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雲徽&夜宮離
他看過滄海變成桑田,看過凡間無數悲歡離合,可為什麼到了這一刻,竟會難過得哭了出來?——雲徽&夜宮離
他遇見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早。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化為人形,只是奈何橋下一朵純白色的蓮花,那一日他去地界拜訪,便見到如血的忘川河邊,黑霧繚繞的奈何橋下居然會有一朵那樣純白的蓮花。
不曉得為什麼,竟是靈犀一動,他渡了百年功力助她化為人形,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坐在盛開的蓮花上,她的眼眸純潔如水,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心頭一暖,卻听她甜甜地叫了一句︰「爹爹。」
一群烏鴉自頭頂飛過,他幾乎從浮雲上落了下去,頗為正經地糾正她︰「我不是你爹爹。」
她睜著懵懂的眼楮看著他,「可是……他們說……不管啦,反正你就是我爹爹……」
他們……指的自然是地府那些幽魂小妖,他臉色瞬時千變萬化,不知道費了多少唇舌才讓她相信自己的確是個「莫名奇妙」的路人,才讓她改了口,她卻是纏上了自己,半步不離,就連冥王看他的神色都豐富精彩得很。
而走在路上,也少不了地府眾鬼打量的神色,他卻是狠不下心來將她趕走。
他不想讓她留在地府了,他想將她帶回神界,渡她成神。
卻是在這個時候,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是的,他來地界也絕不是來拜訪交流感情什麼的,三界之主還沒有閑到這種程度,乃是因為最近天地震動,竟是多處生出裂痕,頗有末日之意。
天上的司祭神君佔了一卦,卻是兵主即將誕生,擁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而他,確實要在兵主誕生之際,殺了她。
孕育天地精華而生的白蓮花稱得上是盤古的血脈,自然也是名正言順的兵主。
長劍出鞘,他將劍指向她的心口,而她水眸澄澈,呆呆地看著他︰「你也不要蓮兒了嗎?」
蓮兒,蓮兒,就連當初隨意給她取的二字,如今念起來竟像是一柄刀刃,狠狠地劃在他的心上。
他身為三界之主,有些事情是他的職責,可是這個變數,是她。
那一日,忘川的河水翻滾,連奈何橋上的霧氣都黑濃了幾分,他棄劍而去,長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而他卻落荒而逃。
蓮兒哭著追著他,卻看著他踏風而去,她摔倒在忘川河邊,一聲一聲哭得撕心裂肺︰「莫離——莫離——」
雲徽神帝,名莫離。
而這件事天地間卻沒幾個人神妖魔知道,莫離莫離,他曾以為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天地間沒有什麼他做不到的,而如今他才知道,這簡單的兩個字他已失約,呵,多麼諷刺。
然而這件事卻沒有能夠瞞得住諸神,他始終記得那一日地界漫起滔天大火,他只看到大火里蓮兒比死亡更平靜的絕望︰「你騙我……你又騙蓮兒……」
她才化為人形,不曉得世間險惡,只是單純地要去見他,卻不料被推入滔天的火焰中,她許是連恨都不知道是什麼,她只是那麼看著他,便已讓他肝腸欲斷。
他想沖進火里抱住她,告訴她他再也不會離開,卻被幾個神仙拉住︰「神帝!天界大義,兒女情長,孰輕孰重?神帝三思啊!」
「滾!」他金褐色的眸子里被怒火染紅,他飛天化出龍形,卻跪倒在佛祖身前。
「一切皆是緣。」佛祖慈悲的眸子仿佛渡盡終生,搖頭嘆息︰「罷了,罷了。」
這一切皆是在佛祖的慈悲為懷下歸于平靜,佛祖本想淨化蓮兒,渡她成神,卻不想蓮兒的魔已經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到了最後,只得將她惡的一部分封印在忘川河的一邊為曼珠沙華,而余下的善則化為了曼陀羅花。
曼珠沙華妖嬈如血色,曼陀羅花則純白若雪。
千年後,她修煉成仙,一步步晉位為神若帝女。
她的衣衫純白如雪,眸色冰冷,再不復當年的天真懵懂,那一日他本是驚喜欲狂,卻看著見她在自己身前跪下︰「微臣見過神帝。」
一萬年了,一切都不同了,他清楚的知道,蓮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作為執掌三界的神帝,他見過滄海變成桑田,見過無數悲歡離合,可到了這一刻,為什麼心還是會痛得無以復加?
到了這一刻,他竟是難過得哭了出來,淚水在宣紙上暈染成花,模糊了那旨封後的詔書。
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卻不知道覆水難收,早已經回不到當初。
她愛上了司空,那一日,她在自己的面前決絕地跳下了輪回鏡,他站在她背後,看著她一步步遠離,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抓住。
他卻是不知道因為她的失誤,會害得她無休無止的輪回,萬年前他沒有下得了決心,而此刻他終于明白,無論他以後會不會後悔,只有現在,才是真實存在的。
他用了上古禁術,將自己的魂魄拆開來,化為了夜宮離陪在她身邊。
卻不過是,再經歷一切,再難過一次。
因為魂魄殘缺,他不再記得前世,卻還是愛上了她,也許是命中注定,無可更改的命局。
在人間,他看著她被夜宮昊所傷,所付,他看著她為花葉熙的死而難過,不惜損耗法術,不惜深入虎穴,只為她渡過人間劫難。
想他征戰天地,卻不料為情之一字傷得如此狼狽。
也或許,這便是因果循環,當年他騙了她,害她差點丟了性命,便要用一生的光陰去求而不得。
可是當天地浩劫來臨的那一刻,當他看到司空將她擁入懷中,看到她將司空推出滅世大火之中時,他終于明白,蓮兒再也不是當初的蓮兒了,她甚至不再是蓮兒,不再是獨獨圍著他一個人的蓮兒。
司空頹敗地自空中落下,自請墮入魔道,再不踏天界一步,而夙笙亦是在堅持了千年之後俯首稱臣。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點,誰也沒有再提那件事,可他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成了他們生命中最深的傷。
他曾去地界看了一趟,司空醉倒在忘川河邊,白發飄舞,再不復當年戰神的雷厲風行,他也從未想過,一向心高氣傲的正神司空竟會墮落到如此地步。
可此時此刻,他心里只平白多了幾分蕭瑟。
登上那九重天上最高的寶座,諸神曾上請立帝後,而他卻搖頭。
天界,從此無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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