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縴長的手指象征性地在門上敲了敲,在安靜的病房里聲音清脆響亮,而坐在床頭的覃瑩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把頭擱在膝蓋上,已經瘦得下顎快凸出來的小臉裹在墨色發絲里,愈發顯得蒼白憔悴。
如果說一個月前蘇菲在覃瑩臉上還看得到那種令人羨艷妒忌的幸福的亮光的話,那麼此刻,她整個人像是從地獄里走了一圈出來,身上所有的光芒消失殆盡,仿佛蒙在厚重的灰塵里,再也沒有可以發光的能力。
「你知道一個女人眼底絕望應該是什麼樣子嗎?我見過,根本哭不出來,但是你會被她強大的情緒感染,那種絕望,呵,真可憐,所以你演的不像,大哭什麼的那是發泄,人只有不痛了才會哭,真正痛的時候是沒有辦法哭出來的。」某一天,宋清遠心情極好,忽然一邊看她主演的片子,一邊跟她討論。
「哦?宋律師是把哪位姑娘的芳心傷到了,居然哭都哭不出來。」她慵懶地枕在他腿上,並不在意他對她演技的諷刺,半開玩笑的說。
宋清遠執著紅酒杯的手指就頓了一下,而後一飲而盡,從她的方向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喉結滾動吞咽的動作,非常性感,不知道為什麼,蘇菲忽然一下子覺得有些渴,但是下一瞬,宋清遠嘴里吐出的名字讓她像被潑了一杯冷水,立即清醒過來。
「覃瑩,你應該認識的。」
此刻,蘇菲忽然想起這一幕,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覃瑩與林申的過去,以為宋清遠跟覃瑩有什麼,後來從宋清遠口中有意無意得知兩個人的過去,這才對覃瑩有所好奇。
哭都哭不出來
有那麼一剎那,蘇菲心頭一痛,想轉身從這個病房里走出去,她覺得自己再強大,都沒有辦法強大到可以面對這樣可憐而悲傷的覃瑩,明明她已經離幸福那麼近,可上天跟她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
被高高舉起,再重重摔下,不過如此。
「听說你喜歡馬蹄蓮,讓助理買的,你知道我可是大明星,哪有閑工夫去買花,不過挺漂亮的,很稱你。」蘇菲一邊示意看護拿一個花瓶出來自己親自插上,一邊跟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覃瑩閑聊,她聲音溫婉清脆,听起來非常悅耳。
她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也不停,一邊去看覃瑩的神色,覃瑩哪怕眼珠子轉一下也好,蘇菲暗暗嘆了口氣,可惜她仿佛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里,什麼都听不見。
整整一個下午,蘇菲一直試跟覃瑩說話,說最近的新聞,說自己偶然喜歡的香港的哪個小眾牌子的東西,說天氣,說自己最近看到的最爛的劇本,說得蘇菲口干舌燥,連蘇菲都不曉得自己居然如此能說會道,可是最讓人不省心的是覃瑩幾乎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後,蘇菲實在忍無可忍。
她翹著腿坐在病床旁最近的那張沙發上,忽然也不去看覃瑩了,只閑閑地撫弄著自己最近新做的指甲,語氣陡然變得刻薄起來︰「說真的,覃瑩,不就死了個男人麼,你就跟天塌下來似的,真替我們女人丟臉!我以前挺佩服你的,覺得你老是高高在上、看破紅塵的清冷樣兒,沒想到也跟那些少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女人一模一樣,真讓人可惜。顧玉笙死了就死唄,至于麼,你說他要是個高富帥我也就替你可惜兩句了,可是顧玉笙他是麼,死之前還跟孫貝貝不清不白的呢,就你居然還在這兒為他傷心,你自個而模模自個兒的心問問自個兒值麼?」
覃瑩還是一動不動的。
蘇菲換了一下腿的姿勢,繼續涼涼道︰「你就這麼著吧,和你肚子里的那個一塊兒,嘖嘖,真不知道顧玉笙在下邊兒能死的瞑目不,丟下這麼一大家子的,未婚妻懷孕了,媽把未婚妻打了一頓,那個姐姐我翹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哧,你瞧瞧,這就是小市民的生活!依著我說,這個孩子不要也罷,你這種狀態誰還有閑工夫管你肚子里那一個,不如早點做了好。」
「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些什麼?」顧母與覃文馨忽然出現,听見蘇菲這樣說,顧母氣得臉色鐵青,指著蘇菲,若不是尚且有幾分理智,非破口大罵一頓不可。
覃文馨見顧母氣得急,急忙拉著她,生怕她像上次對覃瑩對待蘇菲,蘇菲可是客人。
一通話被人當場听見,蘇菲本來臉色有些囧,可是一見著顧母,也沒甚好氣,連禮節性地站都不站起來,就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涼涼地撫著自個兒的指甲︰「喲,我當是誰呢,怎麼,難當我說的有錯麼,顧伯母前些天不是還罵覃瑩是個禍害,把你兒子禍害了麼,怎麼才幾天啊,又在這兒見到你老人家了,真是翻本書都沒您的臉翻得這樣快的。」
蘇菲原本便是演員,又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平時應對媒體雖說裝的那叫一個大方得體,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要真想損誰,嘴皮子也是一溜一溜的,因此幾句話就又將顧母說的臉色漲紅。
顧玉簫看見顧母受了欺負,哪里忍得住,當即潑婦般同蘇菲吵起來︰「你算是哪根蔥,當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做明星的,自己都見不得光呢,還在這兒沖什麼派頭,這兒有你說話的地兒麼,我們顧家的事,跟你有關系麼!」
覃文馨一見這兩個人就要吵起來的苗頭,急的團團轉,可是她再貴婦圈子里呆久了,本就不大愛說話,哪里經歷過這種陣仗,一時間傻眼了,也不知道該去勸哪頭。
兩個人眼看快吵得不可開交,忽然听見一聲嘶啞的聲音︰「出去!」
大約是太久沒有說話,嗓音沙啞且小聲,可是正在吵架的蘇菲瞬間捕捉到了,她馬上閉嘴,心頭一喜,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床上靜坐的覃瑩。
「請你們出去!」太久沒有說話了,覃瑩聲音梗塞,她依舊誰都沒看,聲音里冷冷的,沒有任何情緒。
這一次,幾個人全都反應過來是覃瑩在說話。
她終于,說話了。
覃文馨仍然傻呆呆的站在那里,顧母卻已經控制不住,幾步走到覃瑩面前,摟住了覃瑩的肩︰「好孩子,你終于說話了,就算不為你自個兒想想你也為肚子里的那一個想一想,咱們好好吃飯,把力氣拿出來,玉笙走了,可活著的人還得活著啊。」顧母的聲音里也透著不可抑制的難受。
顧母一提到‘玉笙’兩個字,覃瑩下意識地把頭偏到一邊去︰「請您出去好好麼?」她喉嚨里像壓了一塊重物,嗓音嘶啞地不像話,卻以不像方才那般冷漠,大約是听到提起顧玉笙,終于有了一絲情緒在里頭。
門被輕輕闔上了。
病房里又重新安靜下來。
覃瑩維持著方才偏頭的姿勢,將腦袋靜靜地擱在膝蓋上。
一個月,她瘦的厲害,因為太缺乏營養,連曾經漂亮漆黑的一頭長發都開始發枯發黃。
而此刻,她蒼白消瘦臉頰此刻包裹在枯黃的發絲里,琥珀色失去了所有光澤的瞳仁終于開始一點一點有了些許情緒。
先是緩慢的,漸漸的,泛起根根紅絲,然後一直到整個眼眶都紅了的時候,眼淚終于像大水一樣無聲無息的悲慟地沖刷出來。
很快濕了整張面龐。
顧玉笙
顧玉笙
顧玉笙
她一遍一遍地叫著這個名字,叫得胸口發疼,一陣抽痛,那麼痛,痛得仿佛快死了。
為什麼是顧玉笙呢,憑什麼會是顧玉笙呢?
那麼對誰都溫柔細致的顧玉笙,那麼善良的顧玉笙,憑什麼?憑什麼死的要是顧玉笙!
不!
孫父問詢問覃瑩在醫院里的情況,覃文馨一邊替他按摩著頭部一邊回答她好些了。
她口中的好些了,大約是指覃瑩終于開始正常吃飯,雖然話不多,但是眼底不會像那一個月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死了一樣了。
孫父听完就嘆了口氣,一場車禍,他兩個女兒受傷,真是操不完的心,公司里也是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偏偏覃文馨除了些小事兒,大事上樣樣要他拿主意。
僅一個月,孫父整整蒼老了十歲,老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此刻,听到說覃瑩好些了,他終于略略放下心來,被覃文馨按得舒服,也就輕松地閉上眼楮,有了些許睡意。
然而,孫父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覃文馨口中好些了的覃瑩正扼著孫貝貝細長而脆弱的脖子,帶著幾乎要與她同歸于盡的架勢,一步一步將她逼到天台。
為什麼,憑什麼死的要是顧玉笙!
憑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我大概沒救了,寫不快真的不是想注水,正在過度吧,唉
凡是留言的關于26章分都送了,可是有些朋友的留言可能太少,貌似要25字以上才顯示送分功能
不過沒關系,有位讀者建議的很好,等番外的時候把番外放在26章吧
謝謝回眸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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