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歸何處(一)
從王城司出來,已是落日金、暮雲合璧,直出東城門,殷璃冰雙目赤紅、打馬狂奔,身後王府侍衛的馬隊鐵蹄聲聲,卷起滾滾煙塵。
眼前人跡逐漸稀少,道路愈見寬廣,可心卻陣陣縮緊。
剛剛跟楚恆的一席談話使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父王對母後的情義也好,傳承母後的血脈也罷,既是她自己的子嗣,這個男人總得她自己來選。
今晨收到信報,蕭明翊一行按時從嵐峰回來了,若按衛隊行進的速度,她估計他們差不多會同時回府。
有件事她要同蕭明翊知會一聲,再晚,時間就來不及了。
不到半個時辰,馬兒已呼嘯而至府門,幾十名府吏家奴听見馬蹄聲,早迎了出來,殷璃冰也不緩速,連人帶馬「呼」地躍入朱漆銅釘的大門,只听耳邊太監一聲唱喏︰「殿下回府啦——」
裊裊回音中,重重朱門次第開啟,同樣的五個字一聲聲遞下去,她騎在馬上,恍若追著那聲音一般,一路飛馳。
似乎只有這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才能讓她把煩惱遠遠拋在腦後。
一路沖到猗竹閣前她才猛然勒緊韁繩,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
果然,閣前竹林幽徑,晚日秋風、竹梢裊裊,蕭明翊玉帶玄衣、迎風玉立,身旁是依舊澹靜漠然的風晚亭。
殷璃冰在幾里開外的馬蹄聲已躲不過風晚亭的耳朵了,對于她如此匆忙回府,即使心里十分篤定,他還是與蕭明翊目光相踫了一下,再次肯定地道︰「我們是在夜里行動的,按王城司的程序,因事涉「失蹤」,是以他們最快也要兩天後才會將情報發出,那麼,殷璃冰至少要三天後才會收到。」
蕭明翊微一挑眉︰所以……
風晚亭點了點頭︰她應該另有其事。
目光再度與風晚亭臨空對上,解讀出只有他才能讀懂的微妙暗示,蕭明翊會意一笑,風晚亭隨即安靜地退到一邊。
殷璃冰雪色的身影從馬上輕飄飄落下,穆若清風一縷,又宛然芳樹落花,她身上白色玉靈綃銀絲堆繡的團花卉暗紋忽明忽暗,如水般漾動,一如她微瀾涌動的心事,一波一波自心湖上劃過。
幽篁夾道,萬竿參天,視線里,蕭明翊身姿磊落,不急不慢地走來,仿佛走過萬水千山,他都是這般從容。
望著眼前的人眉宇間雲淡風輕的模樣,恍然間,她覺得自已過去的十年都燃成了灰、化成了空。
宛如莽莽平沙里不停奔跑的旅人,她忍受著殘酷的炙烤,可心底的人卻在海市蜃樓般的水岸淺笑低吟。
世事桑海,浮生聚散,原來往事前歡,終不過是一場泡影。
時間……真的來不及了……
待父王從靈寸山談判歸來,她就必須要與楚恆的外甥女向采薇舉行大婚,並且在洞房之夜與選定的男人去完成她的使命,雖然不管選定哪一個她都不會情願,但她別無選擇。
她無法妄自揣度父王為何要這麼早傳詔,她本以為那至少是一年以後的事情。
她本以為她可能有足夠的時間使自己同眼前的人彼此放下戒備、化敵為友,這樣她就可以有機會讓他知道,在她七歲、他十二歲那年他們之間那場邂逅,繼而甚至有可能與他——琴瑟友合。
只要他不做什麼對她國家不利的事情,她就無法否認,她對那些「可能」一直都心存希冀。
她更無法否認的是,她對他所有的防備與窺查無非是想確認他沒有威脅。
可是,詔書卻宣示著一切的終結,仿佛在身前倏然劃開一道壁立萬仞的鴻溝,咫尺便是天南地北,霎時已是月缺花飛,而她此生,再無機會可以逾越。
這不啻一場與自己過去十年的訣別。
從七歲至今,在與他相識的此端與彼端,他們注定只能擦肩而過,而她,卻什麼都挽留不住。
心,是那麼地不甘,不甘……
自己這僅有的第一次如果天底下她只有一個人想給,那麼,只能是眼前這個人了。
說不定,上天在對她殘忍了那麼久之後,也許會眷顧一次,讓她有個他們的孩子。
對此,她無、怨、無、悔!
當這四個字從腦海里冒出來時,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方寸之心終于找到實處可以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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