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遠遠的看到母親,阿珍狂喜,也顧不得自己的儀態,飛奔到容嫗面前,淚如泉涌,「您可上哪去了?我……我好生擔心!」
父母連續的爭吵本就使阿珍處于很惶恐不安的狀態了,偏偏又在啟程之際不見了母親的行蹤,且管事很很耐煩尋找、等待,她怎能不慌、怎能不亂?
容嫗強悍了一輩子,可她到底也是女人,男人真的鐵了心要休她,她也會緊張、會慌亂。看到女兒這樣,對比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李叟,心中更是酸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陳玖也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目光關切,「嫗,你做甚麼去了?」
「我……我沒去甚麼地方,只是買……買些東西……」容嫗照搬她和陳玖之前商定的說辭。
陳玖不解,「買東西?這里甚麼都有,嫗需要買甚麼東西?」
容嫗低下頭,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這廂,等了近一個時辰的楊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根本不想听原因,「好了,有甚麼話路上說,先啟程!」
看著怒火中燒卻又不得不隱忍的楊叟,陳玖心中暗爽不已。可她也知道不能玩得太大,將他逼得太過了,因為她這個名義上的陳家女郎可是一點地位都沒有的,且不如他一個管事來著。真的撕破了臉,她說的話還真沒人听。
「嫗,到馬車上罷。」陳玖招手。
容嫗低頭快步上前,在和楊叟錯身而過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他陰冷的聲音。
「別以為有女郎護著就為所欲為。再有下次,別怪我將你一個丟下。」
容嫗的心「咯 」了一下,腳步愈發的快了。
「東西可買來了?」容嫗甫一上車,陳玖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容嫗顫抖著手從衣袖里掏出一個小藥包遞給陳玖,「買來了。」
陳玖打開,滿意的點了點頭。
容嫗還是有些猶豫,「女郎,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如果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我會盡全力為嫗 旋。」陳玖承諾。
「如果被發現,那就真的……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到如今,容嫗也只是一個患得患失的小女人罷了。
「嫗剛剛也看到了,你不見了,叟沒有任何表示。我與楊叟約定等一個時辰,他也未說一句話。你在那里看著,這整整一個時辰里,他可曾有半分焦急、憂心之色?」陳玖也不再勸,只是引導容嫗。
果然,容嫗的目光閃爍,明顯有些松動了。
「嫗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好歹為阿珍想一下。如果嫗真的因妒被休,阿珍將閨譽盡亡,哪還有好人家願意娶她,她怕是只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了。」陳玖很溫柔的在容嫗的心上捅了一刀。
容嫗很清楚,正如陳玖所言,有一個因妒而被休的母親,她的女兒真的是沒有人家敢要的。
接下來,陳玖沒有再說任何話。
沉默,有的時候更容易將一個人逼瘋。
很快,容嫗被自己腦補的一切嚇到了,她決定賭一把。
這一夜,再次投宿客棧。
陳玖沒有睡,她站在窗前,看著黑沉沉的天際,眼楮眨都不眨一下。好像,與天下合為一體了。
隱隱的,她似乎能听到隔壁房間有女子的聲音,可是細听又听不出個所以然來。
「來人啊,救命,救命啊!」男人一生高亢的呼喊,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陳玖抿唇輕笑,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阿母!」女子尖銳的呼喚,刺痛耳膜。
不管癱坐在門檻上的阿珍,陳玖沖進房間,抱起不停嘔血的容嫗,「嫗,嫗,你這怎麼了?你怎麼這麼傻?你不可以有事!」
火熱的淚水滑落,陳玖雙目通紅,哭得聲嘶力竭。
此情此景,可謂見者流淚、聞者傷心。
只是,沒有人知道陳玖此時真正的心聲——該死的,用辣椒粉催淚果然是一個蠢得不能再蠢的決定。看來,以後需要研究一個更有效、更無害的催淚方式。
容嫗痛得面容扭曲,卻還是緊緊的抓著陳玖的手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瞪著陳玖,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多少聲音。
她想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真的會中毒。
明明說好的,說好了買砒霜只是做給別人看,讓其他人誤以為她真的中毒了。實際上,只是嚇唬嚇唬大家,在輿論上佔點上風。
可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了呢?
「嫗,你想說什麼?」陳玖俯身在容嫗唇邊,似是要傾听她的聲音,可實際上,她趴在她的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蠢貨,你真以為我不計前嫌、以德報怨嗎?我只是哄你去死罷了!」
容嫗雖然痛得說不出來,可听力還是完好的。
听陳玖這麼說,她的身體猛地弓了起來,眼楮瞪得好像銅鈴那樣大,抓著陳玖的手更是用力,好像要將陳玖的手腕捏碎似地。
劇痛,使得陳玖的眼淚更加洶涌,她自然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放聲大哭,「嫗,你到底想說甚麼?你大聲點!我听不到!我听不到啊!」
陳玖一再的俯身傾听,可是換來的卻是更加崩潰的痛哭流涕,「嫗!你不要有事,不可以有事!我只有你了!阿母不在了,你就像我的親阿母一樣啊!嫗!」
砒霜,是劇毒。可是,它也有一定的藥用價值。所以,朝廷並不會禁賣它,只是賣出的手續比較繁瑣,萬一出了事就能查到買藥的人。
按照陳玖跟容嫗商定的對策,容嫗去買砒霜,留下自己的名字。回來之後,尋釁與李叟爭吵,並且揚言要一死以示清白。楊叟不信,容嫗就喝下陳玖為她配的形似砒霜的假藥裝中毒。
之後,陳玖這個神醫之徒就出場了。她會將容嫗的情況說得很嚴重,讓所有的人都同情容嫗,最後只好容嫗。
最後,不管是處于輿論壓力還是內疚心理,李叟都不可能再提休妻之事。
可以說,計劃是很好的。
只是,陳玖給容嫗的並非假砒霜,而是真砒霜。
此時,陳玖哭得肝腸寸斷,比癱坐在地的阿珍更像容嫗的女兒。
任何一人看了,都不能不贊一句,「純孝,純孝之人!」
客棧里幾乎所有的人都走出來圍觀這一場悲劇。可目光,卻大都集中在悲慟不已的陳玖身上。
容嫗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可眼楮始終都瞪著,瞪得老大。
直直的看著陳玖。
死不瞑目。
陳玖的哭聲戛然而止,一雙明亮的大眼楮盛滿了慌亂,顫抖著手探上容嫗的頸部。
沒有任何跳動的觸感。
瘋了似地趴在容嫗胸口听。
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嫗!」陳玖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聲,隨後,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直到此刻,楊叟才總算反應過來,忙沖上前,「女郎,女郎……」
陳玖當然沒有真昏,她只是假裝昏倒罷了。此舉一出,她的純孝之名,必定會長了翅膀似地飛到宜陽,與她將來大有裨益。
第二天。
陳玖堅持要親自為榮嫗守靈,楊叟無奈搬出她那「重病」的父親。
最後,陳玖退讓了。
上了香,磕了頭,又以陳家女郎的身份逼得楊叟當眾拿出幾百株五銖錢與李叟辦喪禮。
然後,繼續回程之路。
坐在馬車上,陳玖只覺得神清氣爽,心里壓著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殺了容嫗,她沒有半點難過,甚至覺得自己便宜了她。
因為,在陳玖的心里,報復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並不是殺了他,而是奪走所有他在乎的人和物。殺了他,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沒有意義。
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對頭在後面等著,陳玖是不會這麼輕易結束她的復仇的。現在,她要做的就是仔細思考、全心全力給那些人上一出完美的復仇大戲。如此,方不負她重生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