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汝陰侯被囚之日算起已經過了月余,期間平陽公主多番奔走,但奈何劉徹想以此事打壓王侯勢力殺一儆百此事無人敢幫,而我這里幾乎被平陽公主踏平了門檻。
「公主,萬事都是命,還請您看開些。」劉徹此番必定要了夏侯頗性命,我不願再給平陽公主無謂的希望,免得她日後經不起打擊,所以此時已不再應承幫忙。
平陽公主清減了不少,眉目間很是憔悴。她緊緊抓了我的手︰「妹妹,姐姐知道你的難處,只是皇帝現在只听得你一人的話,煩勞你再去跟皇上求個情,只要汝陰侯無事,侯府上下任你差遣。」
我因害喜的緣故這幾日有些食欲不振,听了許久的哭啼之聲此刻不免有些昏沉,況且有孕之人大忌心情低落,我實不願再同平陽公主周旋下去于是道︰「公主的心思,妹妹已然知曉了。若是今日皇上來,妹妹一定幫姐姐進言。」
平陽公主又同我說了許久才走,我不禁嘆了口氣。就在平陽公主離去的第二天,劉徹于朝堂上痛斥汝陰侯私通**敗壞倫常,隔日汝陰侯自盡,劉徹下旨廢封國。劉徹以雷霆之勢收了夏侯家的權柄,但凡有夏侯家牽扯過密的皆受牽連,一時朝堂之上皆是肅殺之氣。平陽公主得知喪夫的消息已是劉徹將夏侯家連根拔起之後。她脾氣暴躁性情直率,當即入宮想通劉徹理論但卻連吃閉門羹。她自出生以來便不曾被人如此冷遇過,且殺她夫婿的乃是自己的親弟弟,心結郁郁。可不想她人生的又一打擊又接踵而來。
平陽公主長子曹襄與繼父感情深厚,听聞繼父自盡也是悲痛不已,他雖繼承生父曹壽平陽侯的侯位但仍是親自為汝陰侯侯府主持喪事。
曹襄在夏侯頗頭七之日守了一夜靈堂意外感染了風寒,平陽公主初始覺著是小病又因剛剛喪夫沒太重視,幾日過後卻發現曹襄竟有了燈盡油枯之相,她大駭之下隨即派人入宮。她本想請太醫,但劉徹卻怕她又是來哭鬧,並未見她派來的婢子。
平陽公主心急如焚,當即親自進宮。她入宮後直奔太醫院卻恰逢太醫為我例行診胎撲了個空。衛子夫遠遠瞧見平陽公主,看她面色焦急就知她定是遇到了大麻煩,隨即迎上前故詫異道︰「姐姐這是怎麼了?入了宮怎的不來看看妹妹。」
平陽公主儀態全無,急切道︰「子夫,你快去尋太醫來!襄兒他,他,再晚些怕是不成了!」
衛子夫眼中厲光一閃,心知這個絕佳的挑撥機會絕不能錯過,于是故作為難道︰「姐姐求我也是無用啊。婕妤妹妹自入宮以來身子就不好,皇上憐惜,每隔十日就派太醫院所有醫官一同會診。今日正是例行問診的日子,我看這太醫怕是不好請。」
平陽公主咬牙切齒道︰「好個賤婢!她的身子嬌貴我襄兒便是瓦石塵泥麼!我襄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平陽定要她陪葬!」
衛子夫忙掩住平陽公主之口,「姐姐莫惱,這話可說不得!現在這宮中連太後娘娘都讓她三分,她見了皇上都不必行禮。哎,妹妹我也是整日看她臉色,現下姐姐需向她索要太醫,還是讓她幾分。」
平陽公主恨恨道︰「狐媚子妖顏惑上!我若不向她要來太醫,便白白承了公主的名號!」
衛子夫拍著她手,「姐姐莫氣,妹妹陪你同去。想來她也不敢拂了咱們兩個人的面子。」平陽公主心想有理,便隨衛子夫一同去了甘泉宮。甘泉宮殿內一眾醫官為我把過脈問個不休,我正頭疼之時月影入內稟道︰「皇後娘娘平陽公主來了。」
我心神一震,起身迎了出去。尚未走到門前,衛子夫便已進了內殿,她一見我便道︰「哎,妹妹這里太醫倒是多,平陽姐姐卻要著急了。」
我听事與平陽公主有關,打起精神道︰「平陽姐姐身體有恙?那我當去看看。」劉徹曾于朝堂之上親許我不用向任何人行禮問安,故此我也從未對衛子夫自稱‘臣妾’降了身份,卻不想平陽公主看在眼里對我又添三分厭惡。
「我的身子好得很,不勞妹妹記掛著!」
我听聲看去,發現平陽公主面色不善,暗自一凜柔聲道︰「姐姐何事需太醫?妹妹今日身子不爽,當真無意耽誤姐姐用人。還請姐姐見諒。」
平陽公主素來吃軟不吃硬,見我對她如此客氣氣也消了大半,但終究不願在人前表現出來,冷淡道︰「妹妹客氣了,姐姐也知道妹妹身子不好,不該來打擾。只是犬兒曹襄病得厲害,還得請太醫診治一番才好。」
我听曹襄病了便知是大事,忙將一眾醫官叫了來,吩咐他們去平陽公主府。平陽公主憂心兒子並不多言,帶著太醫徑自走了。衛子夫臨行前看了我一眼,雖然面上笑意盈盈可眼中卻一片冷然。我暗道︰滿招損,謙受益。劉徹這一番愛護我之舉怕是要找人妒恨,今天得罪了平陽公主,不知何時才有機會挽回。看來日後在宮中還得低調行事,否則後患無窮。再說曹襄自得了太醫悉心診治身子見好,他體質雖若但畢竟年輕身體恢復能力極好,經過幾天的調養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平陽公主喪夫後一直傷心憤恨,此時見兒子身體好轉不禁微露幾分笑意,曹襄看母親開心也是高興。從汝陰侯出事後公主府中第一次有了歡聲笑語。平陽公主心想兒子能得以醫治全憑衛子夫仗義相助,便吩咐備好禮物入宮酬謝。衛子夫見平陽公主前來,自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親熱道︰「姐姐來了便是,怎的帶了這麼多東西,這不是折殺妹妹了嗎?」
平陽公主笑道︰「子夫千萬不要這麼說,若不是前幾日你去甘泉宮幫我要來了太醫,襄兒不知要受多少罪,我這也是聊表心意。子夫,這宮里若說有誰真心待我們母子好也便只剩下你了。」
衛子夫掩唇笑道︰「姐姐哪里的話,皇上和太後也是憐惜姐姐的很。襄兒這麼一病,太後娘娘不知送去多少補品,可見太後對姐姐是疼到心坎去了。」
平陽公主點頭道︰「也多虧了母後掛懷,送去了不少老參給襄兒補氣。襄兒這一陣子身子虧得狠了,我瞧著真是心疼。」
衛子夫同平陽公主閑話許久,待平陽公主走後便召來了太醫葛征。
葛征因其人人品低劣兼之貪杯在太醫院一直郁郁不得志,今日忽然被皇後召見,不由得心中忐忑。他跪在殿中不敢出聲,只等衛子夫責罰。
衛子夫淡淡道︰「早聞葛太醫醫術精湛,本宮今日身子不太爽快,還請葛太醫費心了。」
葛征大駭,伏地道︰「娘娘折殺微臣了!微塵自當盡心為娘娘診治。」
衛子夫道︰「上前來!」葛征聞言躬身快步上前,剛跪在衛子夫腳下想把脈。卻听衛子夫壓低聲音說︰「本宮問你,什麼藥物和老參有沖撞?」
葛征害怕皇後責罰不敢不答︰「稟娘娘,這藜蘆和老參藥性相沖,二者久食便可取人性命。」
衛子夫微微一笑道︰「近些日子,平陽公主的兒子平陽侯曹襄受了風寒,本宮恐怕鄉野粗醫治不好,還請葛太醫走一趟。這平陽侯最近吃著老參將養著。你可知怎麼做了麼?」
葛征大驚,連忙伏地道︰「微臣明白,微臣定不負娘娘對平陽侯的關懷之意。」
衛子夫冷聲道︰「待事成之後,旁人問起,你只需說是病拖得久了,醫治晚了便可。」葛征背後汗如雨下,連連叩首,衛子夫看了不耐煩,將他打發了出去。
葛征出得大殿,喃喃道︰「平陽侯的妻子那可是皇後娘娘親生的衛長公主啊!這,這岳母殺女婿卻是為的什麼?皇後娘娘這不是誠心想讓自己的女兒守寡麼?這可真是……」葛征在宮中多年,看盡了宮中女子為兒女廝殺卻還是頭次看見有人這麼算計自己的骨肉,心道皇後娘娘之狠辣簡直異于常人,她毒殺女婿的計劃被他知曉,不知日後要如何對付他。葛征第二日便去了平陽侯府,說是皇後派來診治平陽侯的。平陽公主不疑有他,便請他開方煎藥,葛征按照衛子夫的意思,每次煎藥之時都偷偷加上大量藜蘆,如此幾日曹襄的病情就急轉而下。
平陽公主懷疑是他醫術不佳,另找太醫審視了他的方子,但因藥方中規中矩誰也挑不出個錯處,平陽公主便留他繼續診治曹襄。
曹襄此時不過十五歲還是少年模樣,久病之下更顯孱弱。葛征瞧了他病榻纏綿的樣子也是于心不忍,但是思前想後他已是馬入夾道不能回頭了,于是煎藥時繼續加入藜蘆沖撞老參。
曹襄服藥十余日後便形如枯槁,水米難進。如此近月,曹襄終于斃命,平陽公主連受重創臥床不起。
葛征跪在平陽公主榻前,顫聲道︰「公主明見,平陽侯身死並不是全然因為身體孱弱。」
平陽公主聞言抓住他的手,厲聲問︰「你知道些什麼!快說!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葛征想起衛子夫吩咐,于是道︰「其實,平陽侯還是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加重了病情,這才藥石無靈。」
平陽公主想起自己召太醫的多番波折,又想起甘泉宮醫者盈門之景,恨聲道︰「趙雨嬌,你誤我兒醫治。我若不拉你為我兒陪葬,枉為人母!」
葛征大顫,時至此刻她終于知道衛子夫為何要毒死自己的女婿。看著狀如瘋魔的平陽公主,他在心中暗暗嘆氣︰只怕宮里這回又要掀起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