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沉醉（三）
身邊人也安靜下去，然後，輕輕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麼近的距離，這聲嘆息宛如化無形為有質，從蕭明翊耳中直抵腑內，幽幽地搗著他的腸胃……
心頭一片蒼涼，他並不覺多麼悲哀，只是無奈——他沒有辦法，是真的沒有辦法，他對母親的亡魂起了誓的。
做不到在此刻去看殷璃冰的臉，他只好死命盯著腳邊的一小塊空地，就這麼一直看、一直看……
又過了好半晌，殷璃冰的聲音再度傳來，卻低如蚊囈︰「蕭明翊……」
「嗯？」
「對不起……」
蕭明翊緩緩轉過臉來，眼波微動。
殷璃冰囁嚅，「蒔花館……我……」
言猶未畢，蕭明翊修長的手指已抵上她的唇，然後輕輕抬起她的下頦，聲音宛若嘆息，「別說了，我都明白。」
殷璃冰望入蕭明翊的眼，近在咫尺，那眼珠黑澤明潤，清楚地倒映出她的眼楮，彼此重疊縈繞，纏纏復綿綿，幾疑不在人間。
恍惚中，眼前的人一點點俯來。
吻上她的剎那，她三魂七魄都在搖撼，五髒六腑都在燃燒，這一刻，他能主動的一刻，她等了太久，恍若千年般漫長。
男人輕柔地吮吻著，耐心十足，仿若她是他珍愛的女子一般，她模糊地想著︰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夠了！他肯這樣憐惜她，已經夠了！能被他這樣吻過，真的無憾了……
淚盈于睫，滑落。
當又苦又咸的味道滑至唇邊，蕭明翊滾燙的舌尖立即停了下來，他不聲不響地吻上殷璃冰顫動的睫毛，然後輾轉將她臉頰上的淚珠舐去。
一顆，一顆，又一顆，一路向下，當觸踫到她櫻花般的唇瓣時，終于，再次吮吻了下去。
風撩起額前的發絲，依稀迷亂了眉眼，幽靜的紅樹林，參天古榕下，殷璃冰靜靜地躺在蕭明翊的懷里。
「為什麼要做男人？」蕭明翊輕聲問道。
「因為犯了一個錯……」
「什麼錯？」
「其實，我剛出生時的名字是‘璟月’，可術士建議改為‘琮雪’，我八歲那年……」
殷璃冰幽幽地說了下去……
日落，天妃寺的鐘聲，穿過半掩的重門，穿過淼淼的煙波，直達心底，聲聲慢，聲聲嘆。
往事逐孤鴻，盡化入一片山蒙水柔。
「蕭明翊，今天……很開心……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我也是。」蕭明翊閉上眼，喃喃道，「我也是。」
「那……那我就更開心啦……唉，真好……」殷璃冰的呼吸漸漸綿長平緩，聲音漸漸收細、變弱，最終消散在微風里。
一縷烏發，悄然從殷璃冰鬢邊彈起、滑落，繾綣而依依，如陌上花發，化作繞指柔，無聲散落在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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