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晉的臉上現出了幾分沉重的神情，追憶般緩緩講述道︰「其實，我是咱們本地人。♀那一年，是抗戰全面爆發後的第五年，我23歲，當時在本市的一家戰地醫院工作。那幾天，日軍對這座城市發動了瘋狂的進攻，經過幾天幾夜的艱苦抵抗，我軍守城的部隊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日軍的進攻，城市淪陷了。
「日軍攻進了城中，我們醫院只好緊急撤離。守軍部隊安排了一個排的兵力掩護我們撤退。然而，由于守城指揮部事先沒有做出可行的撤退預案，導致有序的撤退變成了雜亂的潰退。潰兵、百姓慌亂奔逃，城中到處是一片狼藉。
「我們醫院也受到波及，無法集體撤離。院長只好把傷兵和醫護人員編成幾個小組，分散撤離。我是最後一組離開醫院的，就在我們那組將撤之時，有一伙日軍進攻到了醫院位置，這群喪心病狂的畜生，全然不顧醫院門口懸掛的紅十字，就對醫院發起了進攻。
「掩護我們的那個排隨即投入了戰斗。當時，看到日軍的進攻，我和幾個男醫護人員就想協助守軍共同戰斗。可是那個排長阻止了我們，他對我們說︰‘你們醫生的命比我們當兵的寶貴，有你們在，才能保住更多受傷的兄弟的命。你們趕緊撤，我們就是死，也一定會阻擋住鬼子。快走！’
「我們見事不可為，只好撤離。就在我們剛走出醫院不遠，我突然想起還有一盒盤尼西林（青霉素）落下了。那時候的盤尼西林可是緊缺物資，比黃金還貴重。♀于是我便讓其他的人先走，獨自返回醫院去拿那盒盤尼西林。
「我回到醫院時，剛好是戰斗最慘烈的時候。掩護我們的那個排，原先將近三十個人小分隊，能夠活著戰斗的，已經只剩下了包括排長在內的五個人。當時我腦子一熱，就沖上了阻擊陣地，拿起一支槍朝鬼子射擊。那個排長見到我，不喜反怒，朝我吼道︰‘你又回來干什麼！’我對他說︰‘我回來拿藥。’排長又接著罵我︰‘你他娘的魔怔了！命重要還是藥重要！’我也火了，對排長吼道︰‘我的命是命，你們的命就不是命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趕緊打鬼子吧，他們要上來了。’
排長便沒有再罵我，我們一起繼續戰斗。然而，又打了沒多會兒，那幾個戰士也相繼犧牲了，最後只剩下了我和排長，更嚴重的是，我們的子彈也都打光了。鬼子發現我們沒有了子彈，開始沖鋒。這時，那排長從一個沙袋底下找出了一箱手榴彈，拿起一顆朝沖鋒的鬼子投了過去，鬼子紛紛臥倒，攻勢頓時一滯。
「看到手榴彈，我掃視了一下戰死的那些戰士們，毅然下了一個決心。我馬上阻止排長繼續投彈，並對他說道︰‘老兄，咱們今天看來都得留在這兒了。這箱手榴彈，咱們不如給鬼子做頓大餐。一會兒鬼子上來的時候，我想用這箱手榴彈拉他們一塊上路，你覺的怎樣？’
「排長想了想，決然的點了點頭，對我說道︰‘醫生，你原本不需要跟我們一塊死的。看的出，你也是條漢子！既然趕上了，咱們這幫兄弟就一塊到黃泉路上，再繼續揍他娘的小日本！’
「就這樣，在鬼子沖上陣地時，我拉響了那箱手榴彈，我倆跟鬼子同歸于盡。」
範晉說完後，一行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從他剛才講述的那些細節，可以看出，那段往事對他是多麼的刻骨銘心。這個在我看來有些玩世不恭的小白臉，竟然還是位抗日英雄。我不由心生敬意。
我拍了拍範晉的腿，勸慰道︰「範哥，你也別悲傷了，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再說，你們的血也沒有白流，你看，現在我們的國家已經強大起來了，再也沒人敢欺負咱中國人了。」
範晉一抹眼淚，正色道︰「你說的對！誰要是再敢騎咱們脖子上拉屎，老子拼了違反天條也剁了他狗日的！」範晉這一爆粗口，倒是打破了剛才的沉重氣氛。
我笑了笑，揶揄範晉道︰「老白，敢情你也會說粗話哈！」
範晉訕訕一笑。
這時，蔡陽突然冒出一句︰「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之！」
我一听，樂了。這黑大個還真是，要麼不說話，要麼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還每次都一語中的。
我當即拍了拍蔡陽的肩膀，道︰「黑哥，一直以為你是個粗人呢，沒想到也能說出文謅謅的話來！」
蔡陽憨笑模了模腦袋，道︰「這是我活著那會兒我們狄將軍常說的話。」
我疑惑道︰「哪個狄將軍？」
城隍爺接口道︰「狄青，蔡陽當年是狄青的部下。」
我又是一驚，狄青？這咱知道啊，大宋朝的猛將，除了岳飛，就數他了。沒想到黑大個居然是跟他混的。我當即對蔡陽也敬重起來。
「黑哥，那你又是怎麼到那邊去的？想必也有一段故事吧。」剛听完了範晉的故事，我對蔡陽也產生了興趣。
蔡陽很隨意的說道︰「我沒那麼精彩的故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我是在跟遼軍打仗時戰死的。」
我一挑大拇指︰「那你也是個英雄啊！」
蔡陽又是憨笑︰「嘿嘿，過獎過獎！」
我又扭頭對城隍爺說道︰「老爺子，想必您生前也不是簡單人物吧，哪朝的英雄？」
小時候常听老人說，很多神仙其實都是古代的大人物死後封的，想來眼前這位本地最高神也是了。
城隍爺很是自得的回答道︰「好說，大唐，程伯獻。」
程伯獻？唐朝有這麼一位嗎？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啊唐朝的姓程的我就知道程咬金，還是從《隋唐英雄傳》那部電視劇里得知的。
我當即疑惑道︰「程伯獻是干嘛的？」
城隍爺很無語，城隍爺很無奈，城隍爺很失落的補充道︰「家祖名諱程知節。這會兒你該知道了吧。」
我搖了搖頭。
範晉小聲提醒我︰「程知節就是程咬金。」
我立馬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程咬金的孫子啊。」
城隍爺幽怨的看著我，我一拍腦門，趕忙道歉︰「老爺子，對不起，不該提當著你的面提知節公的名諱的，是我的錯。」
城隍爺怒道︰「不當著我的面也不能提！」
我忙不迭的應承︰「好，不提不提，啥時候我也不提了。」城隍爺這才釋然。
我又道︰「老爺子，這麼說你也是大唐望族啊，怎麼從沒听說過你？」
範晉解釋道︰「其實程大人生前可不得了，玄宗時官拜左金吾大將軍，駕薨後玄宗追贈戶部尚書餃。」
我在心里計較了一會兒，然後對城隍爺說道︰「你活著的時候可比死了之後當的官大多了，怎麼還越活——不對，越死越抽抽了？」
城隍爺不耐煩道︰「死後能封個神就是天大的功德了，你還想跟生前比？活著的時候比我官大的很多還下地獄了呢，這你怎麼不問。」
我忙打呵呵轉移話題道︰「嘿嘿，想不到我這小出租屋里，還雲集了你們三位各朝的精英哈。真是棚舍生輝，棚舍生輝！」
「是蓬蓽！」範晉悠悠來了一句。
「啊？」我納悶道。
「是蓬蓽生輝，不是棚舍生輝！」範晉又道。
呃∼我丟人顯眼了！」作者石榴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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