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宏春見狀竟突然如同得了魔障一般,嘟嘟囔囔地說道︰「也罷……為了我的孫子、兒子,我也顧不得什麼了,既然你們不仁不義,那就不要怪我。」
任雨澤皺起了眉頭,以為他是受了刺激進入了癲狂狀態,不由得心驚肉跳,生怕他突然發作了,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來。
不料那馬宏春說完話後便變得異常得平靜,他緩緩地將手探入懷中,過了許久才慢慢的拿了出來,手中卻已多了本藍色的小筆記本,他又徑直將筆記本放在了任雨澤的面前,道︰「任書記,我馬宏春別的沒有,這麼多年倒是博得了個忠誠的名聲,只是今天為了我的兒子、媳婦只好做出這種不忠不義的事情了。這個東西本來是我幫顏教授保管的,現在我給你,如果你覺得用得著你就收著,但是我兒子、媳婦的事情請你萬萬要幫幫我;如果沒有用就請你毀了、燒了,就當我馬宏春從來沒有求過你。」
說罷,馬宏春嘴角一歪,仿佛是在忍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一般,站起身來,並不言語,揮揮手便出門而去了。
任雨澤見馬宏春竟表現出一股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來,情知這個筆記本中必定記錄著什麼非同小可的東西,當下便打開,隨意翻了幾頁,看著看著不由得後背一陣陣涼意……
且不說任雨澤在北江市憂心忡忡,就說遠在京城的顏教授吧,現在媒體的力量是無法想象的,顏教授只是上了一家小報而已,可是這件事已經令他原本隱匿幽閉的生活發生了徹底地改變。這幾天已經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數十個電話打過來,詢問他的情況、給他支招;廣東的一家律師事務所也打電話給他承諾要免費為他提供訴訟服務;昨天下午他還接待了一群專門來慰問他的大學生志願者,另外還有好幾個大學的學生也在同他聯系見面的事情。
顏教授覺得自己的事情有望得到最終解決了,自己最近東躲西藏的日子似乎就要結束了,自己總算是沒白受那些顛沛流離之苦。
他下午的時候接到女兒顏菲菲的電話,才知道女兒、女婿已經到了北京。
顏教授一听說女兒、女婿到了心中自然歡喜,便同二人約好在新落成的盛世大廈前見面。
盛世大廈處在京郊新規劃地段的中心地帶,是一處集商貿與辦公于一體的綜合建築,是以周邊人流穿行,頗為熱鬧。顏教授並不著急,便在大廈前廣場上一個長條凳上坐下來,靜靜看著大街上匆匆的車流。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他看見廣場北面的路口上走過來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聲影,是女兒女婿到了!顏教授趕緊站起來朝著女兒女婿的方向使勁地揮手。
這時就見幾個身穿深藍色制服、頭戴特警鋼盔、xiong前印著「特勤」二字的人走了出來,恰好擋住了顏教授的視線。顏教授生怕女兒、女婿看不見自己,便作勢要跑到前面去迎他們。
豈料不待他動身,那群人中的其中一個箭一般地朝他沖了過來,不待他有所反應,那人突然揮起一拳猛地搗在他的小月復上,顏教授本就文弱,哪曾受過這等擊打,他頓時覺得小月復部一股鑽心的鈍痛,「哎喲」一聲便手捧著肚子彎下腰去,那人卻不罷休,抬起一只穿著軍靴的腳猛地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顏教授吃不住勁兒,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岩石的路面上,一股劇痛幾乎令他昏厥過去。
顏教授本就是極倔強不知變通,如今又受了這等莫名其妙的攻擊,如何能不發作,當下便扯開嗓子罵將起來。隨後趕過來的一個人,怒喝一聲「老實些!」隨即抬腳結結實實地蹬在他的嘴巴、鼻子上。
顏教授只覺得鼻腔中奇酸,嘴巴里又苦又咸,張嘴使勁呼吸之際,一道粘稠的血流自鼻孔、嘴巴中噴薄而出,好幾顆牙齒也被血水裹著掉了出來。那人卻並不罷休,又就勢一腳將顏教授踢到在地,一只腳重重地踏在他的臉上。
顏教授的臉頰緊貼著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目光繞過前面紛亂的腳腿,恰好看到女兒、女婿正和自己一樣被人死死地踩在地上,他听見女兒撕心裂肺的嚎叫聲,他何曾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北江市的一枝花啊,習慣于被人矚目、被人夸贊的一支花啊,今天竟然被人像狗一樣踩在地上,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地嚎叫。
顏教授听著、看著,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口中再也喊不出什麼話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低號……
這里任雨澤當然不知道顏教授在北京的事情了,不過從這天起,任雨澤對此事就多了一份關注,他也通過自己的一些渠道開始打听顏教授的事情,有一天紀檢委書記田展照來匯報別的工作的時候,無意間說到了顏教授的事情,說顏教授從北京找到了。
任雨澤就忙問︰「找到了,那他是不是已經回到北江市了。」
田展照不說話卻一直在嘆氣,喝了一陣子水方緩緩地說道︰「任書記,你知道嗎,顏教授現在躺在醫院里,據說是因為腦溢血,已經昏迷了好幾天,很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任雨澤聞听不由得驚出聲來,問道︰「怎麼這樣?……」
田展照狠狠地咬了咬牙,繼續說道︰「北江知道了顏教授上北京上訪,蘇良世省長不知道為什麼特別的生氣,省委信訪辦一直在北京找不到顏教授,蘇良世省長就把這事情安排給了楊喻義市長處理,楊喻義在北京尋了一家保安公司,給他們簽了份合約,讓他們負責拔釘子,拔掉一個便給他們一萬。可巧合該這顏教授不走運,他竟然帶著女兒、女婿在盛世大廈逛街,被那幫假扮成特警的保安抓了個正著。」
田展照頓了頓用手比劃著繼續說道︰「任書記,你不知道啊,據說那個場面慘啊,顏教授和他的女婿都是白面書生啊,被他們打得嘴里牙都不剩幾顆了。他閨女顏菲菲——就是號稱第一美女的那個,衣服幾乎快被保安們當街扯光了啊。」
任雨澤听得又是吃驚又是恍惚,只听見田展照說道︰「顏教授也是好面子的人,一口氣沒上來,腦——溢——血!已經在床上躺了幾天幾夜了,據醫生說最多就能落得個植物人啦!那這個楊喻義呢,還覺得自己給蘇省長辦了一件大事,最近樂呵呵的。」
任雨澤听著听著便覺得兩耳轟鳴,再也听不到什麼聲音,田展照見任雨澤听後反應平常,亦覺得索然無味,擺擺手告辭離開了。
任雨澤十分機械地揮手與他道別後,便一頹坐在沙發里,腦袋里仿佛被掏空了般,一片茫然。他感到難受,為顏教授,也為楊喻義。怎麼可以這樣做呢?他們不是敵人,他們不過是有不同看法的同志啊,你們也能下的了手。
但面對這樣的一件事情,任雨澤又確實不好插手進去,一個是任雨澤顧忌李雲中對自己的看法,在一個任雨澤也無從插手,畢竟這樣的事情本來也不在自己的分管工作中,北江大學也不是北江市管轄的範圍。
下午,任雨澤陪著副市長岳蒼冥在北江國際大酒店接待了兄弟城市的一支考察團,吃飯飯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任雨澤在離家屬院不遠的地方下車,他想走幾步,消消食,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陣陣涼風迎面吹來,任雨澤覺得自己清醒了很多。
待他回到家中,江可蕊和小雨都已經睡了,最近江可蕊電視台的工作也很忙,所以每次回來,江可蕊都很疲憊,任雨澤卻沒有半點的睡意,他幫著江可蕊蓋好了被子,索性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鬼使神差地又翻出了抽屜的最底層擺放著的上次馬宏春給自己的那個藍色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自那天馬宏春交到自己的手上後,他一直沒有很詳細的看過,那天只是隨意的翻了幾頁,就不敢在繼續的看下去了,總之他隱約感覺到那個筆記本就仿佛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揭開,恐怕自己就永無寧日了,他也曾經考慮將這東西交給李雲中或者雲婷之,可是思慮再三後還是決定暫時隱藏這個秘密。
但任雨澤此刻還是忍不住想要仔細的看看了,越看,他就越加的心驚,上面一行行,一頁頁都想在述說一個恐怖的故事,讓任雨澤不僅是心驚,還有許許多多的後怕。
任雨澤合上筆記本,好長時間端然坐在書房中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願意想了。
而在醫院里一直處于睡眠狀態的顏教授據說已經離開了醫院,回家去休養了,馬宏春的兒子、兒媳婦則完好無損的回到了北江市,據說兩人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現在變成了一副呆傻的樣子。
馬宏春卻以為兒子媳婦能夠平安回來全仗了任雨澤從中周旋,千恩萬謝的來電話話說了好幾通,任雨澤心中好不尷尬,卻也只能虛言些空道理,勸他從此安耽下來,不要再聲張此事。他知道這馬宏春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恐怕再也不敢有什麼舉動了。
而一號線的主站位置也在最近做出了修改,小商品城是保留住了,主站換到了一個距離小商品城不遠的地方,任雨澤最近一直在忙著為地鐵站點的搬遷工作,這是一個比較繁瑣的事情,好在大部分的群眾對地鐵的修建還是支持的,要不然啊,任雨澤真不知道會成個什麼樣子,有時候任雨澤自己都在感慨,人民群眾就是好啊。
而交通局的易局長也在最近受到了懲罰,他手上經辦的很多項目工程都存在著一定的受賄情況,而且數額還不小,至于他生活作風那些問題,根本都沒有查,因為那些問題和這些相比已經算不得問題了,就這些問題,任雨澤听紀檢委的田書記說,易局長恐怕要坐10多年大牢了。
交通局在易局長離開後空下來的位子也就成了很多人競爭的目標,不過在人事安排上,任雨澤是不會讓別人隨便上手的,他很快就定了下來,讓交通局過去的那個江副局長接任了,這應該也是任雨澤一個明確的信號,讓北江市的領導們感覺到自己的權威,看起來效果還是不錯的,從易局長被檢察院立案之後,北江市領導們對任雨澤的態度就有了一個明顯的變化。
因為誰都知道易局長是楊喻義的鐵桿嫡系,連他都栽在了任雨澤的手里,其他人就更不要逞強了,誠服和歸順就成了最近一個階段在北江市干部中的主基調。
面對這樣的一個局面,身為北江市市長的楊喻義也很有點無可奈何,他幫不上易局長什麼忙,他到想也想找尋一點任雨澤或者手下的什麼事情來,可惜,任雨澤就沒有幾個算的上鐵桿的手下,楊喻義也一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應該說整個北江市的局面正在往任雨澤有利的方向在發展著,可是有一點是任雨澤沒有料到的,那就是李雲中雖然同意了一號線主站位置的變遷,但這並不意味著李雲中就對他任雨澤感到理解和佩服了,相反的,李雲中心中對任雨澤和顏教授,以及那個黃記者的關系更為忌諱了,李雲中覺得自己應該從現在起對任雨澤加以防範,如果任雨澤和黃記者等人真有密切的關系,恐怕以後還會給自己制造其他的麻煩。
任雨澤確實一點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他自認為已經把自己洗刷干淨了,也給李雲中書記表明了自己和此事絕無一點關系,假如他听到了當時蘇良世對李雲中說到的黃記者和顏教授是親戚的話,假如他看到了李雲中當時的表情,他就不會如此樂觀了。
正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忙著,也快樂著,今天下午上班的時候,任雨澤正準備到北江大橋的工地去看看,卻接到一個北京的電話,只听見一個中年男人陰惻惻地說道︰「任書記,一向可好?……」
任雨澤遲疑了許久才想起對方是那個《瞭望》雜志社的黃濤記者,一听出是他的聲音,任雨澤立刻想到了變成了植物人的顏教授來,任雨澤心里一怔,楊喻義這件事雖然做的隱秘,但一定還是哪個環節走漏了消息,這個黃濤說不上又是說這件事情的。
任雨澤卻仍然要故作鎮定道︰「呦,黃大記者,我們可是好久沒有您的消息了,什麼時候來北江市指導指導工作?」
黃濤卻不接任雨澤的話茬,只是冷笑道︰「任書記,我瞧您也是個敞亮的人,坦白地給您說,對于我表叔顏教授的事情我始終很懷疑,他到底是誰打傷的?我不會就此罷手的。」
任雨澤已听出他並沒掌握什麼消息,卻也不知道他打電話來的意圖,便笑著說道︰「黃記者,顏教授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也都很為他不安,說到底,他之前的做法是不明智的,要說起來啊,修地鐵是有了些問題,但又不是什麼不可調和的敵我矛盾,難道除了這種極端、激烈的做法就沒有別的途徑了嗎?顏教授向來都是老實本分又知書達理的,我看定是得了什麼用心險惡之人的蠱惑,才會除出下策,要不然怎麼會遇到這種飛來的橫禍。黃記者,您是專家,您就這件事情深入地思考一下、挖掘一下,向全社會報道報道顏教授的沉痛教訓……」
任雨澤一邊說著,心里卻也有些沉重,但還能怎麼樣呢,現在只有先讓事態平息下來,鬧得動靜越大,牽連的無辜就越多啊。
那頭的黃濤記者也早已听不下去了,便像嗓子眼卡了草葉的驢一樣不停地干咳,然後直截打斷任雨澤的話,說道︰「任書記,是這樣的,我表叔在北京期間曾給過我一個日記本,上面記載了一些你們可能感興趣的事情……」
黃濤說到這里卻停了下來,顯然是在側著耳朵觀察電話那頭方明遠的反應。
任雨澤一听,暗道︰嘿,又是日記本,難到說顏教授的筆記本還有兩份?
但他知道這個黃濤一向是齷齪而貪財,想來是想借著這件事情敲上一筆,便笑著問道︰「黃記者,不知道上面會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會感興趣的?」
黃濤冷澀的說道︰「這個我在電話里面不方便說罷,反正你們到北京來就知道了!」
任雨澤是什麼樣的人,哪能讓你一個毛頭小子就騙住的,他心里立馬便明白了︰黃濤是在公然的訛詐!日記本可能是有的,但也許在自己手上,至于黃濤所謂的大家「感興趣的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任雨澤本來一想到顏教授的這個個事情就心緒不佳,又加上現在黃濤這個無賴的夾纏,不由得心頭火起,于是便冷冷的說道︰「黃記者,我們怎麼說也算是老朋友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大可直說,我們自然會盡力去做我們該做的、能夠做的事情,何必拐彎抹角地想出這許多不著邊際的由頭來呢?話說回來,您黃大記者在北江的所作所為,我要是找人寫份材料恐怕也是個不錯的噱頭吧?您說呢,黃記者?」
黃濤聞听早已語塞得說不出話來,任雨澤早已沒有了同他繼續掰扯下去的心情,暗罵一句「無賴!」,便撳了電話,他很不恥黃濤的所作所為,既然你和顏教授是親戚,他現在都成植物人了,你卻還想借他的名字來騙取財物,真是黑心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
沒過多久,一條短信發了過來,任雨澤打開一看,仍是黃濤的,內容卻是一條網址的鏈接,任雨澤還沒有去電腦鏈接這個網址,但心頭頓生不祥之感,說不上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這個黃濤還真的掌握了一點什麼東西呢?
任雨澤趕緊在電腦里輸入了那條鏈接,原來是一家知名論壇上的一個帖子,待他仔細去看那條帖子的內容,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條帖子的主題是「實拍暴強的街頭執法!」內容是幾張抓拍的照片,這些照片顯然是用手機拍出來的,像素不高,畫面凌亂而模糊,其中一張圖片上幾個特警模樣的彪形大漢將一個滿臉鮮血的人踩在腳下,那人掙扎間抬起的痛苦與絕望的臉正好對著鏡頭——卻正是顏教授!
任雨澤的心里不由得咯 一下,暗叫一聲「不好」,任雨澤短暫的思考了一下之後,趕緊將那條鏈接轉發給了省委紀檢委的黃副書記。
三四分鐘後,省委紀檢委的黃副書記將電話打了過來,火急火燎地說道︰「任書記,哪來的?知道是什麼人拍得不?」
任雨澤也顧不得與他計較什麼,只是說道︰「一個外地朋友上網的時候偶爾看到後轉給我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向省宣傳部那邊問問他們能不能通過什麼關系將這條帖子撤下來。」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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