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完全是被六哥拖起來的,這可是萬萬不能遲到的事,翠儂忙拿冷毛巾給我敷臉,妝後的端莊肅穆之感,不像是才十六的少年皇後。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
「你這張臉挺能騙人的。」六哥也不嫌他身上的東西沉,湊過來偷了一口香。
雖然都在奉先殿,但大家跪的地方不同,女眷們都跟著太後跪在一處祭拜諸位先後。厄,像這樣的地方,只有嫡後可以進來受香火,所以我的正宗婆婆寧穆太後不在這兒。
我跟著太後執禮恭謹,三叩九拜,身後是眾妃依次站著。
這活兒累人啊!身上穿掛的,頭上戴的比大婚那天還多的樣子。而且大婚那天我還有歇息的時候,今天卻是在唱喏聲中片刻不敢走神。
開玩笑,國家大事在祀與戎。這兵戈相見的事跟女人無關,但祭祀卻是和女人有關的。七出中有惡疾一條,就是因為有惡疾的人不能參與家族的祭祀活動,這樣的老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被休棄了。你說這事大不大。
所以,即便沒睡飽,我也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的。
在一次次跪拜中我看著牆上那些莊重的畫像以及黑壓壓的牌位,忽然想到如果我沒有半路出什麼狀況,那以後也是要被掛到這里享受子孫祭祀的。心頭油然生起一股詭異來。
拼命壓下這一股詭異,我按部就班的行禮如儀。這個時候可容不得我胡思亂想出岔子。
好容易挨到了休息的時候,翠儂扶著我坐到椅子上。
坐我旁邊的姬瑤悄聲問︰「你剛才抖什麼?」
「這都被你看出來,我是想著幾十年後沒準我也在那牆上慈祥的笑呢。」
姬瑤的面部扭曲了一下,沒敢笑出來。不然,她有得受了。
在姬瑤下首的賢妃抬頭看了我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
我心頭那種詭異的感覺一直壓在心頭,直到回到坤泰殿依然沒有散去。回去以後,我叫翠儂找了本佛經讓識字的小宮女給我念。叫她下去休息著。
我听得愈發糊涂起來,我們到人世走一遭,到底為了什麼。為了從無到無的這段經歷?
「這是怎麼說得,大年初一好好的听起佛經來?」六哥進來,也是微帶倦意,蹙眉問我。
換下厚重禮服他叫小宮女退出去,我就把我的感想說了。
「這個……是為了相親相愛。為了來世還能同船渡共枕眠。」
「呸!」
上床補了個眠,我伸個懶腰起身,看旁邊六哥還在睡便輕手輕腳的起來穿衣。
侍從進來稟報,說是董昭儀帶著二皇子想覲見。
我心頭有種‘來了’的感受,不過你也太急了點不是,這才大年初一呢。
賢妃的是女兒,貴妃的兒子有點不對勁,只有二皇子是健健康康的皇子。這其中就很微妙了。董昭儀也是母以子貴才升到了妃嬪的第二梯隊之首的。
想來是我之前給了點甜頭,有點得寸進尺了。打著孩子的旗號就敢直奔坤泰殿而來。來了也好,我正覺得這後宮生活平靜的有些不平常呢。
「秦涌,你去稟告皇上。」
秦涌躬身點頭,進去內寢叫皇帝。
然後我把董昭儀母子召了進來,二皇子一身喜氣的紅襖,頭戴同色帽子,外頭還罩個紅色的小披風,當然不是正紅色的。
董昭儀把著他的小手給我作揖,「臣妾參見娘娘,瑜兒也給母後見禮了。」
「快坐吧,今兒怎麼你自己抱著就過來了?」
董昭儀一進來沒見著皇帝,但臉色喜色不減,「娘娘,瑜兒會自己邁步了。」
我驚訝,「是麼?」難怪要抱來顯擺了。十一個月能開步也算難得了。我當即打消了要叫人去叫貴妃母子和賢妃母女一起過來的念頭。這個十一個月能開步了,那個一歲五個月還不能。姬瑤等閑不願意安樂王出現在大庭廣眾,除非是昨夜那樣的場景。而昨夜才給了她一個小小驚喜,今天就這麼被打擊一下,唉!
「來,到母後這里來。」我抓了個手鈴朝二皇子搖。這小子到我這里來玩過幾次,現在也一點不認生了。董昭儀把他放在我身前兩步,他真的就顫顫巍巍的提起了小腳,試探的往前邁了一點,然後在我們的鼓勵下又邁了一步。最後又走了兩步,然後撲到我懷里,我一把抱起來,「小乖乖,真能干,來,咱們去叫你父皇起床看看你會走路了。」
六哥遲遲沒出來,顯見秦涌沒能把人叫起來,我抱著人進去,把個董昭儀晾在了外室。我的內寢她可不夠格進去。
進去以後,六哥果然還在睡著,秦涌守在帳外。
「走了?」他的聲音里有些剛睡醒的沙啞。
我把人放到床上,「看,你小兒子會走路了。」
「呀呀」二皇子很興奮的沖六哥叫喚。
六哥坐起身,「這也太早了吧。」
「子玨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
他朝慧芷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沒有說話。姬瑤那天的大哭估計也刺激到他了。
這個董昭儀也是,本來這是大喜事該來報喜,可明知道有個安樂王,這樣做也太高調了一點。
「賞吧。」六哥推開被子起身,二皇子沒得到什麼關注,扁了扁小嘴。
我忽而想起董昭儀懷二皇子時,正發現安樂王不對勁,她嚇得不敢出門招搖。對姬瑤,她恐怕是畏懼與幸災樂禍皆有。現在姬瑤是很難翻身了,她當初被壓迫的憤恨就全出來了。至于今天,恐怕真的是一時太興奮了,沒壓住。
主要皇帝從回來到現在三個來月了,她都沒有近身的機會,最大的倚靠就是這個兒子。現在看他能開步,又是大過年的,想到皇帝跟前來邀功也是情理之中。
六哥側頭交代了秦涌幾句,秦涌出去辦事去了。估計是去開庫房取東西往董昭儀宮里送吧。
六哥這才過來看看扁著小嘴的兒子,「這就要扁嘴,回頭都拿好話喂著你,長大了可不得不知天高地厚。♀」
「哎呀,他才多大,你也太岢了。」我抱著小家伙同當爹的一起往外走,董昭儀還站在方才的位置,「皇上,臣妾就是太歡喜了,所以莽莽撞撞的來跟皇上和娘娘報喜。」方才秦涌出來傳旨,賞的東西不少,可皇帝明明在內室都沒露面,董昭儀就知道皇帝不高興了。
「知道莽撞就好。」六哥坐下,淡淡的說。
董昭儀的眼眨了眨,泫然欲泣。六哥這是遷怒了,在這件事上董昭儀的確挺委屈的。
我不理會他們,只抱著孩子在旁邊玩耍。
最後六哥也覺得自己過了一點,放緩聲音安撫了兩句,又夸了她會帶孩子。董昭儀這才雲開雪霽,當六哥面認識錯誤也更誠懇。
「好了,抱到太後那里,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六哥以這話作結,過來叫人拿了把玉質的小劍給二皇子玩耍。
太後果然很高興,說是新年伊始,彩頭好。因著她老人家的興致好,各宮嬪妃又被叫到清寧殿來一同用晚膳。
子玨來了,握著二皇子的手說︰「弟弟,你快點長,等你能跑了皇姐帶你去放風箏。」
大家都到了,就缺姬瑤。香荷過來,說是安樂王昨晚看焰火有些嚇著了,所以不過來了。
太後淡淡的說︰「那回去叫貴妃請太醫看看。」
我一听這個借口,昨晚嚇著了。唉,昨晚是我慫恿姬瑤抱旻兒去看的。不管是真是假,我等會兒都要去看一看了。
吃了晚飯,我便跟太後說我過去慧芷宮看看,畢竟昨天是我叫貴妃帶孩子去看的。
「唉,那孩子,什麼時候不是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哀家瞧著昨晚挺好嘛。貴妃的顧慮哀家也知道,好孩子,你去看看孩子就是。」
太後顯然不喜姬瑤,對孩子倒還有幾分憐惜。
我過去的時候,制止了人大聲的唱諾。進屋看到姬瑤正在房里打坐,我無比納悶,香荷急急上前把姬瑤從入定中喚醒。她睜眼看到我,忙穿鞋下榻行禮,還低斥香荷,「娘娘來了,怎麼也不早點叫醒本宮好出迎?」
「是我沒叫人通傳的,香荷你下去吧。旻兒呢?」
「一開始有點嚇著的樣子,後來夏嬤嬤哄睡著了。」
我看著她,你這不擺明了哄太後麼。她能真不知道?
「姬瑤,你剛才練的是什麼?」
「哥哥給我的,靜心的。」
「哦,那你靜心了麼?」
「剛開始練,還沒見到成效。」
我一手托腮,「那你下半輩子子就準備躲在慧芷宮里練功了?」
姬瑤看起來怔怔的,「我還能做什麼呢?」
從這樣看,當初六哥中毒的事,姬少康應該沒有告訴姬瑤。六哥說他想打翻天雲,是不是弄錯了。
姬瑤還能做什麼?我也想問。她連從前最恨的我都可以平和對待了,甚至我跟她之間現在有一種有奇怪的相處,至少她在我面前肯說實話。
我懷著不可名狀的感受回到坤泰殿,六哥已經回來了。我問他,「你說,姬瑤以後還能做什麼?」
他也有點無言。
「皇上,在你回宮之前她應該不知你中毒嚴重的事,會不會姬少康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姬瑤現在這個生存狀態,那樣的機會她不會不放手做最後一搏。
六哥臉上和煦的笑意轉為冷笑︰「十一,是你救了他。」
「我?」
「我不知他最後到底怎樣放棄的,但肯定與你有些關系。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對我忌憚。但只是第二點仍然可以讓他放手賭一把。」
我想說不是的,第一個理由或許存在,但真正的理由是那不是姬少康想要的。但想想上次說到這個話題,六哥怫然不悅,我沒再為這個和他起爭執。
「無論如何,姬家有功,姬家父子輔佐你起事、定邦,功不可沒。」
「我知道,所以姬系的人馬我統統沒有虧待。」
「可是對姬瑤你是有虧欠的。她的父親為了不招來猜忌,沉溺你所賜予的酒色。她的兄長為你征戰南北。可她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六哥閉了下眼,「那你打算如何?把我推到她那里去?進宮不到一個月,你轉性了?」
「沒有。」我當然不可能把你推到她那里去。
六哥睜開眼,盯著我,我躊躇了一下,「我想了幾日了,她這樣活著跟活死人何異,如果、如果有可能,你放了她。」
「放了她?」
「對,我之前不是曾想過詐死離開麼,如果她自己也願意,不如叫她這麼做好了。」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六哥。
他沉默不語。
「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你就一直這樣對她負疚,一直背著這筆債。我觀察了幾回了,她對你像是已經死心的樣子。你放了她,姬家父子必定會感激的。讓他們感激不比讓他們怕你拿姬瑤當人質更好。」
六哥的眉豎起,「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麼?我不覺得你這樣給姬瑤一個高位是在補償和照顧。相反,這就是一種桎梏。
我低頭不語,剛才是不是嘴太快了,這人現在當皇帝,怕是听不得逆耳之言了。
他喘了幾口粗氣,「我讓姬瑤依舊做貴妃,這是要讓姬派的人馬心安,知道我仍然有要倚重他們之處。君君臣臣本就如此,你當這是你跟丹華在維揚辦過家家啊。」
又說我扮過家家,我咬咬牙坐下,我現在要是轉身就走,那倒真不是過日子而是過家家了。
「你是不是認為我吃醋所以想她死遁消失,她現在這個樣子,有哪一點能讓我吃醋的。」
他瞪著我,「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古往今來,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們兩個,這根本是雞同鴨講嘛。我悶悶的不出聲了。
偏他還問︰「你怎麼對姬瑤突然這麼上心起來?姬少康托你了?」
我‘騰’的一聲站起來,「我是看著當年火一樣明媚的姬大小姐,能組織女兵巡城的姬瑤,變成如今抱著遲鈍的兒子偷偷背了人無聲的大哭。我實在不覺得在宮里是對她好。她這樣下去,還能撐幾年?她要是郁郁而終,你們君臣才會生嫌隙呢。你居然這麼質疑我,我不操這個心了。」我坐在位子上生悶氣。
我們倆說話的聲音開始都是壓著的,因為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所以人也都被趕得比較遠。但後來我說話聲音略大了些,估計那些暗衛應該都听到了。
糟了,我又忘形了,這已經不是小時候他撕了我的風箏,我就跳起來吊著他的手鬧的時候了。何況我也不是可以不管不顧鬧騰的孩子了。想把這件事辦成,怎麼都得把他說通才行的。我這麼沉不住氣做什麼。
要不要認個錯,或者干脆請罪得了。他不出聲,我心頭沒底,又怕轉頭去看他被逮個正著。
可是比耐性我一貫比不過的,干脆轉頭準備見機行事,卻見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就等著我轉頭呢。
「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我渾身一松,「就是嘛,你如果真的負疚,就要做真正對她好的事。」
「那旻兒怎麼辦?」
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我來帶吧。」
「你跟姬瑤說了?」
「還沒有,你沒答應我哪敢亂說給她听。」
六哥敲著桌面,「你看,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又不是她說她想要這樣。十一,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這樣簡單。你弄走了姬瑤,姬派的人肯定要送另一個女人進宮。我不是說你本意是要趕走姬瑤,但再送來一個,這不是又多耽誤一個麼。」
我著實不解,「為什麼一定要用聯姻來綁在一起啊,真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要胡亂出主意了,你去的時候姬瑤在做什麼?」
「她在練可以讓人靜心的內功。」
「哦,孩子沒事?」
「沒事,她就是怕讓人當面比較。」
「我去書房,你自己先睡吧。」
「哦。」大年初一的去什麼書房。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的龍鳳繡紋發呆。難道又有什麼事發生麼?
還有,我覺得現在的六哥我實在有幾分看不透。方才他提到姬少康,好像是玩笑隨意問起,又好像很認真,然後就這麼絕口不提了。
唉,真是古怪。
我正月初八過生辰,董昭儀幫忙操持的,我只要端坐受禮就好了。這倒不用我自己操什麼心。到後來外命婦有些品級低的我就沒一一接見,讓她們進來磕個頭就是。
結果元宵當日,有兩個人讓我大吃了一經,居然在磕完頭後提了個請求——想到清寧殿伺候太後起居。
提這個要求的是宋寶林和杜美人。到清寧殿伺候太後起居,也就意味著從此不在侍寢之例了。前朝也不是沒有宮妃行此事,但那是皇後悍妒之下的自保之舉。我大婚才一個多月了,不至于她們就要這樣了吧。
「本宮做了什麼?讓你們這樣急急的要到清寧殿避禍。」我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在場諸妃方才都在偷偷打量我的神色,這會兒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著。
杜美人和宋寶林對視一眼,由宋寶林開口︰「娘娘,臣妾二人絕無此意。我們的確是一直都在清寧殿聆听太後和幾位太妃娘娘禮佛,听得多了,茅塞頓開,起了向佛之心。只因知道進了皇家不能輕易言出家之事,所以想跟著太後禮佛、抄寫經書。這樣,一來是全了我們向佛之心,二來,也是盡了孝道。」
我想了想,這兩人平素都不招人注目,位分也相對較低。我一開始就發現她們似乎心事重重,也沒當一回事。如今突然當眾給我出這道難題,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們主動提出要去侍候太後起居,我覺得絕對不只上面這兩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貿然應或是不應都有些不妥。還是先弄清楚怎麼回事吧。
「有向佛之心,有孝心這都是好的,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本宮要稟過皇上、太後再做決斷。清寧殿今日要做佛事,太後說日常問安就免了。你們先退下吧。」
「是,臣妾等告退。」
數下來,這是我進宮後第三次眾妃嬪來點卯。這事兒透著奇怪啊。
如果我不答應,那是攔阻她們的孝心和向佛之心,華禹歷來以孝治天下,佛教又隱隱有國教之勢,不能貿然拒絕。如果我答應吧,這就容易給人留下我不能容人,排擠其它人的印象。
雖然,我的確沒打算跟這些女人分享,但也不能把事先做得這麼明顯。至少此刻,朝野都還沒真正接納我這個新皇後呢。
目前,看起來和我走得近的就是有子女的三個高位嬪妃以及太後娘家的範婕妤,其它的,都還不是我目前就要深入去了解的。沒想到,我完全沒放在心上的人給我出了難題。
我不喜歡禮佛,因此這一天就沒去清寧殿,叫人留意,那兩人在這里散了之後,果然是到清寧殿去了。而且,平日到清寧殿走動也比較多,也是去幫著撿佛珠、抄佛經,尤其是近來三個月。看來還真是有向佛之心。
我估計這事她們應該先對太後講過了,太後是默許的,但是要她們自己來同我說。
太後說了叫貴妃自己帶兒子來給我請安,我的意思是等到二三月間,不過她今日就帶來了。另外兩人也不敢怠慢,听到風聲也把自家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帶了來。反正是放暖轎里,來了這里又燃著地龍,倒是真沒吹風的機會。
因為三姐弟還在里屋,貴妃、賢妃、董昭儀便留了下來。
我也沒問她們方才這回事,只是叫她們一同進了里屋,看三個孩子玩耍。
二皇子走得比半個月前穩當了,也能走遠一些了,正在嬤嬤護持下在地毯上小步的走來走去。子玨很高興的陪著。
而安樂王,我叫翠儂叮囑夏嬤嬤也別抱在手里,就放他靠榻上的柱子坐著,面前擺張有凹槽的小桌子,讓他自己在上頭擺弄那些圓溜溜的珍珠。
他也不看姐姐和弟弟,就一個人伸手撥弄著珠子,珠子在凹槽里滾動撞擊。自從他從我這里拿去一個按珍珠的樣子做的小盒子,我就發現他喜歡這樣圓溜溜的東西。可以握在手里,也可以拿來滾動。便讓造辦處給他做了這麼個玩具。
小小的桌子,上頭全是凹槽,里面有十來顆珍珠,就在做成的凹槽里滾動也不會滾了出去讓他撿不到。
這麼看起來,這副畫面倒也挺和諧的。不知底細的人也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姬瑤陪著坐在旁邊,看旻兒不停伸出小手指撥弄那些珍珠,這里撞一下,被撞開了又會沿著凹槽撞上另一顆珠子,如是反復。
「娘娘的心思真是巧!」董昭儀恭維道。
「娘娘真是肯用心。」賢妃如是說。
「說起來也不怕你們三人笑話,太後皇上都說本宮還未月兌孩氣,所以喜歡琢磨這些小玩意。」
「呀,二弟你會說話了呀。」子玨驚喜的聲音傳過來。
姬瑤扶在小桌子上的手就是一緊,而董昭儀則抬起頭,「真的麼?會說什麼了?」
子玨抬起頭,「二弟剛叫了聲‘父皇’。」
賢妃笑︰「真了不得,十一個月開步,還差半個月滿周歲就能叫人了。還會叫什麼?」
姬瑤的手青筋都爆了出來,而旻兒依然安安靜靜玩著他的新玩具。
我暗叫聲糟,賢妃這話不是刺激人麼。可孩子已經這樣了,姬瑤也不能被人一刺激就爆發啊。
「二弟,叫皇姐、皇姐。」子玨彎腰教著小弟弟。
而二皇子看著她,張了小嘴︰「母後!」
我忙應了一聲,叫人拿東西出來賞他。然後抱了二皇子到膝上,「小乖乖,你單會叫‘父皇、母後’麼?還會不會叫‘皇祖母’?」
董昭儀可真有心,單單先教這兩個詞。
二皇子就反復叫著‘父皇、母後’,看來‘皇祖母’三字對他復雜了些。
「怎麼就會叫父皇母後啊,你叫聲‘皇姐’來听听。」這邊姬瑤和賢妃嘴邊都有譏誚的笑意,只有子玨年幼無知,還不懈的在教著‘皇姐’。
「娘娘,臣妾帶旻兒先回去了。」姬瑤說著彎腰去抱兒子,可旻兒玩得興起,小手抓著桌腿不肯走。姬瑤伸手就要去掰開他的手指。
「貴妃!」我瞪她一眼,別人的兒子開口說話了,你就不鎮定。這個樣子,孩子跟著你還不知受多少罪。可當著那兩人也不能太掃她的臉,「來人,把這張小桌子給安樂王抬到慧芷宮去。旻兒,這個就送給你,帶回去慢慢玩。把手松開了吧。」
在我的哄勸下,他慢慢把小手從桌腿上松開。然後讓夏嬤嬤抱著,小手指著太監們抬著出去的小桌子,我點點頭,夏嬤嬤抱上人跟著那張小桌子出去。
姬瑤墩身行了個禮,然後出去。那兩人也給她行禮,她看也不看,追著兒子就出去了。到正殿門口就上了暖轎,旻兒還非要把小桌子一起放到暖轎里。
那些珍珠其實不算太珍貴,就是我那天不小心弄散的一串手鏈,靈機一動就給他改了這個玩具。但還是做了專門的器具可以把珠子全鎖在凹槽里,玩的時候才會取下來。而且剛才我已經交給慧芷宮的專人負責看管著,一顆都不能少了。
因為送了安樂王這東西,我就另送了同等分量的新年禮物給子玨和二皇子。二皇子開口叫‘母後’就又單賞了東西。
不是親娘,這些地方得格外注意,一碗水端平了。子玨同我,當然多一層關系,但她們母女都回避和我親近,所以我就把三個孩子一視同仁的對待。因為安樂王有不足,對他又多幾分憐惜。
六哥已經恢復上朝了,還沒有回來。
小孩子在這里玩,我當然歡迎。有小孩的聲音,這座空空蕩蕩的坤泰殿才熱鬧。兩個母妃打的主意我也不是不知道,就由得她們去了。在這里借著孩子的名義見上一面,一個月不也只有兩次機會。
對于六哥,我說不上完全放心,但至少這感情正濃的時候,他不會給我難堪就是了。而且,我又不能把他藏起來,不給別人看。有別的女人要在他身上用心思,難道還能在我的地盤叫她們得手了。
六哥過來的時候,子玨蹦蹦跳跳的跑過去告訴他︰「二弟會叫‘父皇’和‘母後’了,可我教了好久他都不叫‘皇姐’。」
六哥抱她起來,點著她的鼻子說︰「顯然你下得功夫不夠。」然後又轉向董昭儀,「蕙嫻教得不錯。」這次是當著賢妃的面,六哥自然不會給董昭儀沒臉,就是上次雖然說了她但是面子上也是給她做足了的。當時往董昭儀的宮中送賞賜的太監那麼一長串,可是讓各宮都看見了的。
「都是托皇上跟娘娘的福。」董昭儀墩身道。上回被六哥說了,她也稍微收斂了一些,但是難道自己兒子早走路早說話錯了麼,不能因為長兄,就不讓兄弟拔尖不是。六哥當時也只是責她太躁進,可這回既顯擺了兒子,又沒落到皇帝的話頭上。而且,六哥事後想起來也覺得自己是遷怒了,雖然明知還是她的小把戲,這次對董昭儀也格外優容幾分。
他抱了子玨走過來,二皇子還在我腿上呢。六哥這人,估計宮里上下都知道,女兒他是肯抱的,而且很樂意抱,可兒子堅決不抱。我也就不遞了,省得一會兒董昭儀下不來台。
六哥坐下來,雖然沒抱,但還是伸手模了模二皇子的頭,然後問我︰「旻兒呢?」
「剛還在這里玩呢,貴妃請了安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哦。」
六哥就同兩個孩子說話,子玨伶牙俐齒的一一作答,都是些日常生活的問題。而二皇子現在就只會叫那兩個詞,倒多是董昭儀代答的。
「父皇,你好久都沒有過去看子玨了?」子玨摟著六哥的脖子撒嬌。
「父皇忙,你過來看父皇不是一樣麼。你時常過來就是。」
我很閑適的坐在旁邊,拿吃的逗著二皇子。六哥這話相當于說他日後就在這里起居了,這一個多月,的確是這樣的。乾元殿只用作處理政事的地方,要緊的奏折就會在散朝後召丞相和六部堂官到乾元殿商量,不要緊的,常常帶到坤泰殿的書房就看了。
賢妃站起來,對子玨說︰「對啊,子玨可以以後時常過來。不過,今天我們先回去了。你看,父皇很疲倦的樣子。」
這個,我也留意到了。今天回來的比平時晚些,臉色也有些疲倦。
董昭儀也趕緊起身,「那臣妾也帶瑜兒回去了。瑜兒像是很親娘娘的樣子。」
我笑了,「那董昭儀讓瑜兒也時常過來玩兒,本宮也喜歡他。」
六哥說︰「你倒很有小孩緣分的。」
我嗔他一眼,「臣妾剛剛還說,您跟太後都說臣妾沒月兌孩氣,你這麼說是褒是貶啊?」
六哥笑笑沒有出聲。
子玨看樣子不想走的,畢竟等了好半天,才見到父皇。可還是在賢妃的目光下磨磨蹭蹭的起身,「父皇,兒臣告退了。」
「還有你母後呢?」六哥淡淡的說。
子玨抿抿嘴,再墩身一福,「母後,兒臣告退。」
我點點頭,也把二皇子遞給董昭儀,她抱著孩子行禮,二皇子菱形的小嘴張開,字正腔圓的叫︰「父皇、母後,退、退。」
六哥哈哈一笑,「是兒臣告退,這個倒是叫你學了去,真是枉費你皇姐教你。」
子玨撅嘴,「就是嘛。不叫我,以後不帶你玩兒。」說著,跟著賢妃出去,臨了還回頭望我一眼,小小的孩子,眼里挺復雜的。
等她們都出去,六哥就向後倒在大迎枕上。我移過去,替他按壓太陽穴。
「嗯嗯,往上一點,重點兒……」他喃喃的提著要求,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我拉被子替他蓋,發現他好像揣了什麼東西回來,怕翻身磕著就掏了出來。
結果,居然給我帶了尊小小的歡喜佛回來。小雖小,做得很是精巧。
「嗯,這個可是好東西。」他居然這個時候又睜開了眼。
「你不是睡著了麼?」
「本來就是淺眠,你爪子在我身上亂模,我就知道了,又想到你模的是什麼,當然就醒過來了。來,我告訴你。這個是密宗雙修的歡喜佛。」他很有興致的坐起來。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在書上看到過圖。」
「我說,你怎麼什麼書都敢亂看啊。難怪看成個半瞎。」
我橫他一眼,「那我就是瞎貓抓到了你這只死耗子。」說我是半瞎,還不是叫你害的。「你就那麼揣在懷里,也不怕萬一子玨給你掏出來。」
他不以為然,「她不敢,我雖然寵她,可也不會容她當著這麼多人在我身上亂翻的。這個,比你看的圖片好,會動的。你看著。」說著不知他動了哪處機括,真的動起來了。
眼看那抱在一處的歡喜佛聳動,我抱著膝蓋笑,「不會一直動吧?」
「好像可以。」
「停下來啦。剛還一副疲倦樣,一弄這個你就精神了。」
「這不是特意送你的新年禮物麼。」
「什麼?誰要這個。」
六哥把手里的歡喜佛停下來,問我︰「那你要什麼,我還真不知你要什麼了。一串珍珠手鏈,說給旻兒做玩具,就真拿去做玩具了。」
「那些東西,我多的是。大婚的時候你給的,還有太後太妃她們的見面禮,全是這些。還有過年各地進貢的。」
「我想想,你上回說想干什麼來著?」
出宮,我說想出宮啊,你說叫我繼續想的。我趴在他身邊,「可以出去?」
「嗯,晚上帶你出去吧。這個才是新年禮物。我睡一個時辰,你記得叫我。」
「好!」我看一眼鐘漏,喜滋滋的等著。
等我坐著馬車出了宮門才想起,宋寶林她們的事我忘記說了。于是趁這個機會三言兩語說了。
「一心向佛,我還一心向佛呢。」六哥沒好氣的說。
我拍他兩下,他一心向著的是歡喜佛。
「我就納悶她們干嘛呀?不會這麼快就把我看穿了吧?」
「跟你沒關系,她們的確是避禍。而且是想用在太後身邊盡孝道為父兄贖罪,希望我看在這個的份上,多寬容幾分。」
「她們的父兄怎麼了?」
「隨王一戰里,有人態度曖昧,而她們倆的父兄被查到暗地倒賣軍馬。我之前在御書房和魏先生說的就是這件事。之前說了,一切既往不咎。這是對那些有把柄被握著,態度曖昧的。可是,這樣名目張膽發國難財的,不應該在此列。可又怕動了他們,其他人驚恐,就失了我叫你把東西全燒了的本意。我一時也沒拿定主意。既然她們倆要去侍奉太後,那就讓她們去。她們的父兄我只把首惡發配也就是了,婦孺不動。」
「難得發善心啊。」我笑道。
「可不是念舊情什麼的,而是上次那個下毒的把我嚇著了,我要再晚回來一些,你跑都跑不月兌,一定被毒蛇咬死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我把態度明確了,也省得下頭的人打擊面過大。」
「咱們走了宮里不要緊麼?」
「宮里不要緊,就說我累了你陪著在休息。為了節省開支,宮宴不是已經免了麼」
「光為了帶我出去?」我可是有經驗,通常是順道帶我。
「主要是帶你出去散散,省得整天一副在籠子里的樣子。要辦的事,原不必我親自去的。」
「還有就是,這個事也證明了,在各人身家利益面前,和大臣聯姻什麼的是一定靠不住的。總算把魏先生給駁倒了。這些妃嬪的名單,還是他擬定的呢。嘿嘿!我也把今年的選秀取消的事說了,這三年一切都不動,休養生息。到七夕的時候,再按你的法子放一部分宮女和軍中將領成婚。」
六哥忽然模模我的頭,頗為苦惱的說︰「十一,我覺得這一個多月,咱們好像一點進展都沒有。」
我眨眨眼,有點不明白他說的,他笑笑,「咱們現在的相處跟去年這個時候在宮里,除了,呵呵,除了身體上有了實質的、長足的進展,其他方面好像老樣子啊。大婚的時候我很興奮,覺得從此你就是我的了,可是好像不是這個樣子。你的心總被其它的人跟事佔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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