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節他的瘋狂
江景深含笑看著在廚房里圍著圍裙忙忙碌碌的溫良,眼前恍惚出現了過去他還沒有來得及去珍惜的一幕幕,全身上下酸痛的可怕,瘀傷也還沒有處理好,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去醫院的,那種地方……從以為溫良死後,就再也不想踏進去一步了。愨鵡曉
「溫良……」男人低聲喚了一聲,他伸出手,想著似乎能握住點兒什麼,終于空空落落的捶了下去,
女人圍著圍裙從廚房里面走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碗熱乎乎的湯藥。
雖然面無表情,卻總是比視而不見好很多。
女人說︰「止痛的,趕緊喝了。」
氤氳的熱氣擋住了那雙從來都盈溢著不折的傲氣的瞳眸,沒有人能知道那雙半闔的眼瞼下是什麼表情。
「沒有辦法回頭了嗎?」他的聲音很低,很沙啞,帶著些金屬樂器般的摩擦,听在人耳內,竟有種傷感的味道越來越深的蔓延。他俊美的臉頰帶著的一絲微不可聞的痛楚,像流光一樣的暗淡了下去。
溫良酸澀的別過了頭,不再回答他,江景深,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就算這樣……還是不行嗎?」
原來你曾經受到的痛楚,就算我挨個痛一遍,原來還是,不能留住你嗎?
他突然聳了聳肩膀,換了一副輕松的表情道︰「溫良……跟你講個故事怎麼樣?」
「恩?」溫良抬了抬眼。
「其實……那天綁架你的男孩子……是你的弟弟……」
話音未落,果然見溫良的眼眸,瞬間睜大了一圈兒。
江家的別墅里,進進出出的醫生忙碌著,一盆又一盆的清水端進去,出來的都是深褐色的紅。
江景予在床邊靜靜的立著,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小女孩周身,在潔白的床單上印染了一灘一灘的血色。
醫生們戰戰兢兢的在此刻無形中散發著龐大氣場的男人搖了搖頭,終于在幾個帶槍的年輕軍人的指引下一一被送了出去。
小女孩在一汪血泊中睜開了那雙從來明媚的大眼楮。
她臉色蒼白,唇角卻牽起了一絲勉強的不能再勉強的笑意︰「江大哥……是不是……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女孩虛弱的張口,兩根長長的烏黑的發辮沒有精神的垂落在了胸前,正想繼續說什麼,突然緊緊的捂住了身體的傷處,申吟起來︰「哥……疼……」
江景予向前動了動,英俊的臉上帶著些連他自己都不太能夠理解的柔情,也僅僅一瞬間而已,他輕輕走到小女孩的床畔,伸手模了模她冰涼的額頭,低聲道︰「有什麼願望,都告訴我。」
女孩驚奇的睜大了了一雙星眸︰「真的可以嗎?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一瞬間竟然好像感覺不到了自身正在流血的傷口的疼痛一般。
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她眷戀而小心翼翼的在他英俊的臉頰上停留片刻,便向寶貝似地將那只手放在了自己心髒的部位一一
這個人,是她人生的全部信仰,如同她生命中必須去敬畏的神祗,帶著這樣的溫暖……
「這樣就夠了……」
「這樣就好了……寧兒……不會再想要更多了……」
「寧兒……醒醒……別睡……」
江景予搖了搖女孩漸漸低垂下去的頭顱,聲音里帶著些連自己都不太察覺的驚慌之色,女孩閉著的眼楮,卻始終沒有睜開來。
心髒……
有些鈍鈍的疼呢。
他頹然坐在了椅子上,終于伸出了手,輕輕摩擦著女孩蒼白秀美的面頰,帶著些大哥對妹妹的疼愛。
手下的眼皮,卻又似乎動了動,他屏住了呼吸,看著女孩再度極度疲累的睜開了眼楮。
只是那雙眼楮已經沒有了焦距,似乎眼前都是昏暗的一片。
「哥……剛剛听見你……說要讓我當你媳婦兒呢……」女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融化在了夜風里,成為一縷縷飄蕩著的空氣。
他閉上眼楮,眼角有些干澀。
深夜的冷風拂過窗口,英俊的男子在恍若沉睡中的少女身邊,靜靜坐著。
就算如此的深夜里,耳畔也好像依然回想著少女溫柔的聲音。
……已經足夠了……
這個可憐可愛的女孩子的離去並沒有能力給江景予的人生帶來多大的變化,或許是她的死亡,唯一做到的,就是給這個人冷酷的心里埋下了一顆柔情的種子。除此之外呢?也許只是在風中停留的細沙,永遠不能伸出羽翼來在夢里飛翔。
下屬們辦事的效率越來越低了,江景予垂著頭想著,沒多久,那男孩就被兩個軍裝年輕人給押送了來,死死按在了椅子上。
男孩的眼神是不遜的,晶亮的在黑暗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直到,他看見了那個在江景深懷里面,沒了聲息的女孩子
屋內亮著燈光,大廳角落。
俊美異常的軍裝男人,和懷里低垂著腦袋的女娃。
「她……死了?」溫樂艱難的吐出了幾個音節,眼前突然一片花白。怎麼會……明明沒有打在要害……記憶里還能那麼倔強的與他對視的女娃兒……
江景予輕輕將女孩放了下來,一個下屬為他遞上來了一雙手套。
男人身形高大,慢條斯理的接過了手套帶在了手上,突然發難,狠狠一拳打在了還在驚痛中的溫樂臉上!
溫樂被砸在了冰涼的地毯上,卻沒有說一句話,仿佛依然沒能從自己的情感中拔出來。
女孩像個破碎的人偶般在椅子上坐著,連那兩條大辮子都在漸漸的失去光澤。
江景予彎著唇,靜靜的笑了。柔聲說道︰「寧兒,看,哥哥為妳報仇。」
話音未落,一根根的槍桿子,一再狠擊而下。每一下都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去打!
空氣中彌漫著腥甜的血味道。
男孩被那群人砸的無處躲避,只能往角落里縮著,卻不小心被地上砸碎了的玻璃片刺得滿身是傷。
他自從決定了報仇,就有著出性命作為代價的覺悟。
這樣算什麼呢?他嘶聲喊︰「江景予,該殺的是你弟弟!不是我開的槍!你這個孬種!」
只要……
能給姐姐報仇……
這樣的傷痛算什麼……
遺憾的只是沒能殺了他們!
只是這樣的欺辱算什麼?
死,也要報仇的……
溫良和江景深趕到時候,只看見了偌大一個廳堂里,滿地的鮮血和碎裂的瓷器,甚至還彌漫著刺鼻的槍藥味道。
她一個頭暈目眩,險些摔倒在地!
她的手緊緊握著他的胳膊,仿佛此刻他是她唯一的支撐,她雙唇顫抖著依然說不出了一句話,只能睜著一雙哀求的眼眸看著他。
求你救救他!
求你救救他!
他的眼楮掃了一眼眼前的慘狀,眉頭一片深鎖,還是,來晚了嗎?
他拍拍她的肩膀,從自己的手里,將一把槍轉給了溫良︰「抓好了,在這種地方,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記得保護自己。」
溫良看了他一眼,瞳孔里寫著些說不出是什麼的顏色,終于低低呼吸一口,將手槍緊緊的握住了。
知道真相也許是震驚的,然而更多的卻是多了一個親人的喜悅。
原來以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能夠用血緣來羈絆住的人,一直就這麼孤單的活著,突然之間,母親還活著,也知道有一個弟弟……
沒有體會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做錐心之痛,那種在幽深的黑暗中看不到五指,卻能感受到光的暖意一一是怎樣的彌足珍貴。
兩人一步步的走上樓梯,走廊里面那麼安靜,連呼吸聲音都顯得那麼清晰。
他不留痕跡的把她往自己的身後藏了藏,直到走在了走廊的最深處,看見了一扇半敞開著的的門。
「溫樂……」溫良喃喃低語了一聲,突然失控的甩開了他的禁錮,就要往里面沖,卻被他一雙大手緊緊牽制住,她轉過頭,見那男人伸出手指,在她面前作了個「噓」的手勢,他伏在她耳邊,溫熱的煙草氣息在周身流淌著,聲音低的她好像要屏住呼吸才能夠听的見。
「傻姑娘,我一個進去就行了,乖乖外面呆著,我一定把他帶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溫良在那一瞬間,竟然如此的信任這個傷她至深的男人。
她一個松手,放他進入了她未知的世界里,一道門,緊緊鎖住了她焦急的心。
她焦急的等待著,直到眼看著時鐘轉了兩圈,隔音效果良好的牆壁卻什麼動靜都不能傳出來。
終于是按捺不住了,她上前敲了敲,再敲了敲,試過無數次的動作這一次居然行之有效,開門的卻是江景予。男人冷著張臉看著她,卻似乎沒打算讓她多待一分,冰涼吐出了一個單音節︰「滾。」
溫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身高的差距逼得她不得不揚起臉蛋來才能略微的在這個男人面前擺出些許氣勢來︰「那是我弟弟!不能傷害他!」
男人冷笑一聲,正想趕人,卻見那女人一貓腰已經從他腰側的空隙里鑽了進去,不覺暗罵了聲「**!」
這女人是鬼麼!
男孩此刻被五花大綁的捆在角落里面,滿身的傷痕卻既然倔強的瞪著一雙蒙蒙霧氣的眸子︰「我沒有錯!傷害那個女孩的人不是我!」
「你有種殺了你弟弟啊!」
話音未曾落下,便听「砰」的一聲,一顆子彈直接出膛,在距離他腦後兩公分的地方直接炸開!男孩的頭部被沖擊開來的空氣瞬間灼傷!
他擔心她受不了刺激,想把人拉出去,卻感受到腰處被冷冰冰的東西堵上了!
他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楮!
竟然……是他……
那一瞬間回頭,他竟奇異的感覺不到疼痛了。心髒處仿佛麻痹了一段。
她對上她的眼楮,亮晶晶的燈光下閃著淚光。
驚慌,害怕,和決絕,卻沒有一絲他想看到的……不舍。
傻姑娘,哭什麼……
他想伸手擦拭眼里她的淚滴,卻發現自己的手,僵硬的連拉起來都做不到。
原來,這就是你的答案……
溫良,我懂了。
他閉上眼楮,安靜觀看,燈光拉長他的影子,緊密的纏著。
「江景予……放了溫樂……不然……」他握槍的雙手顫抖著,聲音都一字字如同被逼近了絕望之境的哀鳴︰「求求你……放了他……寧兒的死不能怪溫樂!」
「溫良,放人。」江景予皺了皺眉頭,似乎根本不相信這個顫抖的像是篩糠的女人有膽子開槍一般,以著一種命令的口氣道。
江景深听到了那一刻,溫良附在她耳邊,輕輕說的話
「我會還你的……。」
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感覺到自己月復部一陣悶痛,大量的鮮血嘀嘀嗒嗒的從襯衫里溢出來。
「溫良……」他眨眨已經有些模糊的眼楮,希望自己能看清楚些,高大的身子晃了晃,險些就栽倒在地,然而仍舊那麼站著,臉色蒼白的凝視著溫良模糊的輪廓,仿佛要將她看透一般!
江景予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中槍的弟弟,目光瞬間冰冷地膠在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身上,「放了他。」
「我說過,拿溫樂……」到了這種地步,她居然沒有瘋掉,還能這麼冷靜的對他說話!溫良的眼里閃過了一絲對自己的唾棄和諷刺,怎麼也不敢抬頭對上江景予漸漸短焦距的眼楮!
她的眼里霧氣朦朧,終于落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清淚,無聲無息的滑落,一一都被身邊那個負傷的男人一一抹去。他擦的那麼的仔細,仿佛那些淚水從來不曾出現過,他低低的聲音好像在安慰她一樣︰「乖,別在為我流淚了……」
別在為我哭泣了……
江景予臉上終于收斂了冷笑的表情,面色不善的提起溫樂的領子向溫良扔過去︰「馬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她連忙將不明就里的溫樂解了繩子,走到門口,忽然回頭,沖著內里的人一笑,那笑顏帶著些許看透世事的滄桑和無謂︰「吶,江景深……這一槍,我會還你的!」
她的聲音極低,好像在對著別人,又像是對著自己說,外面的樹林里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聲,也許,別人的春天,終究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