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雖沒有七八月來的燥熱,可是一連幾日的高溫,這晚上不開空調還是難以入眠的。
帥帥是早產兒,體質不是很好,到了夏天鐘沁能不開空調就不開。不過到底熱,孩子睡得也不舒服。鐘沁眠淺,醒來就拿著芭蕉扇給帥帥扇扇風。
房間里留著一盞微弱的台燈,鐘沁側身看著帥帥,兒子真是越長越像他了,這額頭,這鼻子,還有這唇角。鐘沁微微嘆口氣,那麼像他做什麼,是要當個小壞蛋嗎?
她輕輕吻了吻兒子的臉角。
帥帥安靜的熟睡著,嘴角偶爾吧唧幾下,不知道在夢里吃到什麼好東西了。
鐘沁閉上眼,扇著芭蕉扇。有帥帥的陪伴,她此生也足矣。
第二天天微微亮,鐘沁便醒了,五點半的光景,給兒子的小肚子蓋好毛巾被,便去做早餐了。
煮了一鍋黑米粥,又蒸了四個小兔子形狀的女乃油饅頭,煮了一個雞蛋。打開冰箱時,看著滿滿的食物,她微微怔了怔。
這時候客廳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鐘沁拿出面條和幾根青蔥,快速的關了冰箱門。
顧意琛半靠在廚房門口,鐘沁背對著他。背影的小廚房光線暗淡而低沉。他微微張了張嘴角,「還早怎麼不再睡一會兒。」
耳邊傳來他沙啞的話語,鐘沁繼續手上的動作,把蔥洗好,甩甩水,放到砧板上切成細細的小段。
顧意琛看著她熟練的動作,黑暗的眸子幽暗的看不出什麼。
鐘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材料放到一邊,「你醒了啊,你自己弄吧,我去叫帥帥起床。」
盡管他現在能走進這套房間,她對他之間比陌生人還不如。
顧意琛穿著淺藍色的棉質睡衣,款寬寬松松的,到有幾分魅惑的感覺。他只是望著她,微微眯著眼。鐘沁眼角的余光似乎掃到了他嘴角一抹溫柔的笑容。
鐘沁徑直的走到他的身旁,突然間他抬起手,修長的手臂撐在廚房的移門上。
鐘沁微微側過頭,平靜的望著他,兩鬢的碎發隨意的散著。兩人距離相近,這時候的鐘沁儼然在各方面都抵不上顧意琛的氣場,即使他只穿著普普通通的睡衣。
這麼多年的相處,鐘沁早已不是當初莽莽撞撞的小姑娘了。她不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他。
足足三十多秒的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度秒如年。
顧意琛嘴角微微一揚,慢慢的貼近她,當他的臉離她只有一厘米的距離時。鐘沁終于往後退了一步,身子貼在櫥櫃上,眉頭皺了皺。
顧意琛笑,「小沁,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臉上有蔥花。」
鐘沁內心抓狂,咬了咬牙,「听你這麼叫我怪不習慣的。」
「那——」顧意琛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就是想捉弄她,或者是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又刺激到他了吧,「老婆——」
鐘沁心中的城牆突然間「嚓」的一聲出現了縫隙,好像玻璃破碎一般,眼神一瞬黯淡無光。
卻只是一瞬。
「你別亂叫。」她輕輕勾了勾嘴角,一臉的淡然與無畏,冷笑一聲,「前任而已。」
顧意琛不懷好意突然間傾進她,鐘沁下意識的向後一退,腰直直的撞到櫃子的尖角,一陣鑽心的疼。
顧意琛現在最討厭的就是她這幅面孔,就像帶了面具一般。他恨不得撕的干干淨淨。
「鐘沁,當初你要嫁我,說好的一輩子呢。話都是你說的,算算我們從結婚到離婚,這才多久?」
鐘沁擰著眉,心尖像被什麼扎了,生疼。「我這不是成全你嗎。」
顧意琛恥笑,「成全——」他冷哼一聲,突然吻住了她的唇角。鐘沁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雙眼瞪著他,手撐在冰涼的台面,十指緊緊的摳著。
顧意琛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攬著她的脖子,唇角貼著她的,四目相對,一種無法情緒無法言喻。
鐘沁怔怔的,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顧意琛看著她失神的模樣,右手慢慢的滑到她的臉頰,「還是和第一次一樣呢。♀」他輕笑著,語氣是那麼的坦然。
鐘沁猛地抬手推開他。
第一次。
曾經的第一次。
他說,「傻樣!」
鐘沁別過臉,走過他的身旁時,抬手用力地擦了擦嘴角,眼神清冷,「顧意琛,我嫌髒。」滿滿的嫌棄落入顧意琛眼里。
顧意琛的臉色登時沉下來,從後方猛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小小的廚房即將要爆發一場世界大戰。
「我要尿尿——尿尿——」帥帥迷迷糊糊的赤腳跑出來,小手捂著小褲褲,跳跳的,「媽媽——媽媽——憋不住了——」
鐘沁顧不得顧意琛連忙跑過去,卻不想顧意琛比他更快,大步上前抱住兒子走到衛生間。
顧帥帥尿好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爸爸,你還沒有走啊!」
一句話顧意琛的臉又黑了。
鐘沁默聲把牙膏擠好遞給帥帥,「洗好臉來吃飯。」
顧帥帥苦著臉,他不想刷牙。顧意琛站在一旁,看著兒子苦著一張臉,兀自去洗漱了。
顧帥帥哼了兩聲,開始刷牙,磨磨蹭蹭的。顧意琛刮胡子,小家伙好奇的看著,「爸爸,你變成聖誕老爺爺了。」
顧意琛看著兒子天真無暇的笑容,心漸漸軟了下來,抹著泡沫涂在他的臉色。
顧帥帥咯咯的笑著。難得父子歡樂時光。鐘沁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鐘沁把早飯盛好端到餐桌上。兒子平日里都是她和她母親帶的。前些日子,同事聊天時還說的,父親對孩子的影響很重要。鐘沁覺得虧欠兒子,所以和顧意琛不再像離婚時那麼涇渭分明。
「帥帥吃早飯了。」她走到洗手間門口,卻看到兒子下巴全是白泡沫。鐘沁斂著神色,「你往他臉上涂什麼,過敏了怎麼辦?」說著趕緊給帥帥洗臉。
顧意琛不咸不淡的說道,「這款不傷皮膚的。」
鐘沁沒理他,抱著帥帥回到餐桌。顧帥帥一看到兔子饅頭,頓時忘了一切,一口氣吃了三,最後一個被顧意琛給吃了。
「爸爸,好吃嗎?」顧帥帥期待的問道。
其實也就那樣吧,能有什麼區別,不過多了一些女乃味。「恩,還不錯。」
顧帥帥得意,「那是我媽媽做的小白兔。我們小朋友的媽媽都不會呢。」
顧意琛一愣,目光落在兒子臉上,他微微沉思,他沒有想到那是鐘沁親手做的。就如他所說的,人都會變的。
只是這一刻,他竟然很不習慣這種變化。
吃過早飯,鐘沁照樣要學校。今天是周六,帥帥一般是送到爺爺女乃女乃那的。顧意琛在,鐘沁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就出門了。
顧帥帥坐在書桌上畫畫,書桌上擺著都是各種各樣的畫冊。顧意琛細細翻過,指月復微頓。這幾年鐘沁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半個多小時候之後,帥帥的大作完成了。顧意琛一看,眼角直抽。
「兒子,畫的什麼?」
「爸爸媽媽和我。」
顧意琛瞅著那個人,細胳膊細腿的,完全的單線條。心想著鐘沁不是一直給帥帥報的繪畫班的嗎?這麼能畫成這樣。
「兒子,你是不是有點厚此薄彼了,你看爸爸怎麼變得這麼——弱小了?」
帥帥收拾著畫筆,抬眼瞅了瞅顧意琛,「爸爸,什麼叫厚此薄彼?」
「就是你偏心,把你媽媽畫的漂亮,把爸爸畫成這樣。」
「可是爸爸就是這樣的,你自己看看啊。」
顧意琛默然,僵僵的勾了勾嘴角,他兒子把他畫的和非洲難民似的。
不過他發現兒子的習慣非常好,得,這畫不怎麼樣,畫冊倒是不錯。小人兒把畫紙夾好,「等媽媽下班回來給媽媽看。」
顧意琛看著兒子黑白分明的眼楮,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他忽而想起了曾經的鐘沁。那時候她,滿滿的活力,活的瀟灑肆意,卻又不驕不躁。只是他過了很久才知道,她喜歡的人竟是他。
不過從什麼時候開始,鐘沁變了呢。
愛上一個人真的會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嗎?
鐘沁以前不相信,現在到是信了。
「鐘沁,肖老師給你介紹的那人你去見了嗎?」
「約著明晚去見。」鐘沁淡淡的說道。
李楚雲湊到她的肩頭,「怎麼?不想去?」
鐘沁推開她,「我是怕了,上次見的那個我有陰影。原本打定注意不再相親了。可是我媽,我也不想她擔心。」
李楚雲笑道,「你放心好了,這次這個包你滿意。」
鐘沁狐疑,「你怎麼這麼確定?」
李楚雲賣著關子,鐘沁無奈的笑了笑,「好了,和你換班。」
「數學系顧老師的繼子,陸平安。」李楚雲挑著眉,「你可以百度一下。」
鐘沁立馬就去百度,百科上有著詳細的資料。她一眼看去是他的照片,儒雅清俊的一個人。再細細看下去,她整個人有些不好了。
正巧有幾個學生還還書,她才緩過神來。
過了一會兒不忙了才問道,「怎麼會是他?」
李楚雲笑道,「陸平安今天三十多了,其實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麼呀。你都看到了,估模是忙著研究,沒有時間談吧。」
鐘沁眼角抽抽的疼,「我倒是把他忘了,他妹妹顧青桐現在也在c大念書呢。」
「那可不是。」
鐘沁現在完全是打退堂鼓了。
年紀輕輕成績卓越的生物學家啊!
鐘沁下班回到家,一室安靜。冰箱上貼著便簽。「我媽讓我把帥帥帶回去,明天晚上我送他回來。」字跡有力,漂亮極了。
鐘沁揭下便簽,扔進了垃圾桶。兒子不在,她隨隨便便弄了點東西吃了。
電視打開來,正在播著本地一個情感節目。她以前一點不愛看,把自己的傷痛給別人看,她做不到說不出。有些悲傷說不來不見得就會有人明白的。
女主持人範染,c大百年校慶時嘉賓主持,也是本地的名主播了。鐘沁听著她柔聲敘說著故事。
女嘉賓安靜端坐在那兒。夫妻情感不再,家庭破碎,當初因為孩子要中考,為了不影響孩子,夫妻兩人一直忍著沒有離婚,卻沒有想到,在之後平淡的相處中,兩人竟然和好如初。
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故事。
鐘沁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台,兒童節目,她怔怔的看著,腦子卻越來越清醒。她和顧意琛的曾經就像一部老舊的電影,畫面零零散散,卻又那麼的刻骨銘心。
可是這只是她一個人的電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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