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君悟言（二）
殷璃冰的笑容驀然凝住，關于如何道歉自己適才糾結了那麼久，不意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略過。
「蕭明翊，」她輕聲道，「謝謝你。」
蕭明翊似乎嘆了口氣，不置可否。
桂花樹下那一幕，他心中雪亮，若不是已與風枕石約好，他也不會用這個法子月兌身，明明不是她的錯，他又如何去原諒，又如何理所當然地接受道謝？
一時怔然無言。
覺察到對方突然不說話了，殷璃冰咬了咬下唇，想了想，換了一個可以同他展開的話題，「蕭明翊，你有一位了不起的母親。」
果然，提到母親，蕭明翊目光微微一動。
「說實話，我極少欽佩女子，但對令先慈卻由衷拜服，只是，為何今日集市上那位老者不稱令先慈瑤妃而以鳳瑤公主相稱呢？」殷璃冰似乎很地問。
蕭明翊眼底倏然劃過一絲落寞，卻轉瞬即平靜地道︰「世人只記得雪原大戰那個為族人贏得生存機會的鳳瑤公主，又怎麼會想起羲國後宮纏綿病榻的瑤妃呢？相比風光顯耀的鳳瑤公主，她在成為瑤妃的那一刻起，就已失去了讓人稱頌懷念的價值。」
有關蕭正檀並不寵愛這位和親妃子，以及她多年來一直身患痼疾之事，殷璃冰是早有所聞。冰冷的後宮里一個舉目無親的妃子，和眾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日夜思念著千里之外的家鄉，情形可想而之。這樣一位才智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為了自己的族人，失意落寞地在異國他鄉了卻殘生，想來直教人唏噓不已！
而蕭明翊……
如此驕傲敏感的他，這麼要強自負的他，從小跟著不蒙眷寵、更無背景可附的母親在人吃人的後宮艱難求存，又該吃過多少苦？
那日御花園筵席上，他看見四哥為了母親而受麗貴妃之辱時，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反應，就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吧？
當年在羲國後宮中，他母親是否也受過那樣的侮辱？
為了母親，他是否也曾像四哥那樣︰忍耐退讓、伏低做小……甚至，比那更糟糕？
他好可憐……
一定是吃過很多苦……
我一定要對他好……
夢中琮雪的話語鬼魅般在腦海中飄響，那麼遠，又那麼近。
心窩遽然泛起一陣銳痛，殷璃冰猛地別過臉，硬生生逼退眼內濕意，低聲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父王難道就這麼……」
「無情？」
蕭明翊接口，語氣冷淡平靜，仿佛悲戚已然入骨。
「他倒不是無情，只是死心了而已。」
這話听上去有些蹊蹺，只是涉及男女之情，殷璃冰不便多問，于是轉口道︰「你母親得的究竟是什麼病？去時……可還安詳？」
「諸病纏身，沉痾難愈。」蕭明翊答得極為簡潔。
望著他冷峻顏容，殷璃冰心頭倏地一絲不安，訥訥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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