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御膳房給十姐姐擬的月子餐本來也是我自己準備用的,兼顧口味和營養。可如今,我只有放棄口味了。一餐又一餐的食補加藥補,終于讓我的兩頰添了些血色。可是人比人氣死人,昨天十姐姐滿了四十天,今天她就急急進宮來看我來了。
那叫一個珠圓玉潤啊,兩頰微微豐滿,膚色白里透著紅,整個人里里外外透著一股韻味。再反觀我,雖然不再像前些日子蒼白如鬼,但下巴依然是尖尖的,眼里的神采也還沒恢復過來。
她心疼的握著我的手,「唉,給你準備的好東西,全用到我身上了。你自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啊?幸好是母子平安。」
我指指憨吃憨睡憨長的十七,「我補的都到他身上去了。」
十姐姐擦擦汗,她現在比較豐滿,走了幾步就出汗,雖然在坤泰殿這個清涼天地,一時也還沒涼爽下來。
「九斤二兩啊,你這個孩子怎麼就長了這麼大呢。你娘為你可吃足了苦頭,你長大了要是不听話,姨母可是不依的,非打你小屁屁不可。」她對著搖籃里的十七說。
然後又看了看,「現在看,比我的十四還大一點點。」
我手撐著額頭,「嗯,看著是比出了月的還大。現在兩個乳母輪著喂都有點不夠了。」連旻兒在旁邊看了都說弟弟真能吃。
「你這兒真涼快!」十姐姐坐了一會兒,感覺到了涼爽。
我笑笑,「外頭放了不少冰,不然這麼熱叫我們娘倆怎麼過。」
十姐姐坐在旁邊看十七,「真是個漂亮孩子啊!想起咱們小時候打架搶女圭女圭跟昨天的事一樣。」
「呵呵,是啊。現在都已經各自為人妻母了。」
她湊近我,「听說當時你把孩子托給賢妃姐姐?」
「嗯,如果真到了那步,怎麼說也是親姐。她帶著,以後即使不能再往上升一步,怎麼也能得個善終吧。我跟她各取所需。不交給她,交給別人我閉不了眼。」其實,自己生的交給誰都閉不了眼。
「她怎麼不來看你呢?」十姐姐納悶的問。
「她也過來的,但是不敢看十七,那幾日六哥把人家當賊一樣的防著。過些日子就好了。」我想到翠儂比劃給我看的六哥從賢妃手上搶十七的那幕就覺得心酸。
「嗯,我天天求菩薩保佑你們能和好如初。咱們家已經走了那麼多姐妹了。」
我點頭。
「母後!」旻兒的頭在外頭冒出來,手里還牽著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是陳默。陳默比旻兒小一歲,但是跟他一樣高,也壯實得多。
「我們來看三弟,他睡醒了麼?」旻兒小聲說。
「還沒呢,進來進來!」我招手叫他們進來。
陳夫人跟在後頭進來,「臣妾見過皇後娘娘!」陳默跟著行禮。
我讓他們不要拘禮趕緊起來,翠儂過去端了根錦凳給陳夫人。
「我們剛進來,王爺就說帶默兒來看三皇子。」
前些天我跟旻兒說他就要有新伙伴了。他說他就要詡哥哥。
「可是,詡哥哥的功課會越來越重,沒時間陪旻兒玩兒了。咱們不能耽誤他,對吧?母後給你找了個小一點的弟弟,可以一直陪著旻兒玩兒。」
「比我小?」旻兒歪頭看我。
「對啊,所以你又多一個弟弟了。你要像詡哥哥一樣,對弟弟好哦。」
旻兒點頭,「旻兒要當好哥哥,恩,我會對三弟好,也會對新來的小伙伴好。」于是就翹首盼著新伙伴。所以今天看到陳默就對他格外的親。
恩,給旻兒找了蕭栩作伴是很明智的決定,他現在會主動跟人打交道了。不再羞羞怯怯的跟女娃似的。
「你看,我三弟可漂亮了。」旻兒在搖籃邊跟陳默炫耀著。
「我也想要個弟弟。」陳默過來對陳夫人說,翠儂她們幾個都忍不住肩膀聳動。我假意咳了兩聲,把笑意忍下。
「是啊,一個孩子太孤單,再多生一個。」
陳夫人還沒來得及答話,外頭傳來六哥的聲音,「一個足夠了,還生什麼生。」
這下輪到十姐姐和陳夫人笑我了。她們都站起身給六哥行禮。
六哥擺手叫她們起來,又瞅著十姐姐看。
我推他,打趣,「有你這麼瞅著大姨子看的麼?」
六哥大囧,「你胡說什麼呢,我看拾兒怎麼長得跟顆水蜜桃似的。」
我瞅瞅十姐姐,的確是,一副汁多又飽滿的樣子。
「你們說話吧,朕出去走走。」六哥看我們三個女人坐一塊,外加三個小鬼頭,明顯他在這不合適,就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頭說︰「咱們就要他一個就夠了,你別打其他主意。」
「說陳夫人想生呢,沒說我。」
陳夫人等到六哥的身影消失才說︰「我哪有這樣說過。」
十姐姐拍拍她的手,「沒事,姐姐你還年輕,再生幾個都沒問題。你家陳將軍又沒被嚇到,嘻嘻。」
「我比你們大一輪了,能有這個小子都多虧了蕭大夫。」陳夫人唏噓道。
陳默听著像是不能有弟弟了,悶悶的。
旻兒像是想安慰他,撓頭想了半天,然後問我,「母後,先生給詡哥哥講課,說落地、落地骨肉的,旻兒不記得了。詡哥哥給旻兒講解過的,旻兒真笨。」
我揉揉他的頭,「旻兒哪里笨了,旻兒是太小了。你想說的,是不是‘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他想了一下,「就是這個。」
陳夫人驚訝的說︰「王爺已經進學了麼?」
旻兒不好意思的搖頭。我笑笑,「還小呢,才兩歲半多。」
旻兒現在還不太會應對,陳夫人進來給他行禮的時候,他會看看夏嬤嬤,按照她給的指示再讓人起來。♀我得讓教導嬤嬤教教他這些了。現在他能走會說,更是要讓人把他當個普通孩子看待。他只是學東西慢,但如果有人像蕭栩那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教他,他還是能明白的。他剛才不是還知道安慰陳默麼。而且想到的話還那麼的應景。
休養了十多天,我精神恢復了不少,六哥終于不再限制旁人在坤泰殿呆的時間長短了。不過十姐姐和陳夫人還是早早就告辭了。
陳默一直乖乖小孩的樣子,陳夫人告訴我是讓陳將軍弄成這樣的。所以,她才很樂意讓孩子進宮來。因為這里是陳將軍沒法拒絕的地方。不然他等閑不讓兒子出門玩耍的,說走東竄西是女人所為。
唉,我看看搖籃里的十七,你現在就好好的享福吧。等你能走會跑了,就得被你老子折騰了。
六哥听到我的話很嘔,「指不定誰折騰誰呢。我估著跟你一樣,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德行。」
我眯眼,「你說什麼?」
我手里摟著好吃好睡後剛醒過來的十七,他一邊打哈欠一邊睜眼。
「沒什麼。」六哥小聲說。
我小時候人人都說我乖的,連十姐姐都時常被教訓,「你看看十一妹!」
「我小時候那可是典範。」我拿手指逗逗十七的臉,「十七,你長大了要跟娘小時候一樣听話哦。」
六哥喝茶被嗆到,「一般听話父皇就知足了,不用像你母後那麼的听話了。」
「我說這話你有意見?」
「沒有,一點都沒有。」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打我兒子。什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孩子就算皮一點也是很可愛的。我一想到他以後要被你摧殘就心疼。」十七正沖著我笑,無憂又無慮的。我的慈母本性立即便涌上來溢滿胸懷。
「你忘了他在你肚子里怎麼折騰你了?你還說等他出來要好好揍他一頓的。」六哥慢條斯理的喝著茶,腳蹺在案上,別提多閑適了。
看折子的空隙,他就喜歡跑到我的寢殿,坐沒坐相的,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會兒話,說是可以解乏。我也挺喜歡這樣的相處的,以前天天睡在一起還好,多少能踫上說說話,哪怕說說胡話也好。可是現在坐月子,他住到書房,之前積下不少的事要處理,我又不能出去溜達,不找機會就沒機會相處。
只是,六哥對十七還是有點別扭。十七對他這個父皇也還處于比較陌生的階段。
六哥不抱兒子那是一貫的,可現在是看都不怎麼去看。
這是那個我剛診出喜脈時,激動的告訴先皇跟太後,說他後繼有人的那個人麼?現在好像這個兒子跟他沒什麼關系了一樣。
「你要不要歇個晌?」我拍拍枕頭。
他想了一下,「半個時辰,你記得叫我。」他走過來閉眼睡下。我過去把十七抱過來放在他旁邊。讓他們爺倆好親近親近。
六哥睜開眼,看看轉著眼珠看他的十七,又閉上眼。
我氣得想拍他,想想他那麼累又有點舍不得。
十七睜著眼到處瞧了一會兒,癟癟嘴,我知道他是要吃女乃了。因為旻兒的生活規律的可以當鐘漏來看,所以我覺得十七應該也是的。身體好些了,就讓翠儂依樣畫葫蘆,把他每日吃喝拉撒睡的點記下來,現在可不就是要吃了。
乳母也早早準備好了,宮女一抱到外室,就接過去喂食,喂好了又給我抱進來。
只要十七的眼睜著,我就不會覺得日子無聊。就跟他‘依依哦哦’的我也可以自得其樂。看到他我心頭就是滿足和幸福。所以,我就不明白六哥那根筋怎麼就轉不過來。這麼可愛的兒子,我都愛到心坎上了,他怎麼就不喜歡呢。
我抱著十七在地毯上慢慢的走著,反正寢殿夠大,地毯可以消聲,也吵不到六哥。手有點酸,但是不舍得放下。
到了半個時辰,我把六哥叫起來,他整整衣服出去,「恩,我等會兒過來陪你吃晚飯。」
我搖頭,「不要,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只能吃那些有藥味的。」
他失笑,「好容易能騰出個時間一起吃飯,你就忍忍吧。我總不能陪你吃那些婦人固本培元的東西吧。你還沒有養好,別急著要抱他,這小子再加上襁褓,還是有點分量的。」
「我坐著抱就是了。」我嘟囔。
「他整日都要人抱著走來走去的,一坐下就癟嘴,不抱起來走就要開嚎。」
咦,觀察的還挺仔細嘛,我還以為他真的沒關注呢。看來,又是大男人的心思在作怪,抱抱兒子怎麼了嘛。對旻兒還肯和顏悅色的對待,對我的十七就看都懶得看一眼。不能當著眾人寵得太過了,私底下溫情一點嘛。
看看十七也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我把他放到搖籃里,他砸吧砸吧小嘴,又沖我笑,我輕輕哼著歌謠,他慢慢就閉上了眼。看著他跟六哥如出一轍的睡顏,我的心里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一定要讓六哥對十七柔和一點,不然他板著個臉對兒子,對兒子的成長不好,也影響他們的父子關系。我希望我小時候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十七都可以擁有。要讓他在父母的關愛下成長,長大後成後一個有愛心的人。
旻兒睡了午覺跑過來,「母後,三弟又在睡啊,他怎麼成天就知道睡覺啊?」
我模模旻兒的耳朵,「旻兒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啊,吃了睡,睡了吃。母後第一次看到旻兒的時候,旻兒就睡得這麼香甜。」
「哦。」
我和旻兒並肩坐在塌上看著熟睡的十七,他睡著了臉上還掛著笑,臉上是細細女敕女敕的絨毛,襯得小臉粉撲撲的。
他睡了半個時辰就醒了,又要吃了。
這一回我沒讓乳母喂他女乃,而是讓人把兌好的青草茶給他喝。他一直喝女乃,有一點點熱氣積在身上。
他除了喝女乃,還喜歡喝水。翠儂時常抱著他,用專用的小銀勺喂他水喝。小家伙看到是喝水,合作的張嘴,結果發現味道不對,有點苦苦的,就閉上嘴不肯喝了。連先喝的都從嘴角吐了出來,哼哼唧唧的要求換東西。
翠儂望著我,「娘娘,三皇子不肯喝。」
「餓他一小會兒,他就肯喝了。」我狠狠心道。雖然愛孩子,但是什麼才對他好我還是知道的。章太醫也說要想辦法給他清清熱氣,不然容易長小疹子的。
十七開始小聲的哭,然後發現達不到目的,又開始大聲哭。
旻兒看不下去了,「母後,給弟弟吃東西吧,他餓了。」
我已經被十七哭得不忍心了,聞言道︰「旻兒,三弟得吃藥藥,不吃藥藥就會得病。你病了難受麼?」
「難受。」
「母後都怎麼對你的?」
「哄我,喂我喝藥。」
「是啊,旻兒那個時候也撒嬌不肯喝,可是喝了病才能好,母後也只有哄著你喝。可是旻兒是懂事的大孩子,能听母後的話。但是三弟太小了,他听不明白。母後只能這麼辦,旻兒要知道母後的苦心。」
他想了會兒,點頭,「我知道了。」他走到搖籃邊,對著還在不屈不撓的哭著的十七說︰「三弟,乖,母後是為你好。」
在十七震耳的哭聲中,旻兒秀氣的勸解立時就被壓了下去。
「旻兒,等他哭累了就會停的。等他大了,能听得懂話了。你再教他。」
「哦。」
我看著他哭得小鼻子皺在一起,額上也出了汗,心疼的不得了。可又不能讓他這麼一哭,我就妥協。不然以後養成了習慣,更不好帶。
我現在能體會到我小時候嫌苦怎麼都不肯吃藥時我娘一臉的犯愁了。難怪我說我小時候乖的不得了的時候,六哥會嗆到了。我小時候要我喝藥可難了,非得六哥出絕招不可。
十七和我僵持了一刻鐘,終于委委屈屈的把翠儂喂的青草茶喝了。唉,這還不是真的藥,要是喂藥不知鬧成什麼樣。
六哥中途打發小太監過來,問十七怎麼一直哭。
這隔了這麼遠,他都听到了。可見十七哭聲的震撼力了。吃這麼多真是沒有白吃。
旻兒無限心疼的在旁邊望著十七,就差要自告奮勇幫忙喝茶了。
我伸手到十七的背心模了一把,哭得身上也出了不少汗。便叫秦嬤嬤給他洗澡。給孩子洗澡手腳得非常麻利,不然很容易就著涼,我不敢輕易嘗試,怕他被我弄病了。
我一開始抱他的時候,都覺得他軟不隆冬的,生怕抱壞了。過了幾日才敢大膽的抱。
所以,秦嬤嬤給十七洗澡的時候,我只能在旁邊觀摩。旁邊還有個嬤嬤打下手幫忙遞東西。
旻兒和我一起,新奇的坐在旁邊看新生兒洗澡。
「好多肉肉,脖子好多道道。」他驚訝的說。
肉多那是必然的,脖子那個我看到其他小孩也是這樣。所以,對旻兒的驚訝我都沉穩的以‘你小時候也這樣’回答。
旻兒就把頭一點一點的,「哦。」
「所以,旻兒不能挑食,什麼都要好吃,不然以後就看起來像弟弟了。」
「我是哥哥,大哥。」旻兒強調,然後又沮喪的說︰「二弟比我聰明多了。」
「旻兒會是個好大哥的,每個孩子都是母親的寶貝,你跟三弟都是母後的寶貝啊。」
「恩。」旻兒靠在我手上。
說話間,十七又被重新打包好。他很喜歡不被束縛的時候,所以打包的時候有點抗拒,但是沒法,他抗拒不了。
「勁兒挺大,這還沒滿月呢。等過幾個月,估計鬧騰的就厲害了。」秦嬤嬤笑眯眯的說。
「他現在鬧騰的還不算厲害啊?」我瞠目。
「不算的,三皇子現在還動不了。等他會爬會動會抓東西了,娘娘才要頭疼的。」我準備把十七放在身邊帶大,分享他成長的點點滴滴。所以秦嬤嬤才說,到時候我會頭疼。不然,丟給嬤嬤帶我就不用頭疼了。可是,我舍不得。
賢妃帶了子玨過來看十七,董昭儀聞訊也忙帶著二皇子過來。她不好不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放她進來。旁的妃嬪都只能在殿外磕頭問安的。
于是,她們二人便在我的床邊噓寒問暖的。子玨、旻兒、瑜兒就在十七的搖籃邊圍觀。
要說十七,那是被人參觀慣了的,一點都不怯場,他醒著就會睜眼和搖籃邊的人對視,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該吃該睡一點不耽誤。不過這會兒他挺精神的,看著圍在搖籃邊的三個兄姐,最後把目光對準比較熟悉的旻兒,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來。
旻兒很是得意,‘三弟三弟’的叫個不停。
子玨驚訝的說︰「他跟我長得很像!」
賢妃笑,「能跟你不像麼,父系母系都是一脈。」賢妃如今的笑容平和了許多,也真誠了許多,董昭儀見了有點驚奇,但什麼都沒表示。
我斜倚在榻上,輕輕向賢妃說︰「那幾日叫姐姐受委屈了。」
她面上笑容一滯,然後說︰「沒事的,皇上一向就是那樣的。」
董昭儀也起身去看十七,一旁的雲兮上前幾步,輕輕推著搖籃。我暗笑,董昭儀就算有心思,哪能當著眾人。她還敢把我兒子抱起來,然後不慎失手嗎。
不過,雲兮會武,她站近一些,萬一真有什麼也可以補救。所以,我也就不言語。而且,讓她時刻保持著這樣的警惕也是好的。
太後當初那麼做,董昭儀就是可以坐收漁利的人。如今,有了嫡皇子,卻是沒她什麼事了。本來也不該有她什麼事的,是旻兒同別的孩子不一樣,而姬瑤當初的那個孩子又不慎滑胎,六哥身處險境卻沒有別的兒子,才把瑜兒推到風口浪尖的。如今名分已定,她最好不要有什麼歪念頭。否則只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個時候我不禁想起,姬瑤當初滑胎,不會跟這個一向不動聲色的董昭儀有關系吧?姬瑤先生了旻兒,比別的孩子反應慢,第二個孩子按說會再小心不過才是,怎麼會輕易就滑胎了?我打算把這事翻出來查清楚,不是為了姬瑤,是為了十七的安全。他現在就是軟乎乎一個嬰兒,全靠父母保護。我怎麼能不多操一點心。
唉,看來我想要跟十姐姐一樣珠圓玉潤,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雲兮把十七抱起來把尿,然後讓乳母進來喂食。
我前幾日抽空問了一下雲兮未來有什麼打算,她說她只想安安靜靜的研究武學,宮里是很適合她呆的地方。我有些意外,但還是讓人另給她收拾了一間靜室出來。我自己生活的很好,就希望身邊的人也都能如此。不過,雲兮如果是真的有這個意願,對我倒是個好消息,我們可以一直在宮里作伴,做一對無話不說的知己。我也能有一個可以信賴的把後背交給她的人。
十七吃了女乃進來,眼巴巴的望著我,我看他的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的轉,便伸手讓雲兮抱了過來。
董昭儀看我臉上有倦意,便識趣的告辭,瑜兒不想走,但又拗不過母親,只好揮手跟姐姐弟弟道再見。他才剛兩歲,听說已經在學《三字經》、《幼學瓊林》了,背著朗朗上口,倒是不辜負神童之名。
身在皇家,如果母親不安分,總是要讓兒子以各種方式吸引旁人的關注的。其實,像旻兒一樣,以後做個清貴皇子有什麼不好。
賢妃是我親姐,她願意多留,旁人自然不能跟她比。她等董昭儀走了才說︰「眼看要滿月了,皇上說怎麼操辦沒有?」
我搖頭,「沒有,不是有慣例麼?」
賢妃嗔我一眼看,「我是說有沒有什麼額外的,我當然知道有慣例,老爺跟清裕都得了封賞。可是難道就只是循例,我看他待你不只如此啊。」
我看了下賢妃,她的確不是在試探,便小心的說︰「皇上對十七,好像一直不太喜歡的樣子。不但不抱,看都懶得多看,比對瑜兒還不如的樣子。」
賢妃從我的懷里把十七抱過去,細細端詳,「不該啊,你看這孩子活月兌月兌長了跟皇上一般無二的眉眼,他怎麼會不喜歡呢。應該是愛到骨頭里去了才是啊。他盼著你給他生兒子,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說到最後,賢妃還是忍不住帶出點酸意,這倒也難免。
我把擔憂說給她听,「我听老輩人說過,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利父母。六哥本身也是不在意的,可是出了我難產這檔子事,他好像對這個說法上心了。」
賢妃手勢熟練的抱著十七,手托著他的脖子,小孩兒脖子得百日後才能豎得起來,所以抱的時候得托著。
旻兒到外邊跟子玨玩跳房子,他老是跳錯,子玨就不厭其煩的教他。
賢妃一臉的擔憂,「這個說法我也听過,這孩子還恰恰就是生在端午的。如果如你所說,不利父母,那也應在你身上了,不會再有什麼了啊。」
「就怕他是為了這。我還有一個想法,你听听對不對。」
「恩。」
「是秦嬤嬤開解我的,她說人一生的福氣是有定額的,如果早早用完了那就沒了。十七本就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所以,皇上怕溺愛過頭,折了他的福壽。」
「這個說法也有點道理,希望如此吧。可那位主,其實是很任性的。不然……」賢妃笑笑沒接著往下說。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不然也不會力排眾議立我為後了。按大多數人的想法,心頭所愛,不用立後,做個寵妃最好。但是,我跟六哥要的都不是這樣。我們要的,是名正言順,並肩站在世人眼前。
做寵妃,再是得寵,終歸是個妾。按六哥的說法,他受不了千秋萬代後,跟另一個女人一起睡在地宮里。他要跟我一起享受子孫的祭祀。
我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從不妄自菲薄。我從小就立志不當妾,哪怕是最尊貴的妾。憑什麼我就不能做正妻?是,我是庶出的,我也只是一個商人的女兒。但是,我又不比誰差。
當我小時候跟六哥說心事的時候,不是不知道世人對庶出的商人的女兒是怎麼看待的,光看老爺、老太太對禮儀的嚴謹執行,對嫡庶天差地別的對待就該知道。
六哥那會兒就閑閑的听我個小孩兒抱怨,估計本來也是沒怎麼上心。結果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如今,再是艱難,我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能夠和他真的並肩而立。地位也好,尊重也好,都不是別人給你的,是靠自己去爭取的。
賢妃一開始就把自己定位在妾的身份了,所以六哥也只拿她當妾。甚至有時候根本不顧她的感受和想法。如果我待旻兒,他有絲毫見疑,我一定直接把旻兒塞給他,「你拿去,我不管了。」
我這,是有點恃寵而驕了。沒錯,因為我知道這個男人在意我,愛我,他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我,然後把孩子全權托付給我。還會一再聲明,他絕無半分不信我的意思。
我願意為了這份愛去做任何事。但是,不包括曲意奉承他。否則,在這漫漫深宮長長的歲月里,我只會逐漸失去了自己,最後再連他一起失去。
十七歪在賢妃懷里睡了,一點都不認人。也好,我現在的身體狀態,他如果一味黏著我,我是吃不消的。
我留賢妃一起用飯,她擺手,「我干嘛給自己找不自在,你留子玨在這里玩就是了,我回去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留。能有這麼平和的有商有量的一天,已經很難得了。
太太當年待我,雖然沒有怎樣好,但也並沒有不好。子玨又是我親佷女,我當然待她同別人不一樣。不過,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已經被賢妃教的很像我小時候真實的性子了。我小時候只在六哥面前展露真性情,賢妃一直在六哥身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既然已經如此了,那就別硬要她改了。
只是,六哥抱著女兒喂她吃飯的一幕還是挺刺激我的。
等子玨和旻兒一起下去午睡了,我嘟囔︰「早知道我生女兒了,不行,我一定要再生個女兒。我受不了你不抱我生的孩子。」
六哥又是一副很沒坐相的樣子靠在榻上,聞言很驚訝的看著我。
「看什麼嘛,我嫉妒,我吃醋!」
「子玨的醋你也吃?」他不可置信的問。
「我替十七吃。」搖籃里的十七不甚給面子的睡著,壓根不在意。不,他還不懂,所以我更要替他在意。
「別瞎說了,子玨也是你的女兒嘛。你看她更像是你生的。」六哥誘哄的說。
「姐姐就只有一個子玨,我不能搶。」
「這哪是搶嘛,你把子玨當自己生的,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白六哥一眼,「你不懂!」如果太太把我當她生的,沒錯,我娘會很欣慰,欣慰我將來可以憑此有個好前程,也就是嫁個好人家。但她的心底,其實還想希望自己的女兒同自己親的。賢妃也是一樣的。
你是男人,你不懂。老爺也只希望妻妾一堂歡的。
我想起賢妃說的滿月的事,想了想便拉著他問打算怎麼辦。
他低頭看我,「你想怎麼辦?」
其實,那些場面上熱鬧也沒什麼意思,十七他還小什麼都不懂,就算懂我也不希望他從小就得到過多。還真是有些矛盾啊,我本意不是要替兒子爭取麼。既然他問,那我就提我最在意的事吧。
我拉他過去搖籃那邊,「我只要你抱一抱他。」
六哥沒動,我固執的拽著他的手去踫十七。
「我不要你為他做那些什麼大赦天下之類的事,我只想要你以父親的身份抱一抱他。」我說著說著眼眶就發紅了。秦嬤嬤的話對我還是有影響,小孩子不應該擁有的過多,但是如果六哥連抱都不肯抱一下,那些身外物又有什麼意思。
六哥看我這樣,嘆口氣,「至于麼?」有些生疏的伸手把十七從搖籃里抱起來。
「這只手托著頭,那只手托著小屁屁。你不是抱過子玨麼?」我看他渾身僵硬,連背都不敢直起來的樣子,忙替他調整著。
「我都是等到她大了才抱的。這麼大點的嬰兒,我哪抱過。」六哥緊張兮兮的說。
「你當著人不肯抱他,可私底下一定要多親近他。來,抱久一點。你看咱兒子多厲害,被你這麼抱著,他也還是睡他的。」
我話剛落口,十七忽然就扭動起來。
「十一,快來!」六哥求助的喊。
我才不呢,「我手上沒勁,我替你叫宮女進來。」
「別、別、別,像什麼樣子。」他趕緊說,然後就要把十七像包袱一樣放到搖籃里去。
我氣死了,「不許放,多抱一會兒,不然以後都不認你。」我張開手攔在搖籃前,不讓他放。
「他敢!」六哥哼哼。
「他不敢,因為你是父親,可是,你小的時候,難道就沒渴望過被父親抱。我可听說,有事沒事就‘魏先生、魏先生’的叫,魏先生可是又給你當先生,又給你當爹娘一樣把你帶大的。他抱你不?」
六哥點了點頭。
「他肯定也不想一個大男人抱小孩的,你是怎麼辦到的。」呵呵,撒嬌耍賴唄,還能怎樣。
六哥臉上有點赧然,最後什麼都沒說,老老實實的抱著十七。
「他喜歡走動,你抱著他走動啊。」
被我驅使著,他不得已抱著走動起來,孩子慢慢止住了哭聲。圓溜溜的眼珠子把他望著。我讓他們父子就這樣對視著。
六哥僵直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來,面部表情也放柔和了。到最後還跟十七依依哦哦了兩句。依依哦哦了又覺得不對,有損大丈夫形象,轉頭看我在旁邊坐著,又走過來把孩子塞到我手里,「你抱會兒吧,我還要去看折子。」然後不等我拒絕,就大步走開了。
恩,算是個不錯的破冰行為。
十七看著他老子大步離去的背影,疑惑的皺眉。我把他重又放回搖籃去,輕輕推著搖籃。他又沉了,我手上沒什麼勁,抱久了回頭睡覺手酸。
我一邊搖著搖籃,一邊輕聲哼著小調。
十七享受的閉著眼,臉上露出我很舒服的表情。
晚上用膳的時候,我盯著自己的藥膳,又看著六哥的御膳,心頭十分之不平衡。
「你誘惑我!」
「這是給你預防,那麼多不能吃的東西,如果御膳當前你都能克制住,那麼,我就不用擔心別的什麼東西勾得你破戒了。」他十分享受我臉上的掙扎,樂呵呵的看著我埋頭吃藥膳。然後還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樣子。
我憤然又無奈。
他支走太監宮女,湊在我耳邊說︰「你想想,你只是吃不了美味的飯食,我可是吃不了你,咱們誰更難受些?」
我踢他一腳,「離我遠點。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餓著。」
他撲哧撲哧的笑,「知道你也饞,我心頭就好過一些,不然光我一個人受煎熬,多難受。」他說完往嘴里塞一筷子櫻桃肉。
「我還沒特意叫御廚做你最喜歡的菜讓你看得到吃不到,我已經很善良了。」
我氣鼓鼓的看著他。
「想吃是不是?」他夾著菜問我。
我眼里一亮,然後又熄滅,這家伙肯給我吃才怪了。
「這就對了嘛,現在不能吃是為了以後能大吃特吃。我都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我看著藥膳︰「我不跟你一起吃飯了,我跟我兒子一起吃去。」
他驚訝道,「啊,你要吃女乃?我得問問老章,他點頭了,就可以。只是一時半會兒該上哪給你找乳母呢。你的食量比十七可大多了。他得兩個人輪著喂,你估計得五個不止。現在可不行,等找到乳母再說吧,你總不能搶兒子的飯吃吧。」
我忍無可忍,「蕭淳峴,你給我閉嘴!」
「看,這麼容易生氣怎麼行呢,生氣傷肝呢。」
「那你還氣我!」
「呵呵!我就喜歡看你氣鼓鼓的。」
「我才不上你當呢,我不生氣,我化生氣為食欲,我多吃一口藥膳對我自己都有好處的。御膳房的藥膳做得其實也挺好吃的。」我對自己催眠道,然後挖一大勺喂自己。
今天,老章那張八風吹不動的木頭臉突然表情豐富起來,一來就沖我咚咚咚的磕了三響頭,然後哽咽著說︰「娘娘大恩,臣百死莫報。」
我明白了,「孩子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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