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沈彥卿和李明琪在瓊樓用了餐,五名侍女收拾了碗盤,臨出門的時候忍不住悄悄的瞧了李明琪一眼。這一個下午,她們可是听見自家宮主笑了好幾回,驚掉了一地的下巴,連那些暗龍衛都一臉做夢的表情。均說李姑娘厲害,也不知道都使了什麼招居然讓冰山融化了,要知道宮主那張冷面就沒笑過,頂多扯下唇角,那就能算得上冷笑了,怪人的。
李明琪朝侍女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挑了一本書,半倚在軟榻上開看,看沒兩頁就丟到了一邊,枕著雙手專注的打量起床上打坐的人來,「沈彥卿,你這會裝人了?」拿起旁邊果盤上的隻果就丟了過去,下午的便宜沒少佔,這剛吃過飯就跑到床上打坐去了,讓自己一個人消磨時間?哼。
沈彥卿右手掌涌出一股吸力,明明是朝面門射去的隻果穩妥的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眼也不睜,「琪琪,有話好好說,動粗不好。」
李明琪嗤笑一聲,才不要搭理他呢,「沈大宮主,你好好練功,我去樓下消消食。」取過旁邊的披風,下了軟榻作勢就要出門。
果然,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練功的某人已經出現在了門前,一本正經的開了門,「琪琪,夜晚不安全,還是我陪你去吧。」
李明琪拿起一個隻果咬了一口,「沈彥卿,你讓我一個人轉轉會死嗎?」
沈彥卿不但不惱反而很享受,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道︰「會寂寞死的。」幾步跨到她的身邊,就著她的手在她咬過的地方也咬了一口隻果,「你看,你吃過的東西就是比沒動過的甜。」
「沈彥卿,我看錯你了。」她還是喜歡他酷酷的冰山臉。
沈彥卿抬手在臉上抹過,恢復了往昔的冷模樣,「琪琪,你喜歡我這樣?」
李明琪在他的臉上掐了一把,剛想說什麼,耳中隱約傳來琴聲,悠揚婉轉帶著情深無限,她咬了一口隻果,奇怪道︰「沈彥卿,是閣內哪位姑娘在彈琴?」見他一下子冷下去的表情,她就知道其中有問題,更靠近了些,抬頭看他,擔心的問道︰「彥卿,怎麼了?」
沈彥卿摟上她的腰身,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讓淺影心傷之人是誰嗎,她來了,我帶你去看看。」
原來是雪女來了,李明琪心中有數也不在多問,放下吃了一半的隻果,隨他下了樓。
靜逸的夜晚沒有一絲風,月色如鉤高盤上空。蓮心閣內歌舞升平,酒香四溢,而湖上有一艘畫舫,靜靜的漂浮著,船舷前端坐一位白發女子,美的驚心動魄,坐在那里仿若一座人體冰雕,雪發未梳就那麼披散著,因為坐姿的關系直鋪到了地上,竟有一米多長,她的到來吸引了蓮心閣內的客人,眾人看她都險些忘了呼吸。
「她的美居然給我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沈彥卿,她就是雪女?」李明琪紅唇微張,黑色的眼仁里帶著驚艷,「真美。」這世間也只有她的容顏能配得上風淺影了吧?
沈彥卿冷哼了一聲,接著道︰「琪琪,在我心中她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沈彥卿,你少貧。」李明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可否認的是自己的心里卻是美的是甜的,尤其是此時,其他人都痴痴望著湖中美人而收不回目光,身邊男人的眼里卻只有她的倒影。
畫舫內有琴聲傳出,而雪女則放喉清歌,「啊…莫愁,啊…莫愁,喔…勸君莫憂愁,莫愁湖上泛舟,秋夜月當頭,歡歌傳短笛,笑語滿湖流,自古人生多風浪,何須愁白少年頭,勸君莫憂愁…」一曲畢女子舒展四肢從船頭起身,琉璃般的眸子轉了轉,居然有些冰冷的味道,直接用內力包含了聲音,喝道︰「風淺影,你給我滾出來。」
聲波震蕩,至少傳出四五里,李明琪受驚不小,好在有沈彥卿在旁護著,雙手本能的放到了月復部,有些驚疑不定,「沈彥卿,她是干什麼的?」看面相美好的如雕像,听歌聲也美妙婉轉使人沉醉,沒想到獅吼起來如此有威力。
「使毒的,人稱醫毒聖女。」沈彥卿輕聲為她解答,「淺影就是因為她一句,只要你為我白發我便嫁你而服了毒白了發,大婚當晚她卻不告而別,琪琪,你以後離這個女人遠些。」他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
失蹤那麼久的人又重新出現,事情怕不會太簡單,李明琪很听話的點了點頭,「他們不是已經分開了嗎,而雪女也失蹤了,今晚突然出現來找淺影又想干什麼?」
沈彥卿心中明白她的來意,只是不想讓她憂心,掩下自己的心中思量,幫她緊了緊披風細帶,「他們二人相愛相殺,又不真殺,誰知道她又想干什麼,咱們插不上手,不如在一旁看著。」
「你們的世界可真復雜。」她的世界就單純的多,要不是姓沈的介入,她的一生都會很平淡順遂,只是人生總要有所選擇,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李明琪既然選擇了他,那就要站到同他等高的地方,她要走的路還很遠,她抿著唇瞥了他一眼。
沈彥卿被她的語氣逗笑了,雙手摟上她的腰,笑道︰「是他們復雜,我就很單純。」
「沈彥卿,我發現你不僅臉皮厚,而且臉也很大。」李明琪把自己有些涼的手塞到了他的手掌中,「你別不承認,就是厚臉皮。」
「娘子說的是。」沈彥卿寵溺的笑,他的手掌暖暖的好似手爐,身體也散著熱氣,溫暖著她,分出一縷神識時刻注意著湖中動靜。
風淺影、風雅頌、蘇衍三人和劍歆比酒,結果三個大男人都有些喝大了,倒是劍歆神清氣爽,听見有人叫風淺影的名字就到窗邊看了,看見是位美麗的姑娘,又是一頭的雪發,她心中多少就猜到了一些,二話不說,扶起醉酒的風淺影就走了過去,從敞開的窗戶往外一點,脆生道︰「風淺影,你小情找你來了。」
風淺影眯了眯眼楮,往劍歆的身上靠了靠,帶著酒氣說道︰「我不認識她,咱們接著喝酒。」這就有些逃避的味道了,劍歆看不過,「風淺影,你就不是個爺們。」
風雅頌拍巴掌笑,「歆兒姑娘,你說的太對了,他投錯了胎,理應是個姑娘家來的誰知道生下來變成了男孩子,我和你說,爹娘從小就是把他當姑娘養的。」他對那個雪女可沒什麼好印象,同時對自家大哥的處理方法不贊成,反正從小到大已經被自家兄長欺負慣了,肉都打實了,也不在乎多一頓揍。
風淺影長長吐了兩口氣,眼楮有些紅,他一看見那個人心口就疼。他不知道她當時為什麼要逃婚,他只知道兩人殺的昏天暗地,愛的也天崩地裂。感情深的都能為對方去死一死,就這樣的情深似海,她還要選擇離他而去,一去就是二年沒有只言片語。今夜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他出來相見,他認識她誰呀?他笑,有些瘋癲,「不是爺們?天下間還有人比我更爺們嗎?」右手握拳拍了拍胸口,「蘇衍,你也說我不是男人?」
「淺影,她來了,你不想把她欠你的討回來?」蘇衍並沒有起身,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原本迷蒙的雙眼變得十分銳利起來,「除非你還愛她。」
「愛她?哈哈…哈哈,不要逗爺笑了,這該死的世界,愛誰都不如愛自己。」風淺影猛灌了一口酒,被酒水嗆了一下,咳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悲喜歡笑歌一首,人都說,男愁唱女愁哭,他果然不是個爺們,只有娘們才會哭,袖子擦了一下嗆出來的淚,諷刺道︰「莫愁?人生自古多風浪,何須愁白少年頭?哈。」時過境遷,你再不是我的解語花。
情之一字磨人啊,近之則怯,遠之則念。蘇衍看他神色癲狂,知道要不妙,上前追問了一句,「淺影,你要做什麼?」
「討債。」風淺影冷笑一聲,雙手在窗框上一支整個人就從窗口落了下去。
月色下,他紅衣白發從天而降,道不盡的風流倜儻,一臉的痞子笑,「小爺近來事忙,聖女找我何事啊?」
雪女站的筆直,望著高空懸掛的男子,心思流轉,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出口的只有那麼一句,「我以為你會裝作不認識我。」感慨好似無限,相思亦無限。
「認識,怎麼能不認識,天下間哪有債主不認識欠債人的道理。你欠我的打算什麼時候還?」風淺影素來有風流浪子的美名,多少姑娘為他碎了芳心,他為她放棄了一片叢林結果如何?栽了一個大跟頭,吃了一嘴的泥,他還得忍著咽下去。
「這輩子都不想還了,我不想和你兩清。」雪女微微一笑,格外甜美,「淺影,我們談談好不好?」
一男一女,一仰視,一俯視,兩兩相對,卻沒有一人肯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