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這條胡同，是一條尚行改造建設的老胡同。♀胡同兩側是住宅區，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建的四層樓房。這幾年隨著城市房地產開放的熱度，很多住戶都已經購買了新房，搬出了這條胡同。空出來的房子也便大多數成了出租房。我租住的就是其中的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
我帶著老頭兒來到租住的地方。臨進門前，我特意叮囑老頭兒︰「進去後動靜輕一點，還有別的人呢！別打擾人家休息。」
老頭兒似有所悟的低聲問道︰「女的吧？」
「你咋知道？」
「要是個男的你才不會這麼注意影響呢？」
我大義凜然的反駁道︰「什麼叫男的我不會注意影響，我素質就那麼低。男女平等不知道麼，女的我也不會注意。」
「那你還……」
「你懂個屁，這個女的恐怖著呢！她睡覺早，要是你把她吵醒了，咱倆就死定了。」
我打開門，順手開燈，先是瞅了眼向陽的一面那間緊閉的房門，然後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做賊一般的穿過客廳，來到我自己的房門前。剛要開門，回頭一看，老頭兒還站在剛進門的地方，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我朝老頭兒招了招手，低聲招呼︰「快過來呀！」
老頭稍一猶豫，然後像是下了決心般的，突然一縮身子，弓腰塌背、雙腿彎曲、腦袋前伸、兩手縮在胸前，踮著腳尖、邁著小碎步一顫一顫的溜到我身邊。
「你這是什麼走相？跟偷地雷的似的。」我揶揄老頭兒道。
老頭兒一瞪我︰「你剛才不就是這麼走的麼，我還以為是你們這兒接待客人的禮節呢！」
我一推老頭，道︰「別磨嘰了，進屋！」
登堂入室，我和老頭來至本尊的臥室。不得不說，臥室的陳設足以體現出我是一個有品位的人。簡潔中透著高雅，唯一床、一桌、一椅、一簾而。床是上下鋪的單人床，桌是電腦桌，椅是木頭椅，簾是——藍布藍窗簾（我的臥室不沖南，窗戶上掛著藍布藍窗簾，掛上了藍布藍窗簾，瞧了瞧，看了看，臥室還是不沖南——好像也不怎麼繞啊！）。
老頭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有品位的陳設，由衷的贊嘆道︰「客廳還像是人住的地方，這臥室嘛，只能說像是造人的地方。」
我一愣，隨即看到我那皺巴巴的床鋪，還有扔的到處都是的髒衣服，瞬間頓悟。嘿！形容的還真貼切，這老頭兒嘴夠貧的。
我一瞪眼︰「貧嘛貧！趕緊說正事，你不是要跟我談業務嗎？」
老頭兒一拍腦袋︰「差點把正事兒忘了。」緊接著，又問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回答︰「我哪兒知道啊，你不是修下水道的麼。」
「那只是我的兼職。」
「那你的正職是……？」
老頭沒回答我，反而出其不意的盯著我問︰「你沒心髒病吧？」
「啊？」我明顯跟不上老頭跌躍性思維，這都哪跟哪呀？「你問這個干嘛？」
「我是怕我一會兒說出的話嚇到你！」老頭解釋道。
「啊？」
「我是說，我不是人。」話說完，老頭用探究的眼神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反應。
「噢！——啊？」他剛才說啥？他不是人？難道是——撞鬼了！我突然想起了老頭從下水道里鑽出來時的樣子，後脖梗子頓時一涼。我下意識的看了老頭一眼，然後就瞧出了端倪——燈光下，老頭的影子好黑好黑滴。當即，我的後脖梗子又溫暖如初。
「老頭你嚇唬誰呢，不是人你還能是鬼不成。♀如果是鬼的話你那影子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被我揭穿了，可老頭卻一點都不感到尷尬，繼續道︰「誰告訴你鬼就一定沒有影子的，再說我也不是鬼。」
「那你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是神。」
「啊？」
「我說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是神。」
「噢！——你他媽趕緊給我滾出去！」我一把拉開房門，對著老頭吼道。
「死小丁，大晚上的鬼吼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剛沖老頭吼完，另一房間里傳出了一個女聲憤憤的怒吼，音量比我剛才吼的更大。
我趕緊對著那扇房門賠罪︰「大美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繼續睡您的大頭覺哈！」
那扇房門隨即安靜了。
我回身湊到老頭身邊，壓低聲音，一臉陰沉的對他說道︰「老頭兒，你大晚上的睡不著覺，故意出來找人消遣是吧！」
老頭起身閉上房門，無辜道︰「我真是神！」
我跨前一步，用手指戳著老頭的胸膛︰「那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你是個什麼神？說不出來小心我削你個孫子。」
老頭擋開我的手指說道「我是城隍爺。」
城隍爺？好像挺熟悉的。想起來了，我們這條胡同叫城隍廟胡同，胡同里有家火燒鋪子，叫「城隍廟火燒」，賣火燒的那個老頭兒姓程，外號就叫「城隍爺」。嗯？也不是眼前這位呀！
當下我更火了︰「好啊！你還敢冒充人家賣火燒的程大爺。」
老頭一副被冤枉的樣子︰「我沒有冒充，我不是那個城隍爺。」
「那你是哪個城隍爺？」
「我是天界任命的本地最高神，這個城市里所有的大小鬼神全歸我管。」
我一听，氣樂了︰「嘿！這麼一說你還成了我們市的最高領導了？」
「什麼叫成了？我本來就是，只不過是陰間的。」老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道。
看到老頭說話時那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死樣子，我算是服了，我這哪是撞上鬼了，分明是撞上神經病了。我無奈的揮揮手︰「好吧，你是神，你是我們這兒的最高神行了吧？听說你們神仙都很忙的，我就不佔用您寶貴的時間了，您趕緊回去處理您的神務吧！」
老頭見我把他往外哄，急道︰「怎麼，你不信？」
我一拍桌子︰「我信你個大頭鬼！你要真是神你給我施展個法術看看，還有，別拿網絡小說里神仙在人間法力受到限制那一套來忽悠我！」
老頭又委屈了︰「我可沒這麼說！」
「那你倒是施展一個呀！」我就不信了，你一個修下水道的還能兼職變魔術不成。為什麼說是變魔術呢？別鬧了，難不成還真信他會法術，咱可是無神論者。
我話剛一說完，突然房間里「刷」的閃過一道亮光。嗯？打雷？還是閃電（貌似是一回事哈）？我顧不上理會老頭，連忙走到窗前，拉開藍布藍窗簾，看了看天，奇怪，滿天星麼，都快冬天了，怎麼跟響似的，大晴天的也打閃。我隨即喃喃著拉上窗簾，一回頭︰「媽呀！什麼人？」
只見，老頭不知怎麼的從房間內憑空消失了，在老頭剛才站立的位置，反而出現了一個古裝服飾的長須老者，正在一手撫須，一臉微笑的看著我。他穿的衣服真是太華麗了，頭戴金翅掛羚的烏紗，身著大紅色瓖金纘玉的袍服，周身上下光華璀璨。這造型好眼熟啊，就像是——對了，跟年畫上的那些個天官是一樣一樣滴。
這……？嗯？這張臉也似乎非常熟悉，怎麼那麼像剛才的那個老頭呢。只是，少了老頭的那份猥瑣，多了份寶相莊嚴的氣質。怎麼個情況？大變活人？我咽了口唾沫，一愣一愣的，手指著那人，不確定的問道︰「你……，你是剛才那老頭？」
「可不就是我嘛。」天官答道。
我這會兒已經有點凌亂了，暫時收起了對老頭的反感情緒，用疑惑中帶著詫異的語氣問道︰「你還真會變魔術啊？速度夠快的哈，我只不過一會兒沒注意你，就換了身行頭。」
老頭一抽抽，似乎也凌亂了︰「我這不是變魔術，是法術！」
我看到老頭又擺出這付咬死不放松的臭屁樣子，對他的反感情緒瞬間復位，當即不屑道︰「承認是變魔術你能屎（死）啊？要真是法術你現在就把自己變沒了給我瞧瞧。」
「好！你說的。」老頭話音剛落，「刷——」，房間內又是一陣閃光，。再看老頭——真沒了！干脆利落的瞬間原地消失，就好像從沒在這個房間內出現過一樣。
我瞬間石化！這太不可思議了，如果說剛才老頭的換裝還是變魔術的話，這回又怎麼解釋？還有那閃光，應該也不是打閃吧？
我愣了片刻，然後怯怯的呼喚︰「老頭？老頭？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靠近門邊的桌子哪兒傳出一句悶悶的應答聲。
我又嚇了一跳，走到桌子前，尋找著聲音出處︰「哪兒呢？」
「這兒，桌子上。」
只見桌子上，一個不倒翁在邊搖擺著邊發出語音。
不倒翁會說話？這也太離譜了吧。更加離譜的是，我桌子上明明是放著一個聖誕老人的不倒翁，可現在卻變了，成為剛才老頭換裝後的那個天官造型。
「這……，這是你？」我打著哆嗦，把不倒翁拿在手上，試探著問道。
「臭小子，快把我放下！」手中的不倒翁又說話了。果然是那老頭變的。
我手一哆嗦，不倒翁掉在了桌子上，滴溜溜的轉了幾圈，搖搖晃晃的擺動了幾下之後，又安靜的立住了。
少傾，「啊————！」我發出了一聲無比驚恐的、詠嘆調風格的、長腔單音節吟唱。作者石榴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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