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母在與孫韶和易輝僵持了近一個星期後,突然從家中消失,嚇得孫韶當場跑出去找了易輝,兩人匆匆一合計,便將孫母最有可能去的幾個地方給找了一遍,結果還是連個影子都沒發現,最後兩人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孫母這兩天態度其實已經有些搖擺,今早之所以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見了影子,肯定是有什麼兩人沒想到的原因。
當下,孫韶和易輝坐下來,逼著自己冷靜地去想孫母到底去哪了?又做什麼去了?
想了半天,孫韶腦中忽然一個激靈,人就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會不會去他老爹的墓地那兒了?
孫母和孫父是自由戀愛認識的,這在他們那個時代,也算是一件時髦事兒,而且,孫父家里本來是看不上孫母的,總覺得孫母命不好,年紀輕輕,家里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她和她的老母親了。
這在當時,如果是個男人,人家也許還會夸贊一句,脊梁骨能撐起一個家,是條漢子,但放在女人身上,異樣的眼光總是多過認可與夸贊,而孫母的老母親還在孫母跟孫父談戀愛的檔口,一個老毛病犯了,沒挺住,人就走了。
孫父家里的人就愈發不同意他倆在一起了,但孫父卻執意娶了孫母,因為孫父違背了家里人的意願,幾乎是一結婚,兩人就被趕出了家門。
那時,孫父連個像樣的落腳處都無法提供給孫母,只急匆匆地找人借了不少月子錢,在離自己家里人遠遠的村子的另一頭,起了間小瓦房。
兩人便在那簡陋的小瓦房里開始了新生活,但時日一久,孫父就發現,只在農村里瞎忙活,別說過好日子,就是起房子借得月子錢,大概一輩子都還不上。所以,孫父便毅然決然地帶著孫母踏上了去城市打拼的道路。
孫父比起同齡人來說,骨子里其實有一種非常大膽的野望,看到一步多半就能想到五步六步以後的事情,于是沒幾年,孫父在城里也算闖蕩出了點模樣,買了城里的房子,跟孫母和孫韶一起定居在城里了。
但好景不長,就在孫父手里的小生意一點點要變得紅火的時候,孫父卻突然病倒了,並且一病不起,就這麼去了。
從孫父病倒到孫父最終含恨而終,前後戰線拉了快兩年,這兩年中,孫母早期被生活磨練出來的堅韌性子便一點點地顯了出來,自始自終,孫母從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命,也沒有抱怨過孫父,每天都奔西走,一邊操持孫父手里的小生意,一邊照顧孫韶,還一邊幫孫父尋醫問藥。
只是孫母終究不是做小生意的料,而且孫父的病越到後期越費錢,生意上的周轉資金基本被抽干了,生意便就那麼倒了。但是孫父的病還是要大把大把地往里頭投錢,孫母便開始朝身邊的人借錢。
借到孫父的家人那邊時,居然只有兩個老人家舀了點自己的棺材本出來,其余,諸如孫父的兄弟姐妹和親戚朋友不但沒有一個伸出援助之手,還一個個開始以訛傳訛地說果然孫母的命不好,先是克死了自己屋里人,現在又克到了孫父,如果他們伸了手,以後肯定也要受到孫母連累了。
到最後,反而是他們的鄰居幫著籌了點錢。但這些,孫母卻從來沒有跟孫父說過,每天只讓他安心養病。
直到最後,孫父走得時候,孫母還笑中帶淚地跟他說︰「你別怕,也不用擔心,只是你走了,一定要走慢點,等我把小勺好好養大了,我就去陪你……下輩子,我還是要跟你的。」
所以,如果孫母平常去過的地方都不在的話,孫韶能想到的,也就只剩這個地方了。因為,前幾天清明節的時候,孫母為了孫韶和易輝的事情,根本沒顧上去看看孫父,這在以往,是絕對不會有的事情。
孫韶把自己想到的這些一說,易輝也不耽誤,抄起鑰匙拉著孫韶就往往樓下跑,下樓後開了車便往孫韶父親葬的那個墓地去了。
兩人到墓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除了入口處的守墓人住的地方還有點光亮外,整個墓地黑漆漆的,沒丁點亮堂的地方。
兩人看這情形,不由面面相覷了一下——這麼晚了,孫母難道真的還留在這里面?
就是兩個自詡膽子肥壯的大男人,一想到要走這里面穿過一圈,到孫父的墓地那里去找人,也不禁有些膽顫,更何況孫母呢?
孫韶幾乎只要一想到,孫母此刻可能正在這黑漆漆的墓地里,抱著孫父的墓碑哭訴,心里就一陣絞痛,當下,他也不多說什麼,埋著頭就往里面沖,易輝緊跟在他身後。
十分鐘的路程,兩人硬是花了不到三分鐘就跑到了,結果到孫父的墓前一看,兩人就傻住了——居然沒人?!
孫韶當場就懵了,在來這之前,他幾乎就已經認定,自家老娘一定是跑這兒來了,不管是哭訴還是想找點寄托,孫母應該也只有這里可以來了才對。
一旁的易輝則掏出手機,弄亮了,照了照四周,確定確實沒有人之後,才蹲下|身子,這一下蹲,就看到孫父的墓前其實是有人來過了,墓前擺著一束還挺新鮮的花,周圍還飄著點若有似無的酒味兒,肯定是今天剛有人來祭掃過,不然這酒味應該早就揮發了才對。
易輝將自己觀察所得全部告知孫韶,然後推測︰「媽是不是祭掃完,現在已經回去了,剛好和我們錯開了?」
孫韶一想,確實有這可能性,便拉著易輝又往家跑,結果回家一看,屋子里還是空蕩蕩的,別說孫母了,連孫母的一根頭發絲兒都沒看到。
孫韶繃了一天的神經有點趨于崩潰,早先,他還能盡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比如孫母已經有點動搖了,也許去跟父親絮叨絮叨就能想開一點,也不要求她態度立即就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但是只要看開了,理解了,慢慢地,總能都好起來。
但現在,孫母消失已經快一天一夜了,而他卻一點對方的消息都沒有,容不得他開始胡亂猜想。
易輝在旁邊看到孫韶煞白著臉的樣子,心里也不禁心疼得很,坐在沙發上,將孫韶摟在懷里不停地低聲撫慰,也盡量挑好的可能猜測給孫韶听,兩人在客廳里靜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破曉的時候,孫韶才因為易輝催眠一樣話語,渾渾噩噩地眯了過去。
易輝低頭看著孫韶白煞煞的臉色,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兒,想了半天,還是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就道︰「幫我找個人。」
「誰?」
「小勺的母親,我干媽。」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像是猜到他這邊出了什麼事兒一樣,爽利地就應道︰「半天時間。」
「得……盡快點,哥。」易輝道,聲音滿是一種低落和無奈,有些像回到了在孤兒院和易煜相伴的那個時光。
「……知道了。」電話那頭道,「也就這種時候才肯乖乖叫哥了,這事兒你應該一早就打電話給我,兩個小時,等著。」
易輝一掛電話,孫韶忽然就從迷瞪的狀態里驚醒,坐了起來,看著易輝便急切地道︰「誰?誰打電話?是我媽嗎?」
易輝搖頭,「不是,我給大哥打了電話,他說等兩個小時,他幫我們找人。」
兩個小時對此刻的孫韶來說差不多跟兩年一樣難熬,好不容易兩個小時過了,易輝的電話也響了起來,易輝接了電話,怔了一下後,便應了一聲,掛了電話就對孫韶道︰「大哥叫我們下去,他人在樓下。」
「樓下?」孫韶腦子有些發懵,但是也顧不得去想易煜怎麼知道他們在哪以及他家在哪這些瑣事了,拉著易輝就跑下了樓,果不其然在易輝的自由客旁邊看到一輛很低調的黑色房車,孫韶和易輝走過去,車窗就搖了下來,副駕駛座上的易煜咬著煙蒂對兩人抬了抬下顎︰「上車。」
「去哪?」孫韶下意識便問。
「小孫莊。」
「我媽在那兒?」孫韶驚訝地聲音瞬間拔高了幾度。
不怪孫韶驚訝,小孫莊其實就是孫母和孫父的祖籍所在,但是因為在孫父的事情上,小孫莊里的人不但沒有伸出援助之手,還落井下石之後,孫母就再也沒帶孫韶回去過,就是孫父的兩個長輩先後離世的時候,孫母也只是托人帶了重重的帛金,可現在,孫母居然在小孫莊里?
在孫韶訝異的時候,易輝已經拉著孫韶坐進了易煜的車里,兩人並排坐在了後座。
「大哥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孫韶回神後,看著不斷向前駛進的車子,有些詫異。
易煜彈了彈煙灰道︰「事情都成這樣了,沒有家長跟著怎麼成?」
易煜話頭一出,孫韶便不由自主地和易輝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無奈和難堪,兩人加起來都快六十的人了,到了這種時候居然被當孩子了。
孫韶清了清嗓子準備反駁,易煜從後視鏡里笑著和孫韶對視︰「一般孩子都喜歡強調自己不是孩子了。」
孫韶︰「……」話全堵住了。
易煜受用地笑了起來,看著很樂的樣子,易輝也跟著很郁悶,抿了抿唇,不吱聲,自家老哥這欺負人的習慣,大概從他出生起就養成了。
在所有人都陷入自己心思里的時候,只有安安靜靜地給易煜開車的司機小哥,乘機瞟了一眼易煜和後座的易輝和孫韶,眼中飄過一些羨慕,同時也有些擔心,最後變成一種深沉的沉思。
車子一直在路上,朝著小孫莊行進著。
但小孫莊這樣一個地方,孫韶卻是從沒去過的。只在孫母提及孫父的時候,听她說過幾回,但很多時候也都是一帶而過。
听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路有多遠,幾乎每隔十多分鐘就要問一問開車的司機小哥,還有多久。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易煜快忍不住要發飆的時候,小孫莊終于到了。
小孫莊離h市其實不斷定遠,開車的話,半天光景也就到了。
而且看得出來,小孫莊這兩年發展也不錯,一路開來,基本沒有坑坑窪窪的鄉道,路修得有款又平,村子里很多人家都起了小洋樓,不少人家還配備了不錯的小轎車,這麼一襯,反倒顯得孫韶他們坐得這輛車特別不起眼。
這也直接導致他們開進小孫莊里,半天都找不到個人打听一下情況,最終還是死機小哥下車去打听的情況。
五分鐘後,孫韶終于在這些光鮮亮麗的小洋樓里,看到了一間岌岌可危的小瓦房。而他掛念了快兩天的孫母正在這間小瓦房里忙進忙出。
孫韶一下車,就撲到孫母身邊,摟住孫母便道︰「媽——」
孫母狠狠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一邊拍著孫韶,一邊平靜地看向始終跟在自家兒子身邊的易輝。
母子兩人相聚之後,說了沒兩句,孫母便對孫韶道︰「都進來說吧,我好多年沒回來了,人家本來就看著稀奇的很,現在這麼一鬧,估計沒一會兒,門口要圍滿人了。」
易煜易輝和孫韶先後跟著孫母進去,司機小哥則很自覺自杵在了門口當門神。
一進門,跟在孫母身後的三人就忍不住對屋子里的情形皺眉,屋子本來就陳舊,而且這麼多年都沒住過人,沒人收拾沒人包養的,一股子陰濕潮氣不說,里面的各種物件也十分老舊,很多都被腐蝕的不像樣子了。
孫母對三人的神情視而不見,找了幾個凳子,招呼著眾人坐下,坐下後,孫母便看向了易煜。
易煜也不含糊,立即就自我介紹道︰「我是阿輝的大哥。」
孫母點了點頭,然後淡淡地道︰「阿易以前都跟我說他是孤兒。」
言下之意,以前所做種種難道都是欺騙。
孫韶心里頓時有些緊張,易輝臉上也滑過無奈,只有易煜,笑得風輕雲淡,「因為我不是個好哥哥,為了自己發大財,撇下他十幾年,這麼多年,他過得可不就像孤兒一樣。」
「哥!」易輝蹙眉。
易煜對他擺手,「阿姨,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跟你把他倆的事情給辦了,兩個孩子被這麼東折騰一下,西折騰一下,早晚得出大事兒。」
孫母慢吞吞地瞥他一眼,不應聲,只轉頭看向孫韶和易輝,眼中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但卻強自壓抑住了,她望了望四周的牆壁,才慢吞吞地道︰「我昨天去看你爸了,你爸告訴我,讓我回來這里看看。」
易輝有些怔愣,和易煜一起詫異地看向孫韶——你爸還能給你媽說話呢?
要不是這檔口實在不適合翻白眼,孫韶真想狠狠送這兩兄弟一個白眼——這自然是孫母自己理解的,有時候一陣風,或者落下一個什麼葉子,孫母都能把這些當成孫父在向她傳達心意,真當孫母有什麼困惑的時候,就會到孫韶父親的墳頭去扔硬幣。
孫母對三人的小動作視而不見,繼續慢悠悠地說︰「我開始還不明白,他讓我到這來是為的什麼,但是當我走進這屋子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當年跟你爸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可是什麼都沒有,他家里人還全部都一門心思想拆開我們,可是我們還是壘起了這個小房子,終于有了遮風避雨的屋檐,可以好好過日子了……」
孫韶和易輝听孫母說起過去的故事,一時還有些反應不及,但易煜卻一耳朵就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孫母和孫父當年也是不受到大家認可的,最後還是沖破重重阻礙在一起了,看孫母現在回憶這口氣,應該還是一段頗為甜蜜的回憶。
以古觀今,孫韶和易輝現在的情形雖然不是十足十地與孫母和孫父的相像,但從某些層面來說,卻還是有共通之處的。
孫母說這故事,心里差不多已經松動了。
孫母絮絮叨叨說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故事,然後才慢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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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後來,孫韶和易輝也都有些明白過來了,雖然孫母從頭到尾沒說他倆的任何事,但孫母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已經透了出來,正當兩人臉上忍不住開始掛上欣喜的表情的時候,易煜卻忽然踢了兩人一腳︰「你倆先出去,我有話跟阿姨說。」
易輝和孫韶齊刷刷地看向他——都這節骨眼了,大哥,你摻和什麼勁兒?
易煜被兩人給氣笑了——還真是關心則亂,沒見孫母一直絮絮叨叨只說自己和孫父的曾經,卻決口不提孫韶和易輝的現在嗎?孫母心里確實有些松動,但還是差了最後那麼一點,而那層紙,還是要個懂內情的人來捅破。
最終,在孫母的默許下,孫韶和易輝還是被趕了出去,兩人和司機小哥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一個小時後,易煜才伸著懶腰走出來,懶洋洋地道︰「成了?」
「什麼成了?」孫韶和易輝不禁齊聲問道。
「你們說呢?」易煜被兩人逗樂了。
而事情到底算不算成了,事後,孫韶還真說不好。
當晚幾人便接著孫母從小孫莊趕回了h市,也不知道易煜在屋子里到底跟孫母說了些什麼,孫母已然不再排斥孫韶和易輝之間的那點兒事,但也僅僅是不排斥,要她一下就全盤接受還是有點困難。這就像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忽然就變閨女了,擱在誰身上,想必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
雖然這事情在孫母面前已經過了明路,但是,孫母對孫韶的緊迫盯人態度還是沒有松懈,孫韶納罕了好久才知道,原來易煜送他們回來那天,甩給孫母一張巨額銀行卡,說是聘禮。
驚得孫母連呼,怎麼到頭來還是自己兒子吃虧。
孫韶弄懂這回事後才知道,孫母這麼防著他成天見易輝是源自哪般,孫韶哭笑不得之余,把易輝拉過來,當著孫母的面問他︰「你說,咱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是誰做飯洗碗?」
易輝不解他問這是何意,但在孫母面前卻老老實實道︰「我。」
孫韶又道︰「誰負責洗衣打掃做家務?」
「我。」
「誰整理頂樓的花園?」
「我。」
「那以後要是咱倆在一起了,這些活兒都誰做?」
「還是我。」
孫韶看對方這麼乖巧的樣子,眼珠子一轉,又問道︰「你是我媳婦兒不?」
易輝看了看孫母,又看了看孫韶,眼楮微微眯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道︰「是。」
「你看到了?」孫韶對自家老娘攤手。
孫母目瞪口呆,但是稍稍一回憶,以前他們三個住在一起的時候,這些家事,除了她做以外,好像確實都是易輝在做。