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生被一陣劇烈的顛簸驚醒了,發現自己和一群衣衫襤褸的人關在一個木制囚車里,兩個光背的壯漢在前面彎腰拉著囚車,後面還有兩個光著膀子的吃力地推著,左右各有一個手持利劍背著弓箭的士兵,再看車後不遠處還有四個扛著長矛的身穿鐵甲的士兵列隊跟隨。
人群里大多是男的,只有一個年輕女子,大概十七八歲,滿臉淚痕。裘生忽然覺得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皮鞭抽過似的,一模才知道還流著血,看來早已受傷。靠在右肩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的胖墩墩的中年人,臉上也有幾道傷口,紅肉都翻出來了。囚車繼續顛簸,沿路哭聲不斷,城中不少房屋倒塌,煙塵沖天,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
這是咋回事?昨晚還在墓室趕尸,今早就在城里被一隊古代的士兵抓了?這場子,這表情,還有士兵手里寒光閃閃的要命家伙,拍電影哪有這麼真實!只是人流中那個女子模樣越看越熟悉,雪白的瓜子臉,多情的丹鳳眼,婀娜的身材,她不就是昨晚墓室那個女鬼嗎?裘生直盯她看,女子發現裘生目光灼灼地望她,馬上將臉別過去了,似乎不曾相識。
「大哥,這是去哪里?要拿我們做擋箭牌嗎?」裘生推推身邊的中年人。那胖子一驚,睜開血紅的眼楮,胡子一翹說道︰「嘮叨個鳥啊,馬上就要下湯鍋了,不要打攪老子困覺!」然後低頭閉眼,很快打起呼嚕。這時,車上許多人嚎哭起來,「放我們出去啊,你們不能吃人吶……」
怎麼會吃人?這是演的哪出戲吆!裘生「嘿嘿」笑了起來。不料,一道銀光閃起,一把利劍「啪」地砍在車欄上,滿車的人立刻嚇得縮成一團。裘生扭頭看見車左那個士兵齜牙咧嘴拔回利劍,像一頭土狼目露凶光,頓時緊張起來︰這究竟是到了什麼原始部落,竟然吃人?難道滿車的人全是被捉去殺肉上桌下酒的?
囚車「吱吱嘎嘎」上了青磚大道,搖搖晃晃進了手持大刀或長矛的士兵把守的甬道,車內哀號聲此起彼伏。很快,囚車拐進一個胡同,一個士兵飛跑到前面打開一個院子的鐵門,里面老老少少很多人,哭聲像ch o水一樣涌出。
「r 娘的,下來,快點下來!」後面的士兵用長矛朝囚車里捅,眾人像牲口一樣被趕進一個破爛不堪的院子。「救命啊,救命啊!」人群中,一個男子撞開兩個士兵,轉身就跑,幾個士兵很快追上去幾腳把他踹倒,舉起劍矛一陣砍戳,那男子頓時血肉模糊。
乖乖,動真格的,打死人了!裘生盡量朝人堆中擠,突然前面人山迅速向兩邊開裂,只見兩個大漢抬著滿筐的大肉吆喝著走出院子。
兩邊的人大多掩面哭泣不已,一個高個子傻傻地盯著筐子望,脖子伸得像長頸鹿似的。筐里肯定不是豬肉,更不是牛馬羊肉,裘生看出里面有一個肉塊像一截人腿,看來到此必死無疑了。他絕望地閉上眼楮,模一模口袋,還有一盒火柴,怎麼也想不通小命將要丟在這個地方,還要被人割肉下鍋。忽然,他感到身邊有人抽泣,還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體香,回頭一看正是囚車上那個女子。
「你是人是鬼?」裘生問道。那女子無疑是昨晚喝酒的女鬼,她下巴有一顆紅痣,裘生記得很清楚,不過他還是希望眼前是一場逼真的游戲。「你…….」女子擦著眼淚說,「講啥?」「我問你是人還是鬼?」裘生提高語調。「哼,你才是鬼呢!」女子哭著,生氣地說。「怪了,昨晚你不是說你是死了很多年嗎?怎麼今天又不承認?」裘生問道。女子白了他一眼,回道︰「馬上就要下鍋了,你還有心思說笑!該剮的壞家伙,我要是鬼就好了!」
人群一陣s o動,裘生心里亂糟糟的,于是不再言語。
「就地坐下,關門!」一聲大喝,眾人紛紛席地而坐,鐵門「 啷」一聲關上了。大家三五成堆抱頭又痛哭一氣,互道永別,來生再會,門口守衛多次在門縫處大聲吼叫,要求保持肅靜。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院子里才稍微平靜下來,只有少許人還在小聲抽噎。裘生看那個女子沉默不言,忽然記起她的名字,說道︰「樊玉,你真不認得我了?」女子大吃一驚︰︰「你怎曉得小女子名字?」裘生說︰「哈哈,我在來生見過你啊!」女子眨眨眼皮,笑了一下,表情顯然親近許多。
正要細談,院子中間卻有一對年輕男女打了起來。「與其將被宰殺,不如我先掐死你。」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咬牙掐著一個女孩脖子,女孩手腳亂劃,無力反抗,只是張著大嘴「啊啊」亂叫,周圍的人都在躲讓。這時,樊玉站起來斥道︰「不要再打了!想死著急個啥?我有活命的辦法!」那男子听到這話松開手,扭頭看見是個小女子,不禁又抱頭大哭。樊玉說︰「我在路上听說,叛軍圍困棠城三月不攻,僅為索取穆邱將軍人頭而已。守城將士斷糧多r ,眼下以百姓人肉為食,實屬愚蠢之舉。」說完,扒開人群走到鐵門處,大聲對衛兵喝道︰「棠城不是死城!速送我參見穆邱將軍,我是他佷女!」士兵一听,馬上打開鐵門,上下打量她一番,見此女氣質非凡,猶如鶴立雞群,怪笑幾聲把她帶走了。
看了這一幕,裘生暗暗稱奇,這女子果然非同一般!大家議論起來,沒想到她竟是穆大將軍的佷女,眼里紛紛閃出一點生的亮光,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可是,這種輕松的氣氛沒過多久,鐵門「 當」一聲被撞開了,進來一個手握利劍的武士和一個醉醺醺的看似小頭領的人物,在人堆里鑽來鑽去,好像在尋找什麼獵物。不一會,他們把那個胡子拉碴的胖子拉了起來。
「這個不錯。」武士說,揮臂擂了胖子一拳。
「太胖。」小頭領說,咂了咂嘴,搖了搖頭。
「胸脯有肉,我看心肝夠強大。」武士把胖子胸脯拍得 響。這時胖子嚷起來︰「我渾身有病,心髒都停過三次了,你們還是先吃他……」胖子隨手亂指,眾人嚇得紛紛抱頭伏地,恨不得馬上鑽到地下。正好裘生離胖子不遠,他心里還在想著樊玉,大家低頭的時候他一點沒動,身板直直地挺著,可以看到衣襟里白生生的頸膛,于是胖子的手自然指到了他身上。頭領走過去托起裘生下巴,猛然看見他那只白眼珠子,像被針扎了一般把手抽回去,轉身指著胖子說︰「不行,這個不行,還是開他吧!」
武士把「嗷嗷」亂叫的胖子拖走了,裘生重新坐下來松了一口氣。
不到一個時辰,一個黑臉武將策馬而至,吩咐衛士打開鐵門,眾人再次嚇得鬼哭狼嚎。不料,黑臉武將勒馬喝令︰「大家馬上回家!你們z y u了!」
一時城門大開,人群四散而逃。
叛軍首領杜明不知就里,派人去城門附近察看,看見穆邱釋放了全城百姓,守門士兵竟以泥土為食,哈哈大笑之後,卻搞不清穆邱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觀望七r ,見全城都沒有一點動靜,以為穆邱將士已經奄奄一息,于是率兵沖進城里,誰知穆大將軍府中只有一女子在飲酒作畫,神s 淡定,目中無人。這時,樊玉冷冷地把一張信箋扔過去,杜明看後大驚失s ,原來,穆邱七r 前混在百姓之中趁亂出城,不等楚軍攻進城里,就已逃出了敵掌。杜明大怒,于是一刀砍下樊玉頭顱,以火燒之。
裘生正在路上與一群難民談論樊玉,不料幾個吳軍騎兵追趕而來,大家分頭逃竄。裘生年少腿長,加上反應機敏,轉眼跑出很遠,正要慶幸,豈料一支利箭sh 來,正中裘生脊梁,他「啊」了一聲昏死在地。
等他睜眼,卻發現身處昨晚的墓室,風師正給他喂水,火師在悠然看著壁畫,似乎陶醉其中,地師在墓室里東模西模地閑逛,水師手握一支斷箭,蹲在他身邊。看裘生醒來,水師說道︰「你看,出聲念咒,差點搭上自家x ng命不說,還讓這個女尸y n魂升天了!」說完指指頭頂。
裘生仰頭看去,墓頂破了一個大洞,一束金燦燦的陽光照了進來。昨晚好像在墓室做了一個離奇惡夢,但脊梁還在隱隱作痛,看到水師手里的斷箭,才慶幸自己撿了一條小命。
水師扔掉斷箭,從石棺中拿出小銅人,順手把棺里那副女x ng尸骨攪亂。見裘生還在疑惑,他指著銅人手心說︰「此咒名為追魂咒,默念三遍能趕尸入世,如發聲念咒三遍,念者立馬與y n尸一起落入亡靈前生,必將經歷墓主死亡過程,這就是《鬼經》上說的回尸!」
這麼說,豈不是讓樊玉又死了一回?只怪當時情急發聲,忘了念咒要領,讓各位法師白忙一場!粗心大意,害人害己,裘生暗暗自責。不過,這死尸生前舍命挽救百姓,也算個烈女,為何死後卻在墓中現形害人x ng命?還有,樊玉並非皇女,水師為何將此墓稱為公主墓?裘生苦思不得其解。
正想再問,水師撢去法袍上的塵土,唱了一句︰「打道回府!」
地師右手拿著鎏金酒斛左手拎著青銅雙耳壺正要先走,水師趕上去奪下,叭叭摔得粉碎。「好歹讓我帶一個回去換些酒錢。」地師心疼地望著一地碎片,連連跺腳。水師推了地師一把,說道︰「這些東西y n氣太盛,如同誘餌能惹鬼上身,你真是要財不要命!」
眾人搭起人梯,下推上拽的,一個個從盜洞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