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
第28節第27章一朝驚變情難控
陰茉璃從山洞出來,一路只顧著低頭疾走,回了棲鸞殿。♀喚妍惜尋得碧兒來。
碧兒挪著步子,一步一緩地進了內室,便看到陰茉璃倚在鋪著軟墊的炕邊軟枕上,軟枕上放著一張矮腳的紅木印竹的茶幾,茶幾上一鼎香爐,青煙裊裊,只聞得一股檀木清香,很是安神。不由深吸了幾氣,拿一雙靈動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的神情,想窺視二分。但見她恍若旁若無人,只一手捧著青花印鳳的茶盞,用杯蓋拂去花瓣,小抿一口,一臉滿足。
她越是這般處之泰然,不動聲色,碧兒心中越是忐忑,猜疑,懼怕萬分。
這晌,陰茉璃不過掩唇輕咳了聲,她便軟了腿腳,跪倒在地。陰茉璃這才抬眸望向她,神色肅然,不怒而威︰「本宮倒是奇怪,暄王在這棲鸞殿如入無人之境,出入甚是自由,尋思著是侍衛偷懶,不想倒是你從中作梗
碧兒慌亂地磕了兩個頭,才一臉緊張的解釋︰「娘娘,碧兒懂事以來,便在暄王府生活,虧暄王賞了口飯,才留得一條賤命。暄王又待我不薄,是碧兒的主子,他的命令,碧兒不敢不從
「主子?」陰茉璃譏笑了一聲,茶盞朝她摔去,卻並未砸到她的身子,只在她身旁碎地,濺得她一身茶水。如此,也夠嚇得她膽顫心驚。果然,碧兒輕顫著身子,慘白了一張臉緊張地盯著陰茉璃,直嚇得渾身哆嗦。
到底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陰茉璃心中念道,眸光微閃,不去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嘴上卻依舊不饒︰「他倒是你的主子,你將本宮置于何地?吃里扒外,這不是明擺著扇我耳光?對于這種不盡心盡責,恭敬如是的奴僕,本宮從不稀罕!倒不如……」
忽轉眸瞥了眼碧兒,見她瞪大雙眸,一刻不停歇地盯著自己的薄唇,等待下文,唯恐錯過片字只語。才又嘴角噙出一抹冰冷決絕的笑來,直看得人心如跌進冰窖,一點點地下沉,被徹骨的寒氣慢慢吞噬。
陰茉璃加重了語氣,繼續言道︰「倒不如將你嫁去別處,換得清淨。波拉多努曾同本宮講過,特塔國的大皇子圖蒙多有暴虐之向,曾活活打死三位妃嬪,還有二位妃子也無端得了癲癇之癥,關入冷宮。本宮若去奏請皇上,說是要為你尋個好人家,嫁去特塔國,予那大皇子做個妾室,你說,皇上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陰茉璃的話皆是胡編亂造,她素聞得圖蒙多有隱疾,卻不得知,如今添油加醋了一番,直嚇得碧兒膽戰心驚,痛哭流涕。趴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娘娘饒命,碧兒再不敢胡作非為,對娘娘有二心……」
陰茉璃聞言,這才滿意地舒下心來,翻開廣袖,盈盈起身,上前攙扶起碧兒,語氣稍緩道︰「你若真心待我,本宮自不會舍得那般折磨你。望你記得今日所言才好!」
碧兒軟著身子,這會倒是態度堅定地不住點頭。
琳漪回府後,依是失神落魄,身子柔弱無骨般,倚在門板上,翹頭盼望,每每听到腳步聲傳來,便扯了笑容,滿心歡喜的踏著輕快步履,跑到院中,遂又拖著只覺甚是疲乏的身子,挪著步子,失望而回。如此反復了幾次,杏兒才上前,蹙了娟眉,遲疑地問出聲來︰「王妃可是在等暄王?王爺這會早已下了朝,想必馬上回來了
琳漪恍惚的眸子微閃,回眸深深望了眼滿是詫異的杏兒,忽嘆了口氣,一聲沉重,緩步走進自己的屋子,只覺她渾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只留一個空殼般,有氣無力,背影蕭條。♀
杏兒正要上前攙扶,眸光忽撇見從院中踏步而來,一襲蟒袍藍裝,翩翩而至的藍凌漠,風塵僕僕,一臉倦容之態,她只顧自驚叫出聲︰「王爺,您可回來了!王妃可是候了你多時……」
琳漪忽聞那聲驚叫,身子不由僵立在原地,半步挪動不得,許久,才遲疑著轉過身子,便見藍凌漠一雙黑眸索然無味地望著她,半分沒有情感。她的心寒了寒,半晌,撿拾了笑臉,裝作一臉歡喜,去挽他的衣袖,不料卻被藍凌漠一把甩開,她身子虛浮,這番便軟倒在地。
藍凌漠不想她竟如此柔弱,輕輕一揮便臥倒在地,本欲伸手去扶,卻撇見她垂目,濃密的羽睫濕潤,一臉淒淒然。心中不由泛起厭惡,想必是要以這可憐的模樣換取他的疼惜,索性決然揮開廣袖,倚過身子不去看她︰「本王累了,不想折騰,你倒是暄王妃,給本王安分守己些!」說罷,一揮袖,也不看她作何反應,便疾步離去。
見他寬闊,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竹木長軒之外,杏兒慌忙上前,伸手扶起軟倒在地的琳漪,嘴上不住地勸說︰「王妃也別難過,王爺這般動怒,定是因為朝野之事,生了悶氣,你心胸寬廣,便謙讓謙讓,回頭王爺氣消,定會來尋你
琳漪擺了擺頭,鬢間的金步搖晃動的亂響,咬著唇未有一言,只是拂去了杏兒攙扶著她的雙手,踏著虛浮的步子,步履蹣跚而去。進了屋子便掩了房門,杏兒只道她想一人靜靜,便也不多做糾纏,轉身踏著步子去忙活。
琳漪坐在鏤空的木凳上,渾身發顫。還是暖陽當空,她竟哆嗦地唇瓣慘白,半晌,忽然掏出,藏匿在腰間的一小包東西,打開了才見是一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她將那包粉末全然倒進黃騰釉色的瓷壺中,偶爾有一些,抖了出來,灑落在墨紅的桌面,很是刺眼。她慌忙用衣袖拂去,遂提起瓷壺,輕輕晃動了幾下,便倒了一柱茶水在杯盞之中,指尖顫抖著去觸那茶盞,茶蓋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然下定決心,伸手捧起茶盞,抬頭將茶水一飲而盡,打翻在地,所有動作仿佛一氣呵成。
可琳漪忽然痛哭流涕,用手去撫自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月復部忽然一陣絞痛,一口甜膩上來,「啐」地吐了口鮮血,鮮血落在四腳案幾上,開出一朵鮮艷,嬌媚的花,直覺刺目。她扶著桌子,瞳孔越縮越緊,瞬間黯然無神,身子終于癱軟在地上,不再有任何反應。
琳漪素來早起,如今日上三竿還未起來,烈日當空,還未起身,著實讓杏兒感到詫異,她輕叩了幾聲門,見未有反應,便壯著膽子推門而入。
彼時,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震得樹梢幾只鳥兒慌忙亂竄,拍著翅膀飛走。
藍凌漠過來時,琳漪的屋子已是里三層外三層,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他肅著一張臉,重重的咳出聲來,眾人這才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為其讓道。
藍凌漠即刻跨著大步,閃身進入,一眼便撇見躺在床上的琳漪,面色慘白。立在她身旁的杏兒低低哭泣著,雙眼已紅腫得猶如核桃一般。他眯著一雙尖銳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床上的人兒,緩步輕輕地靠近,在幾步之外卻又駐足,目光未有偏離,嘴上卻同杏兒詢問︰「王妃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蒼白,莫不是傷風感冒?你這奴才,也不懂得照料,真是該死!」
杏兒忽然拜倒在他的腳邊,直哭得淚眼婆娑,梨花帶雨,幾欲昏厥過去︰「王爺,王妃已仙駕而去,請您節哀!」
藍凌漠聞言,面色一變,肅顏怒目,一腳踢開了杏兒,半分不帶憐惜,只怒言道︰「滾,滾出去!滿口胡話的賤奴,本王一會再好好懲治你!」
杏兒連滾帶爬,掩臉痛哭著跑出門外,圍在門口的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即刻呈鳥散狀,奔走四方。
眸光撇至屋外,見眾人散去,藍凌漠才上前去牽琳漪白皙地近乎透明的手,只覺一陣冰冷,他的心沉下幾分,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遲疑地縮回手,無力地垂下,才拿一雙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去望琳漪的臉頰,她蛾眉微微蹙著,嘴角仿佛流露一絲無奈的苦楚。他輕嘆了聲氣,倚在床邊坐下,想扶起琳漪,檢查檢查,看有何端倪。這廂,剛扶起琳漪直挺的背,忽瞥得她亂了的軟枕下露出絹帕的一角,不由詫異,另一手推開軟枕,才見一方絹帕包得四四方方。他探手取了出來,才將琳漪放回原位,打開絹帕一看,是一枚鍍金的鳳簪。
藍凌漠一手執起鳳簪,翻來覆去地看了一番,細致觀察,不覺有何精妙,正待放下,忽然想起,這是自己在太後寢宮初遇琳漪時,贈與她的簪子。
那時的琳漪,性子活潑,天真爛漫,惹人喜愛,一雙眸子更是靈氣逼人,藍凌漠驚鴻一瞥下,甚是歡喜,贈予她鳳簪,當作信物。她本如蓮花,不染淤泥,即使在這後宮之中,依舊有著直率性子,毫無心機,直言不諱,同她一起時,藍凌漠只覺渾身舒服,可歲月偏將她變成一個滿心猜疑,愛耍計謀的妒婦,讓藍凌漠不甚厭煩,漸漸疏離了她。
如今看到這簪子,只覺愁緒萬分,手中一緊,那簪子竟應聲折斷。藍凌漠心中不免一驚,急忙低頭去看自己手指間折斷的鳳簪,不想竟發現其中玄機,這簪本就被人動了手腳,硬生折斷後,再用金漆契合,這會他無意折了鳳簪,自然看見那細孔里藏匿的一卷紙條。
他急忙取出,才見那紙條上的幾排小字,正是剛柔相濟的柳體字,娟秀小字,清勁峻拔,力透紙背,儼然一副氣吞山河,斬釘截鐵之勢。藍凌漠早就知道琳漪寫得一手好字,獨愛楷書,更鐘情利落俊秀,不拖泥帶水的柳體字,閑來無事便練上一陣,她不過桃李年華,那字卻寫得頗有大家風範。
瞥著紙條上寥寥幾字,藍凌漠卻在心中,一遍復一遍的讀著︰命牽太後,情系暄王,終有一日,二者若然其一,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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