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彤教導完自保措施後,走回自己的座位,打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接著無力地趴在冰涼的辦公桌上,腦中繞著的都是鄔格非冷漠的神情與無禮的態度。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而她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鄔格非?
想得頭快破了,還是沒有結論,天使惡魔爭戰不休,最後她索性來個「街頭訪問」,只是訪問的不是路過民眾,而是辦公室的同事。
她號稱自己正在構思一部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女主角借尸還魂,與男主角再次重逢,無奈他們倆已有十年之隔,男主角長了十歲,性格大變,女主角該何去何從?
前幾天開始,謝子彤有別于過去的孤僻,主動交談的行為把同事們都嚇了一跳,但經過幾天的調適,他們已經慢慢接受新的謝子彤。不管她是裝的,還是受到失戀的打擊,決定洗心革面,其實原因不重要,對方都主動來跟你說話了,誰會這麼不給面子拒絕交談。
毫無意外地,謝子彤得到了各式答案,每個人意見紛呈,搞得她頭昏腦脹,甚至還有人岔題,問她是真的在寫小說嗎?筆名為何?在哪家出版社等等,不但沒厘清頭緒,還更加混亂。
她疲憊地回到座位休息,最後決定慢下步伐,觀察鄔格非一陣子,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歡的人,或者已經淡忘自己,有了新生活,那麼……她便不再去打擾,即使痛苦,但比起破壞他目前的幸福,便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謝子彤拿出手機,輕輕一按,鄔格非擰著眉心,凝望遠方的側臉出現在眼前,她輕輕地嘆口氣。手指順著他完美的側臉游走,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眸子溢滿溫柔與深情。
「對不起,我沒有遵守諾言,拋下了你,你一定很痛苦。」她難過地長嘆一聲。「所以我會選一個讓你幸福的方式守護你,即使要離開你。」
如果他真的已經找到幸福,有了喜歡的人,即使再痛苦,她也會離開,想到電梯里的美女,心頭忍不住泛酸,不自覺地長嘆口氣,目光停在鄔格非憂郁的表情上。
她很少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除了他母親重病餅世時那段期間,一個十五歲的男生,就算再堅強,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擔憂與彷徨。
她陪他在屋頂上吹風,一起生病,一起發燒,度過那段難熬的日子,直到陰霾過去,他重新露出笑臉。
「我不能看著妳為我憔悴,我媽說了,男人要有肩膀。」
他握著她的手,帥氣但略顯稚氣的五官神采飛揚,那時她還不曉得他喜歡她,只當他是弟弟,還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能這樣想就好,以後你就跟著我家吃,只要有我一塊肉絕對少不了你。」
「妳打比方就不能溫柔一點、女人一點嗎?每次都肉啊酒的,又不是梁山泊好漢。」
憶及往事,謝子彤忍不住揚起嘴角,手指在他眉上點了兩下。「臭小表。」
方才抑郁的心情,多少恢復一些,雖然電梯美女對鄔格非很親熱,他卻始終冷淡,他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是這樣的,謝子彤再度恢復信心。
只是……他討厭一個人也不是這樣的,謝子彤飽滿的信心又泄了點氣,那女人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對于她的接近他也沒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看來她還是該維持初衷,不要太過急切,免得惹他反感。對鄔格非來說,她不過是個陌生人,太過熱情,只會適得其反,當然離得太遠也不行,要是都不接觸,兩人怎麼熟稔?這分寸還真難拿捏……
接連兩天,謝子彤改變作戰計劃,不再積極與鄔格非攀談,免得適得其反,而是經常出現在他四周,但只是凝望、欣賞、觀察,讓他曉得有她這麼個人,簡而言之要先讓他有印象。
說起來也巧,鄔格非與原主謝子彤竟會在同一棟商業大樓上班。她的辦公室位在十一樓,是間挺有名氣的外商公司,謝子彤則是個小小的行政人員,「小小的」三個字不是她評價的,是原主常掛在嘴上的話語,不過並非諷刺或是酸話,而是陳述事實,也是原主的心願。對原主謝子彤來說,工作就是餬口罷了,她對事業沒野心也不想升遷,只想窩在角落過日子,連同事關系都懶得經營。
鄔格非的電玩公司則在十二樓,听說經營得有聲有色,她曾在網絡上看過鄔格非的訪問,提到為何會從事電玩工作?他回答——因為電玩可以重來,即使人物死了,也能復活,如果可以,我想活在電玩世界。
那篇訪問讓她哭了許久,把辦公室里的同事都驚動了,她含含糊糊地找了借口糊弄過去,一整天心都酸酸的,落不了底。
雖然兩人不在同家公司,樓層也不相同,但看在謝子彤眼里,這是老天刻意安排的,是對她的補償,至于為何老天要如此優待她?
謝子彤只能自己腦補,從她是仙女,下凡歷情劫,以及她與鄔格非其實是三世戀人,因為姻緣線綁得太緊,連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所以她又回來了;到黑白無常勾錯人,因她陽壽未盡,所以又讓她還陽等等,各種理由她都想了,但沒人能給她答案,所以後來也懶得花腦筋在這上頭。
鄔格非最近不管在哪兒,總能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因為謝子彤出現得太頻繁而且太顯眼,他不注意到都難,從小到大,遇過不少主動追求的女人,所以他也學會了視而不見,只要不來煩他,一律無視。
鄔格非第一次正眼看謝子彤,是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那人是她的同事,朝她喊了一句——
「謝子彤。」
三個字就讓他心髒緊縮,無法呼吸。
他轉頭時,看到她朝另一個女人走去,然後他慢慢松開繃緊的肌肉,不過是同名同姓,他告訴自己。
中午用餐時間,鄔格非拿著三明治到屋頂上,他望著遠方,習慣性地點上一根煙,沒多久,鐵門被推開,一張清秀的圓臉冒了出來,正是神出鬼沒的謝子彤,她快速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而鄔格非一如既往,根本不甩來人是誰,連眼神都懶得給。
謝子彤見他又抽煙,眉頭不禁皺下,以前明明不會抽的,什麼時候學了這個壞習慣?
她走到離他一公尺處,也沒跟他交談,拿出御飯團,悠閑地啃了起來,再拿出巧克力牛女乃喝上一口。
因為她離得實在太近,鄔格非就算不刻意看,余光也會瞄見她,當她拿出巧克力牛女乃時,他的目光停了兩秒,但依舊沒說什麼,只是沉默地抽煙。
「今天天氣不錯。」在兩日的沉默後,她決定開始試著交談。
他當她根本不存在,所以也沒回答的必要,謝子彤已經習慣他的態度,也不惱,自在地繼續說道——
「你听過嗎?男女生差四歲是吉祥婚配。我二十四,你幾歲?」
他冷冷地瞄她一眼,轉身走人。
大概是被冷漠無視太多次,謝子彤已經挺習慣了,也不生氣,反而笑咪咪的,果然她還是寶刀未老,隨便逗逗他,他就生氣了。
鄔格非下了樓,在某個樓梯間吃午餐,面無表情地啃完三明治,正想到洗手間淨手時,幾個女生聒噪地從化妝室出來,鄔格非停下腳步,不想與她們遇上。
「妳們有沒有注意到謝子彤最近好像改變目標了?」
鄔格非眉頭一擰,怎麼又是她?他有種沖動想叫她改名字。
「她最近常跑十二樓,听說在追冰山美男小非非。」
听到自己荒誕的綽號,鄔格非拉下臉。
「妳們有沒有發覺謝子彤變了?自從她請病假回來後,個性就開朗不少。」
「听說她之前有憂郁癥,大概是請假去看醫生,吃藥以後就好一點了。」
「吃藥會把內向孤僻的人變外向嗎?」
「听說有的藥會改變人的性情……」
幾個人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小,鄔格非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當听了無聊的八卦。
走進洗手間洗手時,腦中忽然想起屋頂上那女人說的話——「你听過嗎?男女生差四歲是吉祥婚配。」埋藏在深處的記憶,一下被觸動……
小表,我們不適合,我不是比你大一、兩歲,是六歲耶!你沒听過嗎?男女生最忌諱年齡差三、六、九歲,如果我比你大四歲,我會考慮一下,算命的說差四歲不錯,是吉祥婚配。
當時他很生氣,她拒絕的理由在他听來荒謬又薄弱,于是氣憤地罵她迷信,甚至將她手上的算命書丟到垃圾桶。
如果她今年還活著的話,就三十四了,他可以想象她一定會抓著他問——
我有沒有魚尾紋?不要騙我了,我媽的魚尾紋很明顯,我遺傳她,怎麼可能沒有?我都老了,你還這麼年輕,你不會去找漂亮美眉吧……
然後他會連聲保證對她的愛,還會夸她像二十歲的少女,他們會一來一往的拌嘴,如同平凡的夫妻。
未來的事都勾畫在他腦中,他甚至能想到她會有什麼反應,但是……她卻不在了。
鄔格非彎身將水潑到臉上,凝住那涌上的憂傷與憤怒,將之吞入口中,十年了,想到她胸口還是那麼疼,到底還要多少年,傷口才會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