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
古代很多文人墨客在這里留下了足跡,其中最為出名的大抵就是蘇東坡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了。但楊柯並不喜歡這里,在他看來,四處人山人海,來這里不是看風景游玩來了,而是來擠人的,才短短十來分鐘時間,就有好幾個小青年堪堪從楊禍水和寧可身邊擠過,這不是送豆腐給人吃嗎?越是這樣想著,心境越是不平和,于是就將西湖貶得一無是處。
「西湖嘛,其實也就這樣,游人太多了,也就失去了那份天真自然,沒有太湖宏偉,沒有天池那般月兌俗,那所謂的西湖十景,更全是人為加工的……你們仔細感覺感覺,是不是覺得這里空氣沒有烏鎮清新?是不是覺得這里環境不如烏鎮靜謐?來這里游玩過的人太多了,不妨將西湖比作一個小姐,你們可以算算,從古至今總共有多少人上過?蘇東坡這老頭最不厚道了,上了就上了,還非得寫下詩句來證明他的性能力沒問題……咱們再接著上,沒意思啊!所以啊,等你去和白素貞較量一番之後,咱們就趕緊撤吧!」
听楊柯如此牢騷,楊禍水在旁邊咯咯嬌笑,並不答話。寧可是隨大流的性子,大抵別人怎麼說她就怎麼听,卻是被楊柯一陣似是而非的謬論弄得失去了游玩的興致,在旁邊跟著起哄,催促楊禍水趕緊去將白素貞比下去了好打道回府。
湖光山色原有的美景的確被擁擠不堪的游人給沖淡了,楊柯淡淡看了身邊的禍水一眼,眼神中有著些許憐惜。
楊禍水為什麼非得來雷鋒塔參觀,楊柯心中是能理解一些的,但他沒問過。孟偉曾說沒人真正懂得眼前這絕世尤物,也是緣于楊禍水心思太過妖孽飄渺,直到現在,兩人雖然相處得如膠似漆水乳交融。但楊柯也不敢說他真的完全懂她。
眼前的女子就是一本深奧玄奇的書,想真正讀懂她是需要領悟的……
「煙光山色淡溟蒙,千尺浮圖兀倚空。湖上畫船歸欲盡,孤峰猶帶夕陽紅。」名叫楊茯苓的女子抬頭看著小山上的塔影,腦海中泛起這元代絕句的時候,心中也是波瀾起伏的。
關于雷峰塔、關于白娘子的傳說從小就熟知,但自幼聰慧的她比其他人想得更多,她曾將整個白蛇的故事還原反推,卻是得出了一些與眾不同的見解。現在,僅僅是站在這里。她仿若看到了那個千年前的悲情女子在對她點頭微笑,笑容中甚至還帶著祝福和些許羨慕……
當所有人都願意去相信傳說,相信那個悲情女子是蛇妖的時候,她是不信的;當不少人都認為這只是個民間神話故事,她並非真實存在過的時候,她同樣是不信的,她堅信這個女子曾真實存在過,也並非蛇妖,這些信念緣于她自身。
似乎從初顯妖媚氣質開始。她就懂得了這個千年前出現在幾千里外的悲情女子。
她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個如同她一般長相妖媚的女子︰氣質絕倫,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出足以顛倒眾生的風情。因為相貌嫵媚近妖,在那個男權至上的社會里,自然是會引起諸多男子覬覦。引起轟動的。惑亂了當地人心,于是引來了當地宗教勢力的打壓,他們或許是不允許出現這樣的女子引起民間騷動,或許還會有些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成功將其宣揚成超月兌三界之外的妖精。再輔以大量宣傳和輿論,利用官府、宗教的力量將女子所帶來的影響力引導向一個在當時注定不會被所有人接受角落,用此方式來抹除當地人對這女子的印象和緬懷……僅次而已。或許那些宗教勢力也沒預料到。正是因為這樣的玄奇傳說太過匪夷所思太過美好,在那個缺乏娛樂和幻想的年代,這悲情女子在幾十年之後,于人們心中卻是獲得了無上同情,借用宗教的宣傳版本,當地人慷慨的將斷橋、西湖、雷峰塔全贈予了她,為她譜寫了無數悲歡離合的美麗愛情故事。而他們刻意宣揚的正面人物法海禪師,卻淪為了人人唾罵的反面角色。
這是她心中所還原的白娘子,不是妖不是仙,沒有通天倒海的法力,有的只有禍國殃民的絕世容顏。千年前的那個女子,或許和她一樣,有著平凡甚至是最為簡單的理想,以傲世容顏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著人世間最為平凡的生活,相夫教子、望子成龍,執子之手與子皆老……僅此而已。
白娘子的遭遇,她有些感同身受,心中甚至有些慶幸,若是自己生在當時的年代,會否成為另一個白娘子,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化身︰狐妖?狸妖?
這些年來的遭遇,其實是和這位千古悲情女子極為相近的,在所有人眼中,她是妖孽、是禍水,到現在為止她還清晰記得,和楊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曾直言不諱的下了個定義︰你是個禍水!想到這里,心中有些戚戚的同時也有些甜蜜,至少她的命運不會重蹈白素貞的覆轍,許仙沒能力保護好他的女人,但楊柯卻是能護住她的……
天際霞光灑下,照射著遠處湖面粼光片片,近處的雷峰塔也變得閃爍變幻不定,蒙上了一層霞光。楊茯苓靜靜看著前方光芒閃爍的高塔,似乎感受到了那個千古悲情女子那幽怨、相思、遺落千年的惆悵……
她不同于寧可,不會被楊柯那些話語所左右,雖然已經無法再見到雷鋒夕照的美景,無法再切身去感受那女子穿越千年的怨嘆,但此時的她,卻是能懂得這座寂寞的塔。盡管這里不曾真正關押過白娘子,但在所有的傳說之中,它無疑就是白娘子的化身。
楊茯苓輕輕起腳,拾階而上,一路注視著內部浮雕,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女人︰端莊、秀麗……連原本足以顛倒眾生的真實容顏都掩蓋掉了!
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浮雕,心思如同穿進了壁畫內的世界……斷橋之上靜靜站著兩名女子,其中一白衣女子長了張魅惑眾生的臉,身姿曼妙,透出一股妖媚與仙佛之氣……
……夜間,遠近燈光璀璨,忽明忽暗中,一個文氣的書生正在燈下靜靜看書,女子為其輕輕將油燈的燈芯撥了撥,燈光越發明亮起來……夜色漸漸深了,女子取來一件衣服,輕輕搭在正聚精會神看書的相公身上。
……書生最終未能考取功名,而在這個時候,兩人愛情的結晶悄然降臨,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無數道貌岸然的員外、官員對這女子美貌的覬覦,還有無數街坊鄰居對她的羨慕和崇拜。
……宗教勢力帶著些許神秘色彩悄然而至,女子被鎖拿上車,一個和尚往地上扔了一條白色小蛇。未理會身後書生撕心裂肺的慟哭哀求,在一片霞光中,和尚做出了悲天憫人的表情,開始蠱惑眾生……
……
楊柯等人沒打擾她,站在旁邊靜靜的等待著。
三三兩兩的游客遠遠的注視著這個集妖媚與仙佛氣息于一身的女子,再抬頭看看壁畫上的白娘子,低聲議論間,一些玄奇的猜測已是從不少人心中滋生而出。
女子沒在意這些,仍然在想著白娘子的命運,還有她自己的命運。若不是遇見楊柯,她若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將來會否在強權壓迫之下繼續走上她的老路,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
若是沒遇見楊柯,她會不會為了報仇而將自己交給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被那挺著大肚子皮肉松弛的老男人壓在身下……甚至都報不了仇,在她還沒真正出手的時候就被權柄滔天的蔣成率先碾壓了……亦或是永遠躲在榕城賓館頂樓,看書、听音樂,然後被內心里的仇恨折磨到瘋掉……
仇恨?其實已經淡忘了,她強迫自己忘掉那一切,不再背負著仇恨生活。在去龍山找楊柯之前,她曾去看守所看過蔣勛,再也見不到當初意氣風發的頂級衙內形象。理著光頭、穿著囚服、面目憔悴、雙目中還有著恐懼神色,即便是被帶出來探視也是惴惴不安……這些是她做的,她讓老莊找人進看守所折騰他的,願意是打算將他折騰瘋掉。原本她以為自己會很願意見到落魄無助神色倉惶的蔣公子,可當看見這一切的時候,內心里卻沒了那份欣喜,也就沒了多少仇恨。
現在的她,只想這麼平靜的生活下去,無聊時能看看書,想想事情,或是跑去找三婆說說話。站在旁邊安靜的看著楊柯一步步往上走,看看他能走到什麼位置上,將來再生個孩子……或許比起大多數女人,她的人生算不得正常也算不得有多幸福,但比起眼前的悲情女子,她無疑要幸運太多太多……
在夕陽西下時,她回過了神,宛若做了一個長達幾年甚至是千年的浮生一夢,然後自檀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走吧!」轉過身,她輕輕對楊柯說道。
「啊?這就走啦?贏了沒?」寧可還在旁邊開玩笑。
楊茯苓展顏一笑,笑容已是明媚不少,顧盼間,夕陽的余暉灑下,照射到眼前,她突然發現這個世界的顏色並非只有陰沉的灰色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