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
「我肯定要匯報和對這個事情作個說明的。」
江可蕊擔憂的問︰「徐海貴不過是韓陽的一個企業老板,他怎麼能見到李雲中書記的秘書呢?」
「反應遲鈍了吧,這不明擺著有人在給徐海貴鋪路搭橋嘛。我現在擔心的是,徐海貴不僅會告黑狀,還會煽動群眾到省里鬧事。」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對楊喻義和徐海貴他們來說,這事鬧得越大就越有利。」江可蕊想了想,說,「市里不是有個信訪工作領導小組嗎?維穩工作你就交給他們去做,出了問題找他們問責。」
任雨澤思考著,沒有說話。
江可蕊問︰「現在直接把你送省委去?」
任雨澤搖下頭說︰「先回市委吧,約得時間還有一會,我要到辦公室準備幾份資料,免得說起別的事情了措手不及。」
說著話,車子就到了市委大院門口,任雨澤走下車來,讓江可蕊先回去,後面車本立的車也到了,任雨澤沒有告訴車本立有什麼事情,只說要去談工作,讓他也離開了。
進了市委的大院,沒走多遠,卻看到不遠處走過來三個人,又說又笑的,是副書記屈舜華和楊喻義,還有一個是楊喻義的秘書小張,那三個人也看到了任雨澤,走上前來。
「任書記,休假也來辦公室啊?」楊喻義問道。
任雨澤說︰「有點事情,過來看個資料,楊市長怎麼也過來了?」
「嘿嘿,我來找屈書記有點事情。」
「奧,這樣啊。」任雨澤想了想,說︰「楊市長也沒听說嗎?徐海貴因為沒中標,跑到省里去了,說我們北江市的領導幕後操作,干預招標。」
「有這樣的事情?」楊喻義像是很詫異的說。
屈舜華副書記也說︰「這不符合道理啊,我們和省信訪局這些部門都掛好了鉤的,一旦有人上訪,必定會先通知我們的。徐海貴去省里反映問題,我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呢?」
「人家沒去信訪局,直接去找了雲中書記的秘書。」任雨澤也是想看看這事情楊喻義到底有沒有參與進來,但現在看來,似乎楊喻義還真的不知道,這也是很有可能的,徐海貴這樣的人,未必就能听楊喻義的招呼。
屈舜華眼楮瞪得老大,說︰「這個徐海貴,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楊喻義也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都跟他說了,他沒中標,應該是他個人的信譽有問題,怪不得別人。而且,我還按任書記的意思,讓其他局給他一些其他工程項目。可這人怎麼就這麼不識好歹,招呼也不打就跑省里告起黑狀來了。我馬上打電話給他,看他到底想干什麼。」
任雨澤說︰「看來楊市長也還蒙在鼓里。電話就不用打了,讓他去鬧,我看他能鬧出什麼名堂來。剛才我一下車看到你們在談論著什麼,還以為你們是在討論徐海貴這件事呢,原來不是。」
屈舜華許是怕任雨澤誤會,忙說︰「是這樣的,韓陽市前幾天有3位群眾因為住房拆遷的問題跑北京上訪去了,省里昨天剛發了一份通報下來。剛才我們踫巧遇到,就一起談起了這件事。」
這件事情昨天任雨澤也听說了,上面的意思是做好維護穩定(簡稱維穩)工作,這一兩年,從省到市到縣到鄉(鎮),一級接一級地開會,一次又一次強調維穩工作的重要性。鑒于此,每個領導,尤其是身為信訪工作第一責任人的各單位、各部門的一把手,天天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哪個干部就跑到省里跑到北京上訪去了,來個責任追究,丟官降職的淒慘下場。
「走吧,去辦公室坐坐,商量一下徐海貴這個事情該怎麼處理。」任雨澤說道,說畢,又看了眼楊喻義,問道,「楊市長沒有什麼安排吧,如若有安排,那就去忙好了,回頭我讓舜華書記跟你通報一下。」
這本是任雨澤的一番好意,可楊喻義卻覺得任雨澤是在趕他走,就有些尷尬,不知道是去好還是留好。
「也沒什麼事,正準備回家呢。今天我小姨子一家去我家吃晚飯,老婆打電話來讓我早點回家。」這純屬楊喻義瞎編,他的小姨子遠在北京經商,根本就沒回來,怎麼可能去他家吃晚飯呢。他這樣說,是覺得像小姨子來家里做客這等完全可回去可不回去的小事情,任雨澤是不是還會堅決的讓他回去。
「小姨了來了?那你就自己決定吧。」任雨澤笑了笑,說,「不知你那小姨子脾氣怎麼樣,得罪了不要怪我。」
楊喻義听任雨澤的意思,還是要他回去為好。這樣想著,就說︰「那我還是回去吧,我那個小姨子脾氣也不好,她知道我今天沒什麼安排,所以才說要去我家吃飯的,若不回去,定不會饒我。對了,任書記,徐海貴那邊,我會讓李局長和楊局長他們去做好工作的。」
這個時候,楊喻義就沒有提易局長了,但不管是任雨澤,還是屈舜華副書記,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任雨澤說︰「行,那你快回去吧。」
楊喻義就帶著秘書離開了。
「屈書記,我們上去吧。」薛明漢說。
兩人上了樓,進了任雨澤辦公室,屈副書記搶著幫任雨澤把水倒上,對任雨澤這個年輕的書記,屈舜華從心底是一直不服氣的,但他也只能隱忍下來,雖然自己一直和楊喻義關系不錯,但在任雨澤和楊喻義的這幾次交鋒中,屈舜華都暗自在保存實力,沒有出面和任雨澤做對,他和楊喻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在沒有模清任雨澤的底細之前,輕易的是不會發起攻擊的。
何況在最近,他越看任雨澤,越是覺得可怕,任雨澤強悍和睿智讓屈舜華暗呼僥幸,好在自己一直沒有和任雨澤翻臉為敵,這就給自己留下了很大的進退空間,自己還要在看看。
兩人坐了下來,對徐海貴的這件事,屈舜華副書記心里也有點不舒服,自己是分管信訪工作的,這個徐海貴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自己絲毫不知情,這不是讓人難堪嗎?
現在屈舜華副書記也弄不清徐海貴到省里告狀到底背後有沒有楊喻義的支持,如果說沒有楊喻義的支持,好像說不過去,這個徐海貴就是楊喻義找來的,但要說楊喻義支持了徐海貴,他怎麼不提前給自己透個風。
「屈書記坐吧。」任雨澤喝著茶道。
任雨澤先坐下,他見屈書記還站著,就跟屈書記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你也坐吧,我一個人坐著心里不踏實。
屈舜華坐了下來,心里還在想著這件事,上次為大橋的事情群眾到省政府鬧事,省里好幾個領導都批評過他,現在只要一听到某地群眾又去省里上訪了,某老上訪戶又把舉報信捅到北京去了,他就異常緊張,害怕省里領導會說他工作不得力。
實際上任雨澤並不是想和屈舜華研究什麼徐海貴的事情,任雨澤只是想找這個借口和他多接觸一下,平常兩人都忙,很少有機會坐在一起這樣聊天的,而任雨澤要見李雲中還有一段時間的,就想加強一下彼此的交流。
在宮老先生家里的時候,雖然任雨澤最後還是選定了走自己的路,但多多少少的,任雨澤還是受到了一些震動的,所以剛才他也想把楊喻義留下一起坐坐,希望在今後盡可能的受一點沖突,另外,任雨澤也準備好了,對易局長的調查,不再深挖了,就限于易局長本人,這樣也就起到了警示別人的作用,牽連過多,真會讓人有一種排斥異己的看法,這對目前的工作不利。
可惜楊喻義會錯了任雨澤的意思,以為任雨澤唉趕他走。
現在任雨澤和屈舜華聊了起來,兩人先是談了談下一步的維穩工作,屈舜華也說自己是分管信訪管穩定的領導干部,心中始終在繃緊一根弦,自己會及時掌握不穩定因素,積極模排、調處糾紛矛盾,避免非正常上訪事件的發生。
談話的時候,任雨澤和屈舜華面對面坐著,就像和朋友坐在家里聊天一樣,任雨澤每說完一個設想後,還會帶上「你們覺得這樣做怎麼樣?」「這樣做行不行?」「我想听听你意見」之類的話征求屈舜華的意見。這讓屈舜華的話也就多了起來。
任雨澤也試圖在今後這段時間里,慢慢的加深和屈舜華的融合,在多次的會議上,屈舜華都沒有站在楊喻義那面和自己對著干,這給任雨澤了一點把他拉過來的信心,就算拉不過來,能穩住他,不讓他跑得太遠,也是好事。
在一個,任雨澤心里也擔憂著徐海貴的事情,怕他下一步鬧事,這都是需要屈舜華的配合和支持,任雨澤說︰「屈書記,徐海貴的事情,回頭你征求一下楊市長的意見。另外,北江大橋工程很可能還會生出些事端來,我們要有充分的準備。」
屈舜華都表示一定會全力做好維穩工作,讓北江市平平安安地修好大橋。
兩人再談了一會,任雨澤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才分手,值班室的干部听說任雨澤要出去,也趕忙準備好了小車,任雨澤就到省委。
任雨澤的車是不需要在省委門口登記的,不過任雨澤還是要先給李雲中的秘書去個電話,落實一下見面的事情,那面說李雲中書記正在看材料,讓任雨澤現在就上去。
任雨澤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上了摟,要是沒有在宮老先生家里听到李雲中的一些想法,或許任雨澤此刻還是坦然的,但知道了李雲中對自己的想法,這就讓任雨澤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李雲中在北江省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左右自己命運的人物,特別是他的傾向將對自己的工作帶來無法估量的影響。
踏上小摟了那暗紅色的地毯,任雨澤一路就到了李雲中辦公室的門口,李雲中的秘書點點頭,客氣的說︰「任書記請吧。」
任雨澤也客氣了一句,就敲了一下門,然後直接推開,走了進去。
李雲中抬頭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任雨澤,平平淡淡的說︰「沒有耽誤任書記的休息吧?」
「那里那里,書記你都在辦公室忙著,我耽誤一點休息時間算的了什麼。」
「嗯,坐吧。」李雲中指了指那個沙發,自己也站了起來,伸了伸胳膊,長吁一口氣,皺了過來。
秘書也把任雨澤的水泡好了,還把李雲中的杯子也端過來,見李雲中揮揮手,秘書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辦公室,這里也就只剩下了李雲中和任雨澤兩人。
任雨澤拿出了香煙,但李雲中搖下頭說︰「現在不想抽,你自己抽吧。」
任雨澤不好自己一個人抽,又把煙裝了起來,說︰「我準備給書記你匯報一下大橋招標的事情。」
李雲中點一下頭,說︰「叫你來就是想听听你的解釋,這不是我不信任你,但事情總要有個原因。」
「是啊,我理解……」任雨澤就開始說了起來,他從徐海貴和車本立兩人招標的報價開始,一直談到了最後自己參加招標會的情況,他也說了自己的想法,說了自己也希望車本立中標,這不僅可以讓北江市減少300萬投資,還因為這個徐海貴讓自己有點擔憂,怕他會把一些不好的風氣帶到北江市來,給北江市增加一些不穩定的因素……
李雲中听的很仔細,在任雨澤回報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任雨澤一面回報,一面想要觀察一下李雲中的表情,不過那純粹就是枉然,李雲中的神情根本都不會讓任雨澤看到一點點的含義,那表情深如潭水,波瀾不驚。
在任雨澤說完時候,好一會,李雲中都沒有出聲,兩人都沉默著,任雨澤終究是沒有李雲中的耐性,就提起了話題說︰「李書記感到這樣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李雲中這才抬起頭,神色肅然︰「雨澤同志啊,你說的是有一些道理,但我可以不可以這樣理解,那就是除了你上述的原因之外,你有沒有一種想要通過這件事壓制別人的想法?」
說完,李雲中深深的看著任雨澤,車本立的事情,李雲中也是听說過,如果這個人不能中標,肯定會打擊到任雨澤,所以任雨澤勢必要扳回這局,對這一點李雲中也是可以理解,但問題在于,任雨澤對楊喻義的打壓不是這一件事情,兩件事情了。
當然,也不是說每次都是任雨澤惹起的事端,但就算是楊喻義引起的,但你任雨澤也要知道適可而止,為什麼非要斤斤計較。
任雨澤在李雲中這話說出來之後,猶豫了一下,不錯,自己肯定是有一種那樣的心理,這一點都不奇怪的,現在李雲中能說出來,他自然不是無的放矢,任雨澤也就不想回避。
「這應該也是一種因素吧,但李書記,實事求是的說,假如事情剛好相反,徐海貴的價格比車本立的價格低很多的話,我肯定也會這樣做,也會讓徐海貴中標。」
李雲中自嘲的一笑,說︰「看來啊,你們北江市的這個政府采購中心和招標組根本就是多余的,你就是一個沒有規矩,意氣用事的人,你往往憑借著你的感情在處理很多問題,要知道,這是人治,不是法制,既然有招標辦,事情就應該按設定的原則來執行,對不對?」
任雨澤在李雲中的這一席話後有一種懵懵懂懂的感覺,不錯,從理論上來講,李雲中的話是對的,或許自己在管理一個龐大的集體的時候,自己這樣的方式是很落後的,因為自己畢竟是一個人,不是上帝,自己的眼光也不可能看遍北江市所有的土地和幾百萬的人事。
自己只有讓每一個人都遵守一個法度,也或者說是規矩,這樣才能把所有的工作干好。
難道說自己錯了嗎?
任雨澤有點混亂了,他在李雲中強大的邏輯推理和精深的理論分析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對的,但又在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錯的,他無法分辨到底自己應該听從心中的那一種聲音。
李雲中靜靜的看了任雨澤一眼,又說︰「我還听說你對交通局易局長也展開了調查,而且也沒有和其他的常委商議,這樣做我就有點懷疑你的出發點了,你到底是在反腐,還是想樹立你個人的威望,以達到你對楊喻義同志的壓制。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真的有點提起你擔心了,你在走上一條唯我獨尊的道路。」
任雨澤也只能沉默了,他不想解釋什麼,同樣的,李雲中說的也沒有錯,自己在對待易局長的這個件事情上,也確實是存在了那種私心的,為什麼偌大的北江市自己誰都沒查,就偏偏查上了易局長,是因為有人舉報?
開玩笑呢?在北江市成千上萬的干部里,被舉報的恐怕也不是易局長一個人吧?
任雨澤感到後心有點發涼,哪應該是冷汗吧,任雨澤在一次自問,難道自己真的錯了?
李雲中嘆口氣說︰「我不是想批評你,我只是覺得你還有很好的潛質,千萬不要毀在自己的個性上,你現在听明白了,北江省需要一個穩定的局面,北江市也是一樣的,誰要企圖破壞這個局面,我,我李雲中首先就不會答應,不管他是誰。」
任雨澤有些黯然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那麼你準備怎麼樣來修正你的這個錯誤呢?」李雲中平靜,但很冷峻的問。
任雨澤卻很茫然的搖搖頭說︰「我現在有點混亂,很多事情我還沒有想清楚,我需要對書記你今天的很多話做一個徹底的理解之後,才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李雲中的眼楮就眯了起來,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讓任雨澤徹底的誠服,但毋庸置疑的說,自己用自己的虛幻的理論,已經讓任雨澤有點動搖了。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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