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無聲（一）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他的意思是……他這等于是在說……
仿佛渾身的熱力全部涌上大腦，殷璃冰的眼中陡然蒙上一層霧氣，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稀薄遙遠，煙一般散盡。
視線里，只有凝結于蕭明翊左耳上的那一點光潔剔透，折射著七彩斑斕的稜光，蒼茫夜色中直若能媲美日月華采，璀璨至恆遠。
左耳……垂直于心髒的位置……
他是這麼說的……既然他已這麼說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殷璃冰的全身都隨著這個動作而輕顫不已，心頭卻莫名變得澹寧一片，靜得幾乎可以听見，隨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心髒與空氣所產生的輕微摩擦聲。
她清楚地知道這一刻的平靜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個人的心潰不成軍、節節敗退，乃至放棄抵抗的平靜。
如果這真的是場戰爭，她已完敗。因為她從來、從來都沒有勝算。
「你真的好自私，可我也並不強于你多少……」
我不甘心被困，但我更不甘心看著那枚耳環在另一個人的耳垂上，與你成雙成對。
仿佛听到了她心底的聲音，蕭明翊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了然。
「所以——」殷璃冰垂下頭，反手掠發，露出秀蓮般的右耳。
蕭明翊目中升起語言無法形容的暖意，一言不發地抬手……
水晶的光芒劃過黑暗。
剎那宛若千年。
當那雙溫暖的手離開耳畔，殷璃冰感受到了耳垂上的那一點微涼的分量。
傳遞到心田，卻是深寒入髓，雷霆萬鈞。
殷璃冰闔起眼，輕輕吁出一口氣，感覺耳垂上似有指尖輕觸，只一觸，便飛快地退開了，然後，耳邊便傳來那個如願以償將她標記將她困死的男人的輕語——
「別睜眼，有禮物送你。」
「嗯。」她點頭，縴長的睫毛在燭光微映的夜色里輕輕顫動，光澤幽麗似珠。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響起。
四周驀然蹊蹺地一靜，風聲濤聲仿佛在這一霎依稀遠去了，取而代之傳來的是一陣極輕微的聲響，窸窸窣窣，輕柔如夢，仿若夏夜細雨悄然沾濕屋檐，又似仲春落花紛紛，撲簌覆滿如茵的草甸。
臉上忽然落下一點微涼，她以為是雨，忍不住張開眼，入目卻是一片剔透晶芒，細細碎碎、紛紛揚揚，如晶似鹽，從天而降。
她驚訝得「啊」了出來，剛只來得及看一眼蕭明翊，臉上已是又落了幾點清涼，于是她再也無暇顧及其他，高高仰起頭，只見滿眼清透晶瑩如傾覆了漫天的琉璃碎屑，仿佛無數輕靈而優雅的透明精靈，悠游徜徉于窅黑夜空，即便轉瞬就湮滅了，也自是瀟灑無邊。
「這是……」她細細地抽了一口氣，盡管心中已然恍悟，卻仍覺難以置信，「這是——雪？」
是雪嗎？她一直心存向往，卻一直無緣得見的雪？
「喜歡麼？」蕭明翊微笑。
喜歡……嗎？殷璃冰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那如夢似幻不停墜落于他發際肩頭的細碎霰雪，突然抬手捂住嘴，眼中泛起深深淚影，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地點頭、再點頭……
他是怎麼做到的？
需要一顆多麼細致的心，他才會想到送她這樣一份特別的禮物？
又需耗費多大心血，他才能在這樣溫暖濕潤的地方，生生地造出一場雪來送給她？
恍恍惚惚地想著，殷璃冰只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變得輕飄起來，輕得仿佛已隨著那些無處不在的雪花，一同浮游于夜空。
迎著她似喜還悲復雜無比的眼神，蕭明翊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柔沉靜。
帶著這樣的笑容，他朝殷璃冰傾過身去，橫臂攬住她的肩，輕輕一帶，就將她帶入自己懷中。
微微吸了口氣，他低下頭，將灼熱的唇貼上殷璃冰右耳垂上的那一點微涼的存在，然後在那里，用仿佛來自胸腔深處的低沉聲音，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生辰快樂，我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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