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樂（二）
半晌，她才說得出話︰「下次再微服出行，還是叫風晚亭給你易易容吧，如此被圍觀，也太別扭了。」
「我又不是衛玠，你怕我被人‘看殺’？」蕭明翊輕笑，目光卻炯然若犀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我不要戴面具。今天，我就是我，沒有假面。」
殷璃冰霍然抬頭，目光驚震驚詫復驚撼。
雖然早前在天妃殿里，她就已有所預感，但此刻親耳听到蕭明翊道出此語，她心中還是驟然掀起滔天巨浪，一時間五髒六腑都似在簌簌顫抖。
世間無數痴男怨女，無數貪戀痴嗔，可他清楚地知道，即便是梁祝再生，重演化蝶絕唱，也絕不會比這一刻、這個男人給出的這個承諾，來得更動人。
因為他是蕭明翊。
他是蕭明翊呀……
這樣想著，一股悍然不顧的勇氣油然心生，她突然伸出手，在桌下握住蕭明翊的手，握得那麼用力，聲音卻很輕很輕︰「今天，我也就是我，只有我——只為君。」
蕭明翊看著她，眉宇間那一抹永不消褪的鋒銳，仿佛有了一瞬間的柔軟。
無比堅決地一頷首，他道︰「一言為定」
四字出口，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無聲綻放，又有什麼在心中腐朽塌陷。
今天，他們互許承諾；今天，他們兩心相印；今天，他們無所顧忌。
因為，他們只有今天。
作為這特殊的一天的起始，他們的早飯委實平淡無奇。
盡管是只要店里做得出的食物，蕭明翊每樣都點了一份，對于兩位親王而言，平民們吃的東西，無論品種還是口味，都還是太普通了。
但殷璃冰仍然吃得津津有味。
與蕭明翊不同，她是名副其實的養尊處優、不食人間煙火，就算有時出行途中路過集市，也只是眼楮瞧個新鮮罷了，從沒有人敢拿那些市井小民的吃食給她吃，她自己礙于身份，也不曾有過要求，免得一干下人為難多嘴。
是以今天跟著蕭明翊，能把炸糕、陽春面等地道的百姓食物逐一嘗遍，她實覺比吃到龍肝鳳髓更開心滿足，就像背著大人做了違禁事的孩子一般。
最重要的，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月兌離那個高高在上的環境。
當她和普通人一樣在普通的早點鋪里喝粗茶吃淡飯，她所放下的，不僅僅是身份，還有心靈的枷鎖。
她實在一輩子也沒如此輕松自由過。
她快樂，蕭明翊便也笑意不絕，一頓最簡單不過的早飯，兩位親王都吃得興致淋灕，然後蕭明翊會了賬，拉著她回到街上。
古老的長街已經完全蘇醒，兩邊的店鋪都開始打開門做生意了。
殷璃冰少年貴冑初下凡塵，見什麼都好奇，連乏人問津的祖廟也進去轉了轉，還求了支上上簽，雖然簽文寫得莫名其妙，她還是當寶貝一樣收入懷中，惹得蕭明翊樂不可支。
出了祖廟，不遠處有人在賣棉花糖，蕭明翊買了兩朵，與殷璃冰一人一團抱在手上，不時咬上一絲，甜到了心里。
在一個捏面人的攤子前，他們討論了很久，蕭明翊覺得應該要西游記，殷璃冰卻喜歡三國群英，尤其是趙雲，蕭明翊非常不滿，大言不慚地問趙雲有我俊麼有麼有麼你要他還不如叫老板捏一個我你拿走好了……面人老板一臉受不了地看著他們，好像在說您二位看起來不像窮人啊就是每樣都拿一個也破不了產吧。
最後，蕭明翊真的買下了一堆面人，老板美得嘴都合不攏，慷慨地把整根草棍都送他了，蕭明翊一邊扛著草棍招搖過市一邊抱怨說自己這輩子也沒這麼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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