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沒有發生就根本說不清楚,所以任雨澤目前對車本立的所有準備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但另一個事情卻接踵而來,就在這幾天,幾乎只是一夜的功夫,整個北
江市都布滿了地鐵工程的訊息,在任雨澤經過的街巷都能夠看到諸如「北江地鐵,城市新形象,市民新生活」之類的標語,任雨澤覺得最令人叫絕的標語是「今天的
不便,是為了明天的方便」,這標語看上去入情入理,實際上卻是霸氣十足︰在地鐵工程面前,任何的卑微的個人感受都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無論如
何,地鐵給北江人的生活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和莫可名狀的期望,對于北江市的所有人而言,地鐵意味著一份割舍不去的情結。早在多年前,北江市便開始籌措
地鐵工程的規劃,但一次次在北京決策層那里被擱置,以至于北江人中流傳著這麼一句歇後語︰北江城里修地鐵——沒那個事。
地鐵工程一度成為北江省政界諱莫如深的話題,極少再被人提及。
不料上一屆的王封蘊書記和雲婷之卻在其就任之初,再一次將北江市的地鐵規劃鎖定為自己任內的工作目標,有人斷言王封蘊和雲婷之此舉無非是上任伊始難免書生意氣,最終無非不了了之收場罷了。
豈知這王封蘊和雲婷之卻偏偏是個極其倔強之人,在任期的幾年內,他們無數次領著有關部門的頭頭腦腦跑首都,終于捧回北京的一紙許可,似乎一夜之間,北江
市便站在了地鐵時代的門外,可惜好景不長啊,王封蘊在北江省的權利大博弈中中箭落馬,這就讓李雲中書記撿了一個現成的業績。
任雨澤雖然過去不在北江市,但也多少了解一些北江市地鐵前期規劃的波折︰北江市地鐵項目獲批的消息刺激了眾多商家的神經,大家將它的到來視作一場迎接創富機遇的狂歡,一場圍繞地鐵路線與站點設置的紛爭曠日持久得在北江省喧囂。
北江市的城市規劃十分方正,是以最初的地鐵路線被設計成典型的「井」字形,這也是最經濟的路線。豈知這條路線卻在省委和省政府的一次次協調會後一次次被
修改,最詭異的事情是,北江地鐵工程指揮部曾經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四次公布版本不同的地鐵規劃圖,其間自然少不了各種竭盡能事的公關,各種關系的競相游說,
以至于北京的一些地鐵專家一提到北江市便搖頭唏噓︰「水太深、水太深!」
這種情形終于引起了國家發改委的不滿,差一點點又讓這個項目擱淺,後來李雲中和雲婷之也都曾赴京周旋此事,好歹是保住了地鐵項目,之前的亂局也就此平息了下來,只是最終版本的地鐵路線規劃圖,已經復雜到無以復加,總里程較之最初竟然幾乎翻倍。
北江大學顏教授曾在南方一家知名的報紙上撰寫長文痛批北江省地鐵籌建過程中的亂相,並斷言北江地鐵或將成為貽害北江省的怪胎。
這件事一度令李雲中大為光火,蘇良世也數次約見北江大學校長,意在通過向校方施壓遏止類似言論的出現。豈料貌似溫良隨和的校長,實際上卻是極其強韌之
人,對蘇良世的一番勸解之詞始終未置可否,也沒有去制約手下的那個教授,其直接結果是一系列相關的文章在那家報紙上連續登載,實是令這位一向高高在上蘇良
世倍感顏面大失,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走入北江大學半步。
任雨澤現在接手了好幾個地鐵站的搬遷工作,其他的地方到還罷了,唯獨這一號線的中心
站點任雨澤是有點看法的,他覺得北江市的這個小商品城本來就很不容易,現在剛剛打出了一些名氣,在周邊各省有了些知名度,馬上又要搬遷,實在是很不妥當,
因為有些問題拿不準,任雨澤不敢自作主張,今天就決定到省委見見李雲中,把這個問題談一下。
任雨澤拿上了相關的搬遷資料,坐車到了省委大院,為防止自己撲空,還沒到省委的時候,任雨澤就和李雲中的秘書聯系了一下,听說李雲中在辦公室,任雨澤就直接到了李雲中辦公的小摟。
上樓去見李雲中的秘書,任雨澤和他小聲了說了幾句話,見李雲中辦公室的門虛掩著的,任雨澤就敲門幾聲,稍等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原本閉著眼楮坐在沙發上思考問題的李雲中睜開眼楮,便朝著任雨澤輕輕招手道︰「雨澤同志來了,過來坐吧。」
任雨澤趕緊在李雲中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雲中看著任雨澤,好一會才說︰「雨澤,你看看我辦公桌上的那個東西。」
任雨澤有點不解的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到了李雲中辦公桌旁邊,低頭一看,上面放著一張大紙,卻是寫著地鐵的事情,任雨澤快速的瀏覽了一下,里面的內容直指北江市如火如荼的地鐵項目。
大字報的內容幾乎事事都有所指,只是又被北江大學的顏教授這位大才子的春秋筆法處理得似是而非,倒也並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但上面明顯的提到了一號線需要拆遷的小商品批發市場,而且言辭頗為激烈。
任雨澤就搖搖頭,說︰「李書記,這是什麼地方來的。」
李雲中有點好笑的說︰「這是我們北江大學的顏教授偷偷貼到省委大門口的一份意見書。這上面可是把北江地鐵說的一錢不值。」
任雨澤也有點好笑,這有些個教授磚家啊,亂彈琴,作為北江省的地鐵工程,說良心話,還是很有益處的,可以極大的緩解整個北江市擁堵現象,為廣大群眾大開
方便之門,至于修建中可能出現的一些問題,那是難以避免的,還有站點拆遷的問題,也都是大方向中的小瑕疵,不能一點蓋面,全盤否定。
任雨澤剛要說話,就見省紀檢委的黃副書記也敲門走了進來,招呼說︰「李書記,你找我啊。任書記也在啊,呵呵,好久不見。」
李雲中點點頭,拍拍身邊的沙發說︰「你坐下吧。」
任雨澤和這個紀檢委的黃副書記那更是老相識了,過去兩人有過幾次的遭遇,但這個黃副書記最後始終也沒有把任雨澤弄倒,這不得不說是他的一個遺憾,但黃副書記對任雨澤也是更為敬重,現在沒想到時過境遷,任雨澤搖身一變,職務就超越了自己。
李雲中指了指任雨澤手中的那個大字報問︰「這怎麼回事啊,搞的跟過去文~革一樣。」
黃副書記就忙說︰「我剛才了解了一下情況,北江大學的這個顏教授啊,就是一根筋,大字報是他寫的,也是他貼的,很多人都說他神志錯亂呢。」
任雨澤卻覺得這顏教授不一定真如眾人想象得那般不堪,他這番不痛不癢的舉動難保不是在敲山震虎,那些在地鐵項目中暗渡陳倉的人未必不會心有余悸,特別是對小商品城的搬遷不滿,這也多多少少和自己的想法有點相同的。
任雨澤正在想著,卻听見李雲中沖著自己點點頭道︰「雨澤同志,你對這個事情有什麼看法?」
任雨澤一時卻瞧不出李雲中的態度,且他打心眼中還是同情顏教授的,便含糊地說道︰「顏教授這種做法自然是不妥,我想黃副書記這里應該采取點措施,否則終歸會有不好的影響。」
任雨澤覺得,既然李雲中把黃副書記叫來了,肯定的是想讓他處理這事,自己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李雲中想了想,頷首道︰「這個顏教授啊,這麼做了,北江市還留得下他嗎?」
任雨澤听罷,不由得心頭一驚,不由得偷眼去瞧那黃副書記的表情,只見他神色肅穆,只顧一個勁兒點頭稱是,任雨澤不由得心生同情。
黃副書記也說︰「是啊,要不就查一查他?」
李雲中沉默片刻道︰「雨澤啊,你認為怎麼樣?……」他說著,卻拿一雙深不見底的眼楮盯著任雨澤看。
任雨澤很是猶豫,要說顏教授這樣做確實有點添亂,但這事情也到不了上綱上線的地步,
任雨澤說道︰「那個顏教授畢竟在大學待了幾十年,也算老學究了,我想事情不要搞的過激,否則他到處亂講,真真假假的,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
紀檢委的黃副書記恨恨地說道︰「這個老家伙就是破罐子破摔!不行我回紀檢委合計合計,找個機會把他給雙規了!」
任雨澤听得心驚肉跳,卻平靜地說道︰「黃書記,我看不妨通過他的家人做做他的工作,能夠息事寧人就算了吧。」
黃副書記道︰「這個法子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那顏教授實在是強橫,口口聲聲說自己非要將北江省的天捅破個窟窿不可。要是對他客氣了倒顯得在縱容他了!再說顏教授現在又不見了,據說他曾經撂下話說要去北京上訪,這不,信訪辦的同志已經帶著人去北京尋他去了。」
任雨澤情知,如果顏教授赴京上訪的消息傳出來,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睡不著覺呢。
任雨澤沉吟著說︰「雖然顏教授在這上面寫的有些夸張,但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上面說到的這個小商品城的搬遷問題啊,其實我也有同感,覺得修地鐵本來就是為了方面大家,但不能為了這個事情,影響到本來就發展正常的另一些問題。」
李雲中眉毛一挑,臉色幾變,說︰「修地鐵是大事。」
任雨澤也在心中嘆口氣,看來李雲中並不喜歡自己這個說發,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搬遷相比地鐵那都是小問題了,但任雨澤認為,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大利益能不
危害小利益那是最好了,當然,地鐵作為李雲中的一大政績,他確實沒有少操心,就算過去王書記在的時候,李雲中為地鐵的項目也算的上嘔心瀝血了,現在有人大
放厥詞,他不高興也是正常的。
任雨澤要考慮一下自己對一號線站點的搬遷問題是否應該在今天來說了,或許應該錯過這個時間說更好一點。
正在任雨澤思考中,李雲中又問︰「雨澤,你今天來準備說點什麼事情?」
任雨澤忙說︰「我想听听李書記對地鐵搬遷還有什麼新的指示沒有。」
李雲中搖下頭,說︰「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對了,上次我說的話你想通了沒有。」
任雨澤當然不能說自己已經想通,並覺得自己沒有錯。
他就很小心的說︰「嗯,想通了,所以我會把交通局易局長的事情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李雲中眼光閃動了一下,點點頭,說︰「好,這樣就對了,要從大處著眼。」
任雨澤也就附和著點點頭,任雨澤想,今天只能這樣了,小商品城搬遷的事情,只有改天再說,這顏教授一鬧,搞的自己都有點不好張口提這事情了。
同時,任雨澤還覺得李雲中將顏教授事情的化解寄希望于黃副書記的想法其實是行不通的,黃副書記所擅長的無非是那套習耳熟能詳的圍追堵截、軟硬兼施的法
子。那顏教授畢竟是在大學中浸婬了數十年的主兒,黃副書記的那一套倒未必能夠奈何的了他。這恰恰是任雨澤最擔心的︰若是顏教授真的激怒了李雲中,只怕讓小
商品城的搬遷事宜更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想到這里,任雨澤的心中不由得一緊,卻笑著對黃副書記說道︰「黃書記,這個顏教授可不比尋常,他畢竟是北江大學的老教授,據說他的那些同學中可是有不少人物是不容小覷的啊。」
黃副書記一張光溜溜的白面卻早已被不安染成了黑紫色,他低聲嘆息道︰「任書記啊,我何嘗不知道這一節啊,我听說信訪辦的人今天已經趕去北京了,駐京辦那邊也已經到處去去找他了,那可是北京城啊。我們也只是僅僅人力而已,真不知道這老頭中了什麼邪火……」
黃副書記說得興起,卻發現李雲中只顧低頭轉著手中的茶杯,知道自己說得多了,忙不迭的住了口。
李雲中見黃副書記住了嘴,才說︰「這樣吧,還是按任書記的意思,先找到人做做他的工作,盡量說服教育,不要把事情弄僵了。」
黃副書記也忙著答應了,見沒有別的事情,他就告辭離開了。
任雨澤也準備告辭。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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