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憐惜（二）
密室並不大，陳設非常簡陋，殷璃冰立在一旁，靜靜地看他用火折子點燃油燈、把光線調至最小，然後又去檢查入口的銷栓……
「你說過澹台趯的人不可能找到這兒來。」她忽然道。
「唔？」蕭明翊一怔，旋即微笑，「小心點總沒錯的。」
昏黃的燈光映著他英挺的眉宇、微翹的唇角，與平日毫無二致。
然而，看看他們現在的處境吧——他們正躲藏在一間深山地下密室中，如同兩只被逼上絕路的老鼠，連光明都不敢奢望……此狀此況，換做誰，心境能不受影響？他的故作從容，究竟是為了掩飾什麼？
殷璃冰垂下頭，幽幽地道︰「你還要瞞我到何時？」
「瞞你？我不明白你在說——」
「不要再裝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我看得出來。情況很糟是麼？我從未見過你為了什麼事擔心成這樣，所以……」殷璃冰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別再瞞我了，別再對我強顏歡笑，你知道我看你這個樣子，心里有多難受？」
蕭明翊靜默一時，走過去模模她的臉，柔聲道︰「沒有的事，別胡思亂想了。」
「是嗎……」殷璃冰仰臉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良久良久，才用一種滿懷悲涼的聲音慢慢地道︰「我明白，真的，我明白你只是想保護我，可是——看看這里，看看這個地方……這一切本與你無關，是我把你連累到這個地步，是我啊！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求你不要獨自承擔，我已經虧欠你太多太多，不能再這麼自私……」
誰？誰被連累、被虧欠？……我？我嗎？！
蕭明翊睜大眼楮，一時間荒唐得簡直想大笑，然而電光石火間，舌底已泛起苦味，苦得他五髒六腑全都扭結到了一處。
直到這一霎，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狠。
需要一顆多麼狠的心，他才能把一個人騙成這樣？騙得這麼慘？
這個人救了他兩次，為他茹素，為他抄經，為他舍掉了半數余生；
這個人對他情深似海，從孩提時代起就喜歡著他，在彼此敵對時依然喜歡他，在被他利用、算計，甚至被他害到國破家亡時，依然依然依然喜歡著他。
而他……他都干了些什麼？
生平頭一次，他發現自己竟連回顧的勇氣都沒有。
耳邊，殷璃冰仍在低語著，愧疚和灼痛在眼底滿溢……天真！他想不通一個人怎麼會天真成這樣，而這份天真就如同一面鏡子，清楚地映照出他的殘忍決絕。
他忽然間明白自己為何不敢回首了。
太多的謊言，太深的傷害，看不到原諒的希望，得不到救贖的可能……他在害怕，害怕一旦重頭審視，那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會寬恕自己了。
為什麼要寬恕？
腦中忽地鬼魅般飄來一個聲音，突兀而響亮，驚得他臉頰奓然一抖。
然後——
為什麼要寬恕？
那聲音又問了一遍，語氣已變得平靜而安詳。
弱者才乞求原諒，懦夫才指望救贖，你，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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