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骨情人(一)
待殷璃冰與小石頭出林時已是晨光熹微、鳥語間關,薄霧彌漫的官道兩旁繡絲蹙柳、山茶如霞,扶疏的花木枝葉間綴滿凝珠清露,一重秋光,一重秋涼。
「我回府後會提及已將你滅口,切勿再以‘石頭’的身份出現!」殷璃冰嚴辭提醒道。
隨在馬側孩童身形的小石頭憨笑道︰「遵命!」
殷璃冰瞥了瞥他,有些忍俊不禁,「為何又變回這個鬼樣子?」
小石頭挑了挑眉,一臉無辜,「因為我沒大碼的衣服穿啊!」
听到「衣服」二字,殷璃冰面頰騰地紅了,在昏睡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實在沒有勇氣回想,更不想問,權作撞鬼撞邪了!
咬了咬下唇,她扭頭看向小石頭那張易容後稚氣未月兌的臉,微微一哂,「這假面皮你還隨身帶著啊?看來,你不是只顧著好奇了嘛,腦子里還是有些正經事的!」
小石頭從懷里掏出一個蠟丸,揮手搖了搖,「那當然,吃飯的家伙!」語畢嘿嘿一笑。
望著小石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輕松愜意,殷璃冰驀然一怔。
那神情有種即使易了容也掩飾不住的悠然隨性,仿佛花開花謝、雲舒雲卷,仿佛潮落潮生、月陰月晴,唯他飛揚不羈、超然故我。
相較之下,殷璃冰忽覺自己的心是如此疲憊而迷茫,無力的感覺一絲絲蔓延上來,那股熟悉的悵然又襲上胸口,空落落的,卻又滿滿都是難過。
回想她自任王城司副指揮使一職至今,每日都勤于政事,未嘗懈怠。
可她這樣朝夕不倦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大亓的江山社稷?還是僅僅為了听命于父王的安排?
王城司的工作愈漸繁重,然而,還能怎樣呢?即使辜負了父王也不可以辜負老師!老師對她傾盡心血、諄諄教誨,然而她仍覺得越來越覺力不從心……
眼前滿目蔥蘢,一派生機,她只覺心底一片消沉,忍不住喃喃,「若是能走得遠遠的該有多好!」
突然身後一陣晃動,馬鞍一沉,小石頭跳了上來,他輕輕攬住殷璃冰的縴腰道︰「娘子,我帶你走吧!」
「啪」清脆的一掌,殷璃冰不由分說拍到他的額頭上,恨恨地道︰「再滿口胡言,我殺了你!」
小石頭嘻嘻一笑,不以為意,「你若真想殺我,隨時可以動手,何須拉到這荒郊野外?」
殷璃冰略略一怔,雖然被嗆了一下,但她委實不想與此人爭一時口舌之利,遂賭氣似的扭頭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小石頭見她當真不言語了,方斂了神色,小心翼翼地探問︰「娘子……生氣啦?」
這人,臉皮真夠厚的!殷璃冰好氣又好笑,平生第一次面對舉止如此輕浮的男子,竟然奈何他不得,就這樣想著,忽而腦中一閃,一個盤旋已久的問題竄了出來,不由挺直脊背,沉下臉來,問︰「我問你,你可知蕭明翊?」
「九福王?」小石頭略一沉吟,「整個三境該少有人不知道吧。」
殷璃冰雙眉攢起,「少唆!只說你是不是他的人?」
「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富有磁性的聲音反問。
「當然不是!」
「那就‘不是’!」
話音剛落,便覺腰間一緊,只听那聲音又道︰「我是你的人!」
清風拂袖,一股沁涼襲來,殷璃冰忽覺心里暖暖的,好像胸腔里燃著明暖的燭火,有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安心,猶如落帆渡口,猶如倦鳥歸巢,仿佛可以從此卸下周身的蒼涼與倦意。
她驀地生出想要信這男人的想法,不管怎樣,信他一次。
這念頭一起,不免心下悚然,如此沒來由的相信,在她十七年的生涯里還是第一次……
一時方寸之間,頃刻萬緒,如蓬草叢生,卻是一個也抓不住。
薄霧漸消,金光泄地,金燦燦的朝陽冉冉而升,官道上,兩人的身影被斜拉得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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