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丑丫每日重復著上山去學堂的日子,倒也過得快樂無比。
只是昨天剛剛下過一場雨,天氣驟然涼了許多。一大早,丑丫就听見老爺爺的咳嗽聲了,想必是凍著了。
娘親說過,老人和孩子在變天的時候最易生病了。她以前就這樣過所以,她還記得娘親給她采的草藥,不如,她也給老爺爺帶些?
治風寒引起的咳嗽草藥她是認得的,甚至鎮上郎中開的藥方她也清楚。
一個下午,轉了三四個山頭就找齊了桔梗,甘草,白前,橘紅,百部和紫菀。
只是老爺爺未必都要用到,他的咳嗽比較輕微。
今夜又是滿月了,她的身體漸漸有了飽脹感,想到可以更白更能干,她決定今晚更主動一些。
月上中天的時候,盤膝而坐的丑丫再一次地感受到那種全身腫脹到讓人直欲大吼大叫的疼痛。
很快,熟悉的 嗒一聲自體內響起,暖洋洋麻酥酥的感覺充斥著四肢百骸。
那氣流再次擴大,盤旋至小月復而後存于丹田,又循環了十余個周天,丑丫方才緩緩醒來。
又是刺鼻的臭味和滿身的污垢,丑丫歡快地跳進了溪水里,不出所料,她的肌膚的確又白上幾分,細膩了幾分。
現在,已經接近大多數人的膚色了。照這樣練下去,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會和正常人一樣呢?
雲嵐清進學堂的時候,心里在想,到底是個多大的孩這樣不間斷地給他送東西,而且花樣繁多?
那他今天又會收到什麼樣的禮物呢?
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講桌上時,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這里有六種草藥,每一種旁邊都有歪歪扭扭的字說明它們的名字,草藥下面,還有同樣的字跡寫著一張藥方︰
桔梗-錢五分,甘草(炙)五分,白前一錢五分,橘紅一錢;百部一錢五分,紫菀一錢五分。水煎服。主治傷風引起的咳嗽。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咳嗽輕的話,單單喝些甘草茶就可以了。可惜,她有些字不會寫,就換了個同音的。
這個孩子,不但有恆心有毅力,人也聰明。心地還如此善良,懂得知恩圖報,做事也非常細致。
真帶到家里來,想必老伴會十分開心,生活也更有盼頭吧?只是這個孩子願意嗎?
午時,學堂里一如既往地擺好了飯。
丑丫來到講桌前,不由得愣住了,桌子上除了盤子豬肉炖粉條這樣的家常菜,兩個饅頭和一碗羊女乃之外,還有一幅畫。
畫上有兩個老人,正準備吃飯,卻擺了三幅碗筷,其中一位老人就是老爺爺,另一個是位婆婆。
丑丫一眼就認出她是和老爺爺住在一起的那位婆婆,和老爺爺一樣的慈愛。
丑丫頓時覺得,她的鼻子**辣的,有什麼東西想要沖出她的心髒和眼眶,她差點兒就要落荒而逃了。
事實上,她的確是落荒而逃了,且極其狼狽!
丑丫不知道自己連續爬了多個山頭又渾渾噩噩地回到藏身的小山谷,也不記得自己在溪水里呆了近一個時辰還差點病了。
那個可親可敬的老爺爺要請她吃飯,是想見她的吧?是這樣的吧?
如果不是就算了,如果是,她能去嗎?她敢去嗎?
已經努力遺忘的記憶山崩海嘯一般淹沒了她。
被人用懼怕的鄙視的不屑的厭惡的躲避的憎恨的等等等等各色眼光盯了七年,她早就麻木了。
好容易離開了那樣的地方,開始了一段從來沒有過的快樂時光,她很知足。
可是,現如今,她最喜歡的老爺爺要見她,那以後,她將要面臨的是什麼?會是過去重現嗎?!
丑丫從來不曾奢望過有人能如娘親那樣毫無保留的疼著她護著她,自然不敢相信以後會有幸福和樂的好日子可以過。
若是從前那些人這樣待她,她自然可以不理不睬。可是,現在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她心里最敬重的老爺爺,她當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內心煎熬的不止是丑丫,還有雲嵐清和李氏。
看著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他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那個懂事的孩子每天會給他們送來各種野味,都是收拾得干干淨淨的。除了野味,還有青草,是為那只黃羚羊薅的。
想必是怕累著了他們。
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好了,應該是喜歡他們的才對,為什麼不肯來見他們?是因為不相信他們嗎?
連著一個星期,雲嵐清和李氏都不曾間斷地做飯送去學堂,那幅畫也依舊擺在講桌上。
這不是他們固執,而是心里越來越擔憂那個孩子。
然而,沒有人過來。
兩個老人越加放心不下,李氏甚至抹起了眼淚抱怨雲嵐清︰
「早先你不肯見那個孩子,說是要考驗考驗他有沒有耐心,現在,你知道了吧,又把孩子給嚇走了,萬一那個孩子出了什麼事,你叫我怎能安心?」
雲嵐清苦笑,他也不能安心好不好?
只是,不知道那個孩子有過怎樣的經歷,竟然有這樣深重的戒心?
他輕輕拍了拍老伴因常年做家務而粗糙的手道︰「我們要相信那個孩子,他有著很強的生存能力,現在,他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
果然,在第八天,他們送的飯菜被吃掉了。
而那幅畫的背後也多了三個字︰對不起。
雲嵐清明白,對方是不會願意與他們相見的,但是,這事得由他來決定對不對?
話說丑丫糾結了一個星期,連每晚的練功都要花上半夜的功夫才能成功靜下心來。
白天她依舊會去學堂,但自從她能夠閉眼視物以來,她就選擇了呆在另一棵遠一些的樹上。
老爺爺已經到後面指導雲一山和雲一水學習好些天了,他那時不時往外探的目光讓她害怕。
她不敢和他們踫面。現在,就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她懂那是老爺爺和婆婆的善意,卻更怕他們見到她之後,變得和那些人一樣,對她只有排斥和厭憎,那會讓她崩潰的。
可是,這幾天她見到的,全是老爺爺和婆婆對她的擔憂。
他們在家里出來進去,坐臥不寧,開口閉口說的都是她獨自一人在外,能吃什麼喝什麼,會不會挨餓受凍,會不會給人欺負,會不會受傷,有沒有人照顧等等等等。
那種真切的擔憂比之娘親一點也不少。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敢去見他們。
盡管,她渴望能夠和他們、和那些孩子們一起生活,一起歡笑。
在第七天的夜里,趁著老爺爺和婆婆在沉睡,她偷偷地進了他們的屋子,凝視著他們皺著眉頭的睡顏許久。
既然不能相見,便做些讓他們安心的事吧。
于她來說,能夠維持原樣,比起以後離開重新找地方安家要好上太多。
也許別處會有教書更好更盡心的先生,但是能不能遇到這樣慈愛的爺爺婆婆就難說了。
于是日子又回到了原先的軌道。丑丫依舊每日帶著各種野味和青草上學堂,雲嵐清和李氏也每日做好飯菜帶過來。
眼看著中秋將近,丑丫趕在一個午後向著山里進發了。
練功日久,她覺得與山林的關系也越加親近,她甚至能感知到樹木花草見到她時似有親近之意。
更奇特的是,走在山林間,她比以往能夠更快地感知周圍的野獸。
哪些會有危險,哪些適合捕獵,哪些非常有趣,哪些讓人惡心,都一目了然。
而且,她還學會了一個法術,名叫︰纏繞術。
乃是以她體內那種暖洋洋的氣流輸入到藤條中去,而後指揮藤條捆縛獵物。
因此,她近日獵得的獵物甚多,早不是當初用陷阱捉到的可比的了。
今天她想去的地方要遠一些,離住處大約近二十里路,以她的小身板,要走上一個時辰才能到達,這還是因為她練功了的緣故。
這是一處斷崖,不算多深,也不算陡峭。
丑丫勉強能夠上下。
主要是崖下有一湖泊,湖泊水清而洌。湖邊長著十余株矮小的茶樹。
或者與湖水有關,即使是中秋了,茶葉依舊鮮女敕亮眼,清香四溢。
丑丫能來這里,還是因為听到老爺爺和婆婆說過從前賞雪品茗的趣事,才臨時起意過來的。
他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她很怕他們會有事。
以前村里的槐根就是因為進山打獵,淋了雨而後受了寒才沒了的。她覺得這茶葉很好。
且湖水里似乎有點東西和她體內那種暖洋洋的氣流很相似,這氣流令她的身體已經好上太多。
最起碼,不像以前那樣全身冰冷了,天氣轉涼,她也沒有一點疾病。
要知道,往年夏天,她要一直泡在溪水里,冬天要包著厚厚的被子才過得去。
不然,很可能一個月也下不了床。
喝這些茶葉,會對他們有好處的吧?
老爺爺進了學堂。
丑丫很緊張,她只認得茶葉,但是采摘就是外行,想要烘制炒干就完全是不通。他們會喜歡嗎?
那當然了,老爺爺對洗得干干淨淨的水鴨看都不看,直接就取了茶葉,十分歡喜的樣子。
中午,等孩子們都散了之後,雲嵐清象往常一樣,想要起身回家,可是,不知怎麼搞的一個不穩就摔倒在地上了。
丑丫一驚站直了身子,原以為他能很快起來,誰知道在地上都地躺了好大會了,依舊無聲無息。
丑丫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從樹上下來,進屋查看去了。
「老爺爺,快醒醒。你不能躺在地上,會生病的
丑丫使勁地拉著雲嵐清,可是雲嵐清沒有反應,丑丫忍不住哭了起來︰「老爺爺,你快醒醒,快醒醒!」
她語無倫次地喊著,仿佛又回到了娘親去世時的那個恐慌無助的時候,連自己的手已被緊緊握住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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