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其實還在抽痛著,不知道為什麼,應該已經遺忘了才對……還是那痛只是假象,對,那一定是假象,她一點都不痛,她無所謂的……
盡避一再說服自己是假象,但楊曉希還是恍惚了,從乍見到張拓載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開始恍惚,一直延續整個下午、整個晚上。
她跟張拓載在彼此都詫異的一眼之後即被闖入的月姊給打斷,月姊身後還有兩名記者。
記者一見應該已經離去的張拓載竟然出現在眼前,連忙搶著向前要采訪。
張拓載根本不理會他們,旋身就走,臨走前楊曉希看見他面容露出厭惡之情。
不知那厭惡是針對她?還是記者?他已離去一切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呢?
後來跟月姊旁敲側擊她才知道,原來這一次捐助的財團公司是「開益科技」。
她當然還記得「開益科技」,只是沒料到他的身份在短短三年內已經從一般職員躍升為總經理。
不,她該料到的,以他的能力,以他想超越任何人的決心,她不該覺得意外。
更何況他交往的對象還是「開益科技」的董事長千金……這些年她居住在後山,忙碌的工作之余她也刻意去忽略關于政商方面的相關消息,所以她對分開三年的他是一無所知的。
或許他跟董事長千金已經結婚了也說不一定……
罷了,她好像想太多了。
不管怎麼樣都已經跟她無關了。
在見到張拓載之後,她雖然表面依舊能跟同事應答說笑,但其實是心不在焉的,她可以完成下午的公事,還可以跟同事到附近的面店吃完晚餐後,才獨自一人步行回到基金會為她所租賃的套房……
她洗澡卸妝換上睡衣,在睡前看了一小段的電視,她雖然眼楮盯著電視,注意力卻沒法集中。
最後她放棄,關掉電視熄燈上床睡覺。
忙了一天,她很快的睡著了,本以為睡了就不會再想起張拓載了,但回憶似乎不肯放過她,入了夢來……
十三年前,楊曉希考上公立高中的那一年,在打工的快餐店認識了一個俊朗且優秀的大哥,張拓載。
本來她跟他是不太有交集的,張拓載很受女生歡迎,每次他來上班時,大家都搶著貼近他,以她總是羞怯安分的性格,就只能遠遠欣賞著他。
直到發生了醉漢鬧事的意外,意外拉近她跟張拓載的關系。
原來張拓載跟她一樣都是孤兒,從小在育幼院長大,也因為不想造成院里太大的負擔,所以從高中開始就搬出來靠自己打工賺錢生活。
他跟她因為有同樣的命運開端,楊曉希發現,在意外之後張拓載對她的關注跟關懷增多了。
他偶爾會送她回家,或是帶她去吃東西……張拓載從不在眾人面前對她好,這些舉動都是私底下的,但楊曉希已經覺得很感動了。
在當時她那情竇未開的純真心靈已經為他悸動不已,可是她知道張拓載對她的好是基于同樣命運的疼惜跟同情,並非男女間的情愛。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對在成長過程當中缺乏親情關懷的她而言,這樣就已經很足夠了。
她希望跟張拓載如同朋友,又如同兄妹的情感可以延續下去,直到發生了「那件事」他們之間的關系從此大逆轉……
那日她一如往常下課後回家洗澡換衣服,準備到快餐店去打工,跟她同住的姊姊在PUB上班,通常在她下課後她都已經上班去了。
楊曉希拿起背包準備出門時,門卻被從外頭開啟了,她以為是姊姊回來了,沒料到是個陌生男子。
「你、你是誰?」為什麼他會有她們套房的鑰匙?
「咦,你就是宜蕙口中那位一起從育幼院出來的妹妹,長得蠻清秀的嘛……」宜蕙是姊姊的名字,楊曉希心忖他應該是姊姊的男友。
只是他眼神渙散,不停的輕笑著,詭異且猥褻。
「對,我是……我要出門去打工了……」由于他站在門口,楊曉希得越過他才能出門。
直覺反應的,楊曉希要自己別靠他太近,最好快點離開。
他身上沒有酒味,但眼神卻始終無法集中,這樣的反應會不會是……嗑藥?!
楊曉希心驚,無論如何她都得先想辦法出門。
「你叫什麼名字啊?看你長得是沒宜蕙漂亮,不過干干淨淨的,氣質也不錯……嘿嘿……」他朝她而來。
楊曉希下意識將背包護在身前。
「你要做什麼?!」她大聲喝止他。
「要不要讓哥哥疼愛一次啊,哥哥會給你零用錢的,這樣你就不用辛辛苦苦打工了……」他猥褻的說著並且撲向她。
楊曉希尖叫,連忙閃開。
「別躲啊,小可愛,你不知道你越躲男人會越興奮嗎?」
他又來,這一回成功的抓住楊曉希的衣領。
「不要!放開!」楊曉希被他壓制在床上,她奮力的掙扎卻抵不過男人的力氣。
他扯著她襯衫的領口,楊曉希抵死不從,奮力的張口咬住他的肩膀。
「該死!你這賤人!」對方痛得齜牙咧嘴,火大的甩了楊曉希一巴掌。
痛……但她沒空哭痛,趁對方不防備之際,楊曉希提起腿往他胯間重要部位狠狠一踹,對方痛得哀哀叫。
楊曉希趁這機會連忙往外沖去。
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跑到幾乎不能呼吸,跑到心髒都快跳出喉嚨口……
她邊跑邊流淚,因為恐懼,還有臉頰像是火燒的痛……
幾乎是跑到她認為應該是安全的地段,楊曉希才停下來,拭去淚水,要自己振作。
她走進捷運站的洗手間,用手帕沾水敷在已經腫起的臉頰。
沒有繼續哭泣或繼續懦弱的本錢,她必須要去打工……
因為楊曉希的臉色很難看,所以沒有人敢詢問她的臉頰是怎麼一回事?一直到九點鐘,張拓載來交班。
看到楊曉希紅腫的臉頰時,他震驚不已,但他一直隱忍著,直到楊曉希十點下班。
在她換下制服離開快餐店,張拓載趁同事議論紛紛之際,尾隨楊曉希走出店外,他將她拉進附近的小巷子里。
楊曉希哪還能再禁得起驚嚇,她伸手握拳猛捶張拓載。
「放開我、放開我……」
「曉希,是我,張拓載。」張拓載訝異極了,連忙低聲安撫她。
張拓載低沉溫暖的聲音滑進她的耳,恐懼逐漸散去,理智回來了。她睜開眼看到熟悉的俊朗臉孔,一顆緊張害怕的心瞬間被安撫了。
可心這一落,委屈即刻涌上,她不想哭的卻再也忍不住了。
無論多麼堅強,她仍只是一個快十六歲的少女而已。況且,她沒有親人可以依靠,也沒有朋友可以傾訴,沒人能適時安撫她差點被強暴的恐懼。
如今在張拓載溫暖的懷中……她放聲大哭。
張拓載攏起了眉。
事情很不對勁,楊曉希紅腫的臉頰,還有她頻頻發抖的身軀……
他將她緊緊擁著,輕拍她的縴背。
許久之後她才終于收斂起淚水,驚覺自己的失態,推離張拓載的懷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曉希本來不說的,卻在張拓載的堅持與逼迫下才說出自己險些被強暴的事實。
張拓載震怒不已。
對于楊曉希下班後竟然還要回那里更是氣憤。
「你這個笨蛋!他今天沒有強暴你成功,改天還會再來,他有那間套房的鑰匙不是嗎?」
「我……我會請姊姊把他的鑰匙收回……」
張拓載翻翻白眼。
「你要怎麼跟她講,說她男友差點強暴你?你覺得她會相信你,還是她男友?」
「我……」楊曉希頓時無言以對。
不是他惡劣的要楊曉希看清楚丑陋的事實,只是像他們這種沒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孤兒只能靠自己。
「走!」張拓載拉著她往他停車的方向走去。
「要去哪里……」
「我先載你回去收拾衣物,你不要再回那里了。」
「可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楊曉希不得不跟現實低頭。姊姊肯收容她,而且每月只收取象征性的微薄租金,算是對她極大的恩惠了。
張拓載回眸瞪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那麼的氣憤。
「總之,先將你的衣服跟物品通通搬出來再說。」
楊曉希本來還想說什麼,但她知道張拓載是在關心她,在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跟欺負之後,竟然有個人可以讓她依靠,會關心她……
淚水又在眼眶里打轉,就听他的話先去將衣服行李都打包走吧,順便留張字條告訴姊姊她離開了。
看著仍牽著她的手的寬闊背影,楊曉希心忖,就算今晚無處可睡她也認了,她願意就這麼跟隨著他……
張拓載豈會讓楊曉希流落街頭沒地方睡,既然將她帶離了那個危險的地方,他就有責任將她安頓好。
他帶楊曉希回到他租賃的小套房,說是小套房還真的很小,比不上宜蕙姊姊所租的那個地方,他所住的地方是專門用來出租給學生,所以還算單純,據他所知,里頭住的都是跟他同一所大學的學生,男女皆有。
他的房間很小,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跟衣櫃已經佔去大部分的空間,還好剩余的空間可以隨便再鋪張墊子再睡一人。
「我這里是小了點,只好暫時先委屈你,如果你信任我的話。」畢竟孤男寡女相處一室,而她才剛遭受男人的脅迫……
楊曉希猛點頭。「謝謝張大哥願意收留我,我當然相信張大哥。」現在對她來講,張拓載豈止是浮木而已,根本是她的救星跟貴人。
張拓載這個地方雖然比宜蕙姊姊那兒小了些,可是他整理得很整齊且干淨,書桌上除了一台老舊的計算機外幾乎都是書了。
「那床就讓你睡……」
「不行不行,床你睡,我打地鋪。」
張拓載才不許她反駁,他怎麼可能讓女孩子睡地上。
「我通常都比你早出門,也比你晚回來,有時候是打工,有時候是在學校的圖書館準備課業,若讓你睡地上,我進出都會吵到你,也會造成我的不便……」
張拓載輕易的說服了楊曉希。
是夜,在折騰了一天之後,楊曉希幾乎是頭一沾上枕頭便睡著了。
張拓載則是做報告直到深夜一點才準備入睡。
熄燈前,他靜靜的凝望著楊曉希的睡容,伸出手輕輕的撫平她眉間的皺折。
向來明哲保身不喜歡為誰出頭的他,竟然為楊曉希破例了。
楊曉希對他而言或許不會是一項干擾,畢竟她總是乖巧又恬靜,但她卻會是他額外的負擔吧……只要一想到額外的負擔,他總是避而遠之,可是這一次他卻選擇將麻煩攬上身!
這是為什麼呢?
聰明如他不會欺騙自己說不曉得緣故……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看著楊曉希,看她很認真的讀書、很認真的工作、很認真的生活。
若不是有深入的去了解過她,真的感覺不出來她是個從小缺乏親情的孤兒。
她是個可人兒,平常不多話,但卻很關心她周遭的人,且在適當時間給予他們幫助;她有一顆溫暖的心,明明她才是那個最需要別人幫助的人;她很堅強,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她還能壓抑滿腔的恐懼,繼續打工……
張拓載為她心疼。
冰涼的手掌緩緩貼上她冰敷過後稍微消腫的臉頰,不禁輕嘆。
剛滿十八歲,剛上大學的他並不打算談戀愛,而快十六歲的她也還不適合談戀愛。
現在就先這樣吧,他會先把她當成是妹妹般的疼愛,至于以後……
張拓載輕輕的笑了,然後熄燈躺下,悄然的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