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隙投射在潔白的地毯上,瑩瑩灑灑如同跳舞的精靈。♀
這是一個足有一百多平的大房間,客廳連通著臥室,歐式風格的家具、潔白的地毯、精致的骨瓷花瓶都承托出裝扮者的用心。
然而這個房間除了床沙發桌椅等等配置的家具,還有一些獨特的地方。
在所有牆壁上都安裝著扶手,白色地毯沒有覆蓋到的區域是一排排具有凸起條紋的地磚,很明顯,這個房間的主人有一些身體的缺陷。
單岩恢復意識的時候覺得頭很輕身體很重,他的第一反應是特別奇怪,他怎麼會有意識?他不會死了麼?
單岩睜開眼楮,視線里一片黑暗,他沒有覺得奇怪,他本來就是瞎子,但他依舊能夠睜開眼楮這事讓他覺得更加差異。接著他動了動胳膊,抓了一下的床單,柔軟的觸感更加讓他覺得奇怪。
他怎麼會在床上?難道他被人救了現在在醫院?
這不可能。
單岩雖然眼瞎耳聾是個十足的殘廢,但他腦子又不壞,他之前是被一張長櫃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周圍全部都是嗆鼻的煙味和灼燒著皮膚的火焰,可見當時的火勢有多大。
那麼大的火他竟然沒有死?身上也沒有傷?
單岩果斷坐了起來,抬手模了模當時自己j□j在外的手臂脖頸和小腿,沒有傷,真的沒有傷。他又轉手去模自己的後背,當時那木櫃是直接摔落把自己拍在地上的,可他模來模去也沒有半點疼痛。
不應該呀。
單岩很疑惑很詫異,他看不到也听不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小少爺你醒了麼?」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似乎是怕屋子里的單岩听不見,還故意敲得很大聲。
門外的喊聲在單岩听來十分的模糊,似乎隔著千萬重水霧,但單岩還是听清楚了,然而他卻是被這稱呼弄得一愣,小少爺?怎麼會有人還這麼叫自己?早在六年之年自己二十歲的時候單家上下都改口稱呼自己岩少爺了,小少爺這個稱呼還是哪年的事情?
單岩覺得奇怪,但還是開口應了一聲︰「進來!」
單岩坐在床上,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覺到有人靠近走到床邊,他習慣性的模了模耳朵調整了一下耳朵里塞的東西——那是一個戴助听器,很明顯他的听力有障礙,但並不是完全聾,戴助听器還是能夠听見聲音的。
那是一個隱形式的助听器,主體部位如同一個耳塞一樣全部塞進耳朵里,一條銀色的鏈子長長的拖出來掛在耳後,末端是一個小巧的耳釘釘在耳垂上。
單岩調整好助听器,床邊的人開口道︰「小少爺今天身體不舒服麼?已經快八點了,今天可是第一次和新老師一起上課。」
因為從小視力和听力都不好,單岩的其他感覺一向都很精準,保姆剛剛開口說話,單岩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陳媽。♀
陳媽?怎麼會是陳媽?陳媽不是五年前就病逝了麼?但他耳朵的辨識力一向不錯,床邊的人明顯就是陳媽,不可能會是別人。
「陳媽?」單岩看不見,抬手朝著床邊模索過去,保姆趕忙將人拉著扶住,問道︰「小少爺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不是,陳媽?你真的是陳媽?」
陳媽是單家的保姆,在單家做了有二十幾年了,看著單岩出生又看著他長大,單岩的媽媽去世之後就一直是她在照顧單岩的起居,拋開身份的差別,她也算是單岩的半個媽媽。
陳媽听到單岩這麼小孩子口氣的問話經不住笑了,以為單岩一大早起來在故意逗自己,忍不住輕輕的捏了一下單岩的臉道︰「不是我還能是誰?這一大早的又逗陳媽是吧?」
單岩確認了陳媽的身份,震驚得坐在那里,微微張開的下嘴唇都在顫抖。
陳媽還在?這怎麼可能?難道他重生了回到了過去?
「陳媽,今天幾號?」他立刻問道。
陳媽模了模單岩的額頭,沒模出什麼問題,回道︰「今天七月十九號呀。」
「幾幾年?」
「13年,你這孩子,又逗陳媽是吧?一大早的怎麼盡問些奇怪的問題。」
13年七月十九號,他重生了,竟然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
「陳媽,你先出去一下,我再躺一會兒。」單岩邊說邊模索著輕輕推了推陳媽的胳膊,保姆陳媽覺得單岩今天的舉動實在是太奇怪了,單岩雖然從小身體不好但一直都很乖很懂事,生活規律幾乎從來不睡懶覺,今天怎麼搞的,一會兒說胡話逗自己一會兒又說要再躺一會兒,但單岩說要再躺一會兒她也只得先出去。
陳媽出去之後單岩躺了足足有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里他仔細消化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同時又梳理了自己目前的狀況和單家如今的形勢。
畢竟對任何人來說,重生一次都是一次新的生命之旅,一次能夠徹底扭轉人生的機遇。
單岩是單家法定繼承人,說到單家國內鮮少會有人不知道。
單家早幾代是做煤炭生意發家的,到了單岩的爺爺這代煤礦能源石油生意幾乎全部都被單家壟斷了,如今單氏集團還綜合了房地產旅游等行業。
單氏家底豐厚,富了不止三代,家里女孩兒也當著男孩兒在養,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所以單家從來都沒有嫡長子繼承家業的說法。
單明眸也就是單岩的媽媽就是這麼一位女強人,她也是家里的長女,能力強有手腕頂級大學商業管理碩士還長得特別漂亮。
但單明眸這一生的遭遇都相當坎坷。♀
單明眸父母去世得早,而她唯一的弟弟還在一次車禍里失去了一條腿成了殘疾人,她早年頂住家族內外的壓力好不容易才把單氏撐起來,給弟弟取了個漂亮的老婆,自己還嫁了個喜歡的男人,然而沒多久弟弟又車禍去世留下了一雙兒女,而自己生的兒子從小體弱不說,最後眼楮瞎了耳朵也听不到了。
單明眸是在單岩十四歲的時候病逝的,她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股份都以托管基金的方式留存下來,遺囑上也寫得一清二楚,一直到單岩二十歲的時候才能夠自主動用這部分的股份的一半,而另外一半在他結婚的時候才能夠動用。
單岩二十歲的時候確實正式合法的繼承了一半股份,只是他一個瞎子聾子根本沒有辦法管理單氏,所以他很快便將自己手里股份的百分之二十轉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歐風名下,同時作為最大的股東,委托歐風協理自己手上剩下的股份。
單岩回想到這里突然打了個冷戰,因為他知道,這或許就是他上輩子人生的一個拐點。
單岩從前一直很喜歡歐風,就算單明眸死後作為入贅的女婿歐風也沒有再結婚娶老婆,對自己也一如既往的好。單岩過去被保護得太好生活也很簡單如意,于是人便很善良心思很簡單,他傻傻的以為這樣的好就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的愛護,天真的覺得歐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但事實證明單岩錯了,大錯特錯,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其他父子在面對金錢股份利益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但他的父親,卻在得到一切之後將他推向了深淵。
單岩在梳理過去的時候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關于歐風和程雅勤的種種就覺得特別惡心,一個是他曾經十分敬重的親生親夫,另外一個是他一直敬佩的在失去丈夫之後獨自撫養一對兒女成人的舅媽,誰會想到這兩個人會攪合到一起?誰又能想到就是這兩個他一直尊重愛戴的人最後要將他活活燒死?!
單岩躺在床上,被子從頭蒙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他在黑暗的悶熱中只覺得心冷異常,每一個毛孔都想透出冰渣一樣。
他的父親,他母親最愛的男人,最後和自己弟媳攪合在了一起;他的舅母,那個說話都帶著軟糯嗓音獨自帶大兩個孩子的女人,最後用惡毒的嗓音歹毒的話語戳破了他們編造了多年的假象,而他這個他們嘴里的小瞎子小聾子卻可笑的一直把他們當成母親死後最親近的親人。
單岩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上輩子是怎麼死的。
他的腦海里還殘余著一片火光,黑暗中灼燒了他所有的親情愛情和軟弱。
一個正常人在一片火海里還會覺得恐懼大聲呼救,然而他這個瞎子卻什麼都看不見。
他被櫃子壓住了身體,黑暗中感覺到火舌蔓延開燒焦了他的鞋襪衣物,嗆鼻的煙味讓他呼吸困難,蔓延開的大火之中只听見他自己的呼救聲。
灼熱疼痛的觸感和呼吸間的焦灼在黑暗中預示著死亡的到來,他在黑暗中趴著,大聲呼救,絕望驚恐,死神不知不覺中降臨,手握鐮刀一點點割掉他的血肉,恐懼如同膨脹開的火焰充斥在那片寂靜之中。
單岩在大火中嘶吼著喊叫了十分鐘,恐懼讓他更加畏懼死亡,他不听掙扎拍打呼救,他想有人來救他,他不想死不想就這麼被活活燒死,然而十分鐘之後,他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虛假親情的面紗被徹底撕破,他內心中殘余的有關親情的僥幸也隨著這把大火燒成了一抹黑色的渣,他就那麼靜靜的趴著,感受火舌將自己吞沒,那股灼熱的疼痛讓他徹底明白,他這麼多年享受的家庭溫情不過是包裹在虛偽之下的毒火而已。
而所謂的愛情,那曾經承諾會守護他一生一世的男人,甚至在他最初想要逃離的時候將他抓了回來推向已然布滿火舌的房間,單岩雖然看不見,卻尤為清晰的記得自己死死抓著那人的手哀求的時候,那人的手指如何冰冷無情又好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手掰開,推向火海。男人甚至冷笑著在自己耳邊留下了令人絕望的話語︰「要怪就只能怪你怎麼生在單家,又偏偏是個天真的小瞎子。」
大火中,蝕骨的冰冷將單岩浸透,他終于明白,一個繼承了億萬財產的瞎子聾子在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天真的殘廢罷了,父子家人親情愛情其實根本不存在,他在別人眼中不過一個可以被利用的白痴而已。
重活一次,還要做那個天真的瞎子半聾麼?還是貪戀那些虛假的溫情和根本不存在的愛情麼?還要相信那個將自己推向火坑的父親和舅母麼?還要繼續天真麼?
當然不!
就算回到六年前他依舊是個瞎子依舊要靠助听器才能听得見,他也絕對不會再貪婪任何親情感情,他要守護單家的家業,也讓那些狗男女嘗嘗火舌燒身的滋味。
七月十九號,距離他的生日十月一日還有兩個多月,兩個多月之後他整二十歲,就可以完全繼承母親留下的。而這期間,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單岩掀開被子直直坐了起來,丟掉了對親情的幻想和曾經的軟弱,他只想努力地把握自己的命運,他白淨的面孔十分堅定,就算沒有辦法月兌胎換骨徹底做個惡魔,他不會再讓自己陷入親情編織的假象之中。
單岩瞎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自己動手做一些事情,他穿好衣服,起身之後順著牆邊的扶手模到衛生間洗漱。
等他弄完出來的時候有兩個小保姆已經進了他的房間在整理他的衣物床單,她們看到單岩從衛生間里出來禮貌的打招呼︰「小少爺,早上好。」
單岩記得這兩個小保姆,他看不見她們,只是一邊扶著牆邊的扶手走一邊朝著聲音的方向點點頭︰「早上好。」
兩個小保姆一個整理著床上的被子拍著枕頭,另外一個在整理窗簾,也沒有人上前來扶一把,只是很自然的道︰「小少爺,陳媽讓我轉告您一聲,早飯已經送到書房去了,新請的語言老師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單岩道︰「我剛打算過去。」
小保姆a道︰「那少爺你路上慢點,小心摔著。」
單岩點了點頭推門出去,這是他住了靠近二十年的屋子,每一個角落里有什麼走幾步在什麼方位他全部都一清二楚,即便什麼都看不見他也能穩穩地一個人在這屋子里行走。
單岩走之後兩個小保姆各自干各自的,沒有人開口說什麼,一直過了有兩三分鐘,其中一人才朝窗邊一靠,懶懶散散道︰「小少爺也怪可憐的,被人當傻子一樣哄了這麼多年。」
另外一個整理床單的小保姆朝門口的方向謹慎的看了一眼,低聲道︰「聲音小點,他要當傻子誰攔得住?反正這單家很快都要改姓了。」
「哎,你說……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呀?」
「什麼傳聞?」
「就是那個呀,那個姓黎的,據說真的沒有‘那個’。」
「哈哈哈,」兩個小保姆同時笑起來。
房間的大門並沒有完全合上,單岩就這麼站在門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兩個保姆的對話。
他心里冷笑一聲,心想原來歐風和程雅琴做戲也不是做得多麼天衣無縫,能裝那麼多年,也無非不是因為自己是個瞎子半聾對他們又十分信任。連宅子里的兩個小保姆都看得出自自己被人當個傻子一樣哄得團團轉,可見這麼多年他們做戲已經做得十分不耐煩了。
單岩悄悄轉身,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和單岩的房間在同一層,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順著走廊走到底就可以了。
然而走到一半他卻突然頓住腳步!
單岩記得很清楚,自己原先的老師是很早之前單明眸請的,學識淵博知識面廣,教了自己十年,如今也已經六十多歲了,在自己二十歲生日快到的時候因為身體的原因離職回老家養老,單家招聘請新的老師,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一直到他生日之後才請了一個年紀大的男教師。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七月份就已經找到人了?難道還是原先的那個女教師?
單岩帶著疑惑走到了書房,模索著正準備敲門,門卻突然被打開了,他能感覺到一個人帶著壓迫式的氣場站在自己面前。
單岩因為看不見的關系感覺上比普通人要靈敏許多,就這麼站著,他也能憑著感覺預估到自己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男人,個子應該還挺高,氣場似乎有意收斂但還是很足,絕對不是上一世教過自己的那個教師。
「單岩。」男人的聲音听上去很低沉,就好像調了音的大提琴,緩緩的低音縈繞在耳邊,他沒有用疑問的口氣,只是在陳述而已︰「我叫黎夜,是你的新老師。」
「你好,黎老師。」單岩有些吃驚,但還是穩住心神點點頭打了個招呼。他對這個上一世根本沒有出現過的男人有點好奇,這是他重生之後第一件月兌離原先軌跡的事情,他對此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悸動,這個男人的到來冥冥之中似乎預示著一個不同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小伙伴們這個文我存了好久好久的稿子,兔子自己很喜歡這個文呀,不收藏一下和兔子一起來一發麼?麼麼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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