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是一座靠河而建的三層酒樓。這酒樓的名字,取其臨江而坐、衣帶飄拂、宛然若仙之意。
正值冬日,靠河的長窗都掛上了棉布簾子,只有一間包廂的窗是開著的,窗口也果然坐著個人。
寒風凜冽,吹起這人的藍衣大袖,果真飄飄欲仙。
一個心情不好的人,是不會特地坐在窗邊吹冷風的。
這人看起來心情也的確很好,他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將瓜子皮往下丟。而且是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節奏。丟著丟著,還哧哧的笑。
一陣「咚咚」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有人跑上了三樓。
這藍衣人還沉浸在愉悅中,渾然不覺包廂門已被打開。
白衣少年沖到他面前,喘著氣道,「藍哥哥!」
藍苗驀然回過頭來,見是呂迪,面綻微笑道︰「是你啊,坐,喝水,要瓜子麼?雞爪?豬蹄?」
呂迪卻面帶愁容,對這些東西全無心思,低聲道︰「哥哥
藍苗的動作已停下,瞧著呂迪,卻並不接話。
呂迪沉默片刻,道︰「我……我……」
他的大眼楮已變得濕潤,像一頭在森林中找尋出路的小鹿。他的語聲也軟得像山間潺潺的溪流。
他突然抱住了藍苗,懇求道︰「我求你幫我一個忙,你一定要答應我
藍苗親了親他,笑道︰「什麼事?」
呂迪的臉漲紅,然後又發白。他的淚水盈滿了眼眶,道︰「我叔父……叔父……」
他所說的事,藍苗不僅知道,還樂不可支地觀賞了全過程。他本想吐槽「你叔父不是不會死在女人手上嗎?話才放出來,怎麼就死得妥妥的了?」
但看見呂迪的模樣,他的心忽然又軟了,將說出口的話,又全部收了回去。
他嘆了口氣,面上的笑容也不見了,道︰「為什麼找我?」
呂迪低下了頭,道︰「我對這座城不熟,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誰可以幫我
他緊緊地攥著藍苗的手,接著道︰「師兄弟們沒一個攔得住叔父,我只求你先把他找回來吧……」
油膩的桌上,已經堆滿了十幾個空酒壇。
一個人坐在桌旁,又抱起了一壇酒,拼命將酒往嘴里倒。
他用雙手捧著酒壇,酒壇卻還是在不停的顫抖,酒液不住地從壇里濺出來,濺得他的白衣上到處都是。
周遭的一切事物,一切喧嘩,他都看不見,也听不見。這樣喝酒法,即使不會醉死,也會被酒淹死。
更不要命的是,他一邊喝,一邊還呼道︰「拿酒來!拿酒來!」
酒店的掌櫃走到他身旁,立即捏起了鼻子,道︰「沒酒了
這句話他卻又听見了,馬上道︰「沒了?」
掌櫃道︰「都被你喝光了
他的雙眼發直,仿佛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半晌,忽然道︰「那女人呢?去給我找女人來!」
掌櫃不過是賣酒的,此刻卻被迫要賣春,強著臉色,勉力道︰「小店沒有女人
他「啪」一掌拍在桌上,道︰「胡說八道!你的老婆難道不是女人?」
門外有人「撲哧」一笑。
掌櫃的臉已經綠了。
門外的人也已走了進來。
酒館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酒客都在看那個醉漢,現在這些人紛紛都轉去看他。
一個性感嫵媚的美女,總是比一個喝醉的男人要好看得多。
藍苗走到了呂鳳先面前,笑道︰「你不是要女人麼?我雖然不……總比掌櫃的老婆漂亮得多
呂鳳先的聲音突然停止,動作也突然停止。
他忽然「呼」地將酒摔在地上,跳起來就跑,
藍苗也立即追了上去,叫道︰「站住!你跑什麼?我長得有那麼可怕嗎?」
呂鳳先不但不回頭,反而跑得更快了。
周圍的人,幾乎以為這是兩個瘋子。
一個人哭著喊著要女人,正有個美麗的女人送上門來,他卻跑得比兔子還快。另一個明明是艷光四射的大美人,放著王孫公子不要,偏生要追在一個醉漢後頭。
兩人一追一逃,不知跑了多久,呂鳳先終于停下了腳步,不再逃了。
藍苗已急忙繞了個大圈,攔在了他的身前。
追趕呂鳳先著實花了他很大的力氣,他不僅喘著氣,連辮子都散了。
呂鳳先啞聲道︰「你找我做什麼?」
他顯然極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並沒有成功。
他的聲音抖得就像一條從冰河里撈出來的兔子。
他撲在地上痛哭時,藍苗已在林中遠遠地瞧過,心中只覺幸災樂禍。
但如今兩人相距不過一尺,他將呂鳳先的慘狀瞧的清清楚楚,他沒想到敗給上官金虹,對呂鳳先的打擊是如此之大。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呂鳳先麼?還是那個永遠穿著白衣一塵不染孤高絕傲目下無塵的呂鳳先麼?
對于絕頂高手來說,苦練武功是為了什麼?失敗又代表著什麼?
他又想起了郭嵩陽,心中驟然涌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呂鳳先道︰「你說的話都應驗了,如果你是來看我的笑話,那也已看完了。你還要做什麼?」
藍苗默然良久,緩緩道︰「我不是來笑話你的
呂鳳先冷笑。
藍苗繼續道︰「我是來求你的
呂鳳先的冷笑突然中斷。
他瞪著藍苗,道︰「求……求我?你有什麼事好求我?」
藍苗垂下頭來,輕聲道︰「我求你救我的命
呂鳳先只覺得听見了全為好笑的笑話,實乃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謬。任誰看見他,都知道他此刻自身難保,居然還有人來求他救命。簡直好像一個打著傘的人,卻偏要去空手的人那里避雨。
他嘲道︰「世上還有誰奈何的了你?」
藍苗蹙起蛾眉,看起來倍加憂傷,道︰「你說還有誰?」
上官金虹!
這個名字在呂鳳先腦海中閃電般劃過。他的瞳孔驀然縮小!
藍苗又走近了一步,低聲道︰「剛才……剛才金錢幫的人一直跟在我身後,我怕……我怕他們對付了你,就要對我下手了
他頻頻回首眺望,似乎真的擔心有高手潛伏。
「金錢幫」是現在呂鳳先最不願听見的字眼。他喘息著,忽然緩緩退後兩步,道︰「我已是個廢人,哪里救得了你。你不如去求上官金虹,比求我管用得多
藍苗白著臉,道︰「你是認真的麼?上官金虹只會把我切成生魚片
呂鳳先冷笑道︰「再說,你不是有很多條狗麼?何不牽出來遛遛?」
他的語氣似乎很強硬,但藍苗的目光已落在他的手上。
喝酒時,呂鳳先用雙手都捧不住酒壇。而現在,他的手還在發抖。
但藍苗並沒有露出憐憫的眼神,只是低聲道︰「他們全都自私得要死,一個個好勇斗狠、七傷八病的,哪里指望得上?」
他突然撲了過去,拉住了呂鳳先的手,道︰「他們都是上官金虹的嫡系,我……我又受了傷,現在只有你能夠救我了!」
呂鳳先緊緊地握著拳頭。
他一句話也不說。
剛被騙過的人,是很難跌入下一個騙子所設的圈套中的,無論那個騙子有多高明。
無論藍苗所說的是不是真話,他都不願再听。
他只希望再也不要見到藍苗,不要見到李尋歡、阿飛、上官金虹、林仙兒……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片松林……
「鏘」,空中突然有利器發聲!
藍苗驚呼一聲,竟然抱頭下縮,將臉埋入呂鳳先懷中。
他好像真的受了傷,無力抵抗而只能尋求庇護。
但他下蹲的時機和方位又太過巧妙。
他正與呂鳳先對面,那柄鏈子槍原本沖著他的後腦飛來,他一矮身,雪亮的槍尖就已逼到了呂鳳先的眼前!
呂鳳先的右手一直都在抖。
這種顫抖仿佛與他心髒的鼓動同步。它那種粉碎他自尊與自信的痛苦,也他的不敢置信和無能無力。
不能說這與酒沒有絲毫關系。對于習武之人來說,酒是穿腸毒藥。無論是誰,爛醉如泥這許多天後,都難以保持神志的清醒。
但呂鳳先畢竟不像阿飛,阿飛連接喝了兩年的湯,加了料的「湯」。
他數十年苦練的功夫,終究不會為這幾日的痛飲所擊垮!
槍尖之快,已擦中了他的睫毛。
鏈子槍卻突然「叮」地靜止!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將槍尖挾在了指間!明亮的月光下,一時竟分不清何處是兵刃,何處才是他的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1-2107:24:13
謝謝姑娘的手榴彈!!╭╮藍喵帶你豪華小李飛刀世界五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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