不會再玩下去了,總攻就要開始了,一切就要結束了。
而現在,史進站在城樓上,卻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形單影只。原來雖然兵力不多,但還有陳達、伍三狗這樣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在軍中抗著,可是,現在經過這幾番較量,死傷的就只有史進一人。
總攻一旦開始,就不再會像以前那樣,貓戲老鼠一般地玩玩,而是實打實地兵刃相接,以命相搏。到時候,華陰縣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都會受到官兵火力的攻打。如果孟督監傷勢無礙,來操縱這場總攻的話,那一定會聲東擊西,耍得詭計百出,到時候史進首尾不得兼顧,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何況現在兵力並不充足,這又是一個令人頭疼的現實。
史進嘆了一聲,帶著左右繞城轉了一圈,特別是將東西南北四座城樓各處的布防重新安排妥善,這才稍稍緩了口氣。此時,金腳板經過一夜的勞頓已將糧草分發給了百姓,現在又搭起鍋灶按著史進的示意將粥熬好,給眾將士填飽了肚子。而史進喝過一碗米粥之後,這困意也就蘇蘇麻麻地爬上身來。
等史進再回到西城樓上來的時候,就听城樓上的守城兄弟說,在半個時辰之前,隱約望見有一支騎兵背道而馳,望連山口的方向去了。
史進知道那是出兵襲擊少華山的那支輕騎,只是以孟督監的手法,出兵不該如此之慢,其中一定出了什麼事。
史進嗯了一聲,雖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解,但他們去的遲了,對時遷和楊春卻是件好事。
史進一面心里想著,一面就這麼遠遠地望著官兵西營大寨。在那里,營寨的兩扇大門緊緊閉著,沒有任何官兵調度的往來,仿佛所有的營寨都**了起來,各自為戰似的。
這樣的寂靜看在大家眼里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可是在史進看來,卻越來越覺得,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已經從官兵的內部開始了,或許孟督監是真的不行了。可是,史進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但在他的心底,那種越來越濃烈的壓迫感,帶著極度抑郁的氣息越來越迫近……史進不知道他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在這些來臨之前,必須做好準備。
史進安排守城的兄弟們抓緊時間輪班休息,自己也坐回到了那地圖前的太師椅上,不需多久,雙眼漸漸沉下,竟不小心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史進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的張燈十分。他站起來揉揉睡眼,可是眼前的景象卻震驚了他所有的感官。面前的那個牛皮地圖被火星燎出大大小小的洞,而整個西城城樓更是被煙燻火燎的不成個樣子,就連陳樓內最為堅固的架頂大梁都被燒的漆黑,顯出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
史進不知道在自己睡著的時候,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自己一點覺察都沒有,為什麼連一個人他都沒有看到。
「金腳板——!金腳板——!」
史進連呼數聲,竟無人進來,更無人應聲。史進心下覺察有異,趕緊站起身來。
可是不知為何,史進四肢僵硬,全身經脈酥麻麻的,有如千萬毛細繡針刺入肌肉骨骼,提不起半點力氣。史進努力地邁出了第一步,腳下如踩棉花,飄飄呼呼之間,史進一腳深一腳淺地扶著牆壁掙扎到門口來。
史進邁出門檻的那一刻,他徹底地傻眼了,在遠處的官兵大營中,熊熊烈烈,焰氣滔天地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猶如地獄的煉火,其中掙扎著扭曲著大片大片模糊的官兵身影,那些被烈火燒身而發出的嘶聲慘叫,鋪天蓋地的滾壓過來。
而這一切都並非是真心震驚史進的東西,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視覺沖擊,大多是面前。那些近在眼前的少華山兄弟,一個個七竅流血,那一雙雙因為因為充血而撐大的眼眸里,滿滿當當,全是充斥著恐懼。
他們在死之前遇到了什麼,史進現在還沒法揣測。只是現在滿地淌著薄薄的一層血漿,所有的兄弟都散亂地慘死在了這血泊之中,剖膛破肚,內髒流了滿地,但他們所配的刀劍卻依然完好地收在鞘中。
這樣看來,一點拔刀廝殺的痕跡都沒有。是來不及反抗就都死了麼,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遇到了什麼,為什麼自己一點意識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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